第23章 雲和泥
賀宗明臉色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聞言只是輕輕挑眉:「誰跟你是兄弟?」
昌茂碰了個釘子,臉色訕訕的尷尬一笑。
田家勝哈哈大笑:
「拍馬屁到馬腿上了吧,明子屋裡頭那可是正經女人,以後要娶回家做夫人的,誰跟你那窯子里的破爛玩意比?」
賀宗明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誰說我以後就要娶她了?」
什麼?不娶?
田家勝的笑聲就此僵住。
臉上尷尷尬尬的,就像那掛了層碳灰的雪人一樣滑稽。
這回輪到周九河笑了。
「明子心裡頭裝的是大事業,奸佞不除,何以家為!」
他跟田家勝、譚道明的身份一樣,他們三個父親都是團長。
但周九河又不一樣,他父親是跟賀宗明他爸最久的,其他幾個都是轉移軍隊途中后提拔上來的。
所以只有周九河跟賀宗明是從小一起玩到大,關係最親近。
賀宗明卻也沒給他面子,冷冷淡淡地說:「我也沒這麼說。」
洋鬼子那邊,最近已經打到了港城,聽說不日就要淪陷。
驅逐外賊這四個字,說起來一張嘴的事,做起來不知要多少年。
在一切都沒成為定數前,賀宗明也不會把話說死了。
幾個兄弟的話,都被他給堵死了,男孩們一個個都有些無語。
唯一一個沒被他堵過的譚道明,還是個天生就話少的悶葫蘆。
幾人之間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還是昌茂臉皮厚,竟然又說了句:
「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別只自己在心裡頭想啊,也跟我們哥幾個說說。」
這時候,幾人已經到了酒樓,小廝給他們送著酒菜。
賀宗明坐在幾個男孩中間,一身的氣質不同凡響,遙望窗外的目光略顯深沉。
「反正蘇清漪,我是不會要的。我爹要是非那麼喜歡她,就讓他自己娶去。」
旁邊幾人一聽,又是昌茂第一個笑開。
「那蘇小姐就這麼差勁啊,該不會是個醜八怪吧?」
田家勝也猜:
「商人的女兒,就算不醜,也肯定是個老古董,腦子裡裝的全是算計人,滿身銅臭味。」
周九河煩的不行:
「你們有完沒完,好好地出來吃頓飯,就非得聊女人?」
他忽然走到窗邊,把緊閉的窗戶一推。
外面的街道上,雪花已經變大了,紛紛揚揚的下著,地面上多了一層白霜。
周九河忽然驚呼:「你們快過來看,外面有個小孩兒!他身上掛著個牌子,上面好像寫著字。」
一隻手從身後過來,一把將他扒楞開。
卻是一直沒說話的譚道明。
定睛往街道邊,菜市口跪著的人身上一看,譚道明皺起眉頭。
「牌子上寫著賣身葬父。」
這種事,幾個小孩都只是在故事裡聽過,還是頭一次親眼看見。
正擠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興奮地討論著。
田家勝忽然驚呼:「小少爺!」
但見街邊,那跪著的,頭髮上已經蓋了一層白霜的小男孩旁邊,忽然多出來個高大的影子。
賀宗明不知何時已經出了酒樓,走到那下跪的小孩身邊,隨手一掏,遞出兩塊銀元。
「拿著吧,給你父親買口棺材。」
天,越發地冷了。
寒風呼嘯地刮著,飄揚的雪花落在人的發頂、眉梢。
阿立抬起早已麻木的一張臉,眉毛上都帶著白霜,嘴唇也是慘白慘白的。
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對方也是個男孩子,看起來比他大一些,穿著打扮卻不知富貴了多少,俊秀挺拔的身形,漂亮氣派的大衣,漆黑的眉眼,說不出的英俊精神。
少年的手裹在一雙黑皮的手套里,掌心對他攤開著,漆黑的皮面上躺著兩枚大洋,那錢乾淨的像是在反著光。
他怔怔看了賀宗明一眼,默默伸手接過,接著便撐起身體,朝他磕了一個頭。
「小少爺給我點時間料理父親後事,以後阿立這條命就歸你了。」
賀宗明眉頭一皺,抬腿往旁邊一跨,避開這一跪。
「這錢白送你了,我不要你的命。」
他父親作為旅長,雄踞了這一整座城。
他作為旅長家的公子,自然也有義務幫襯城中的百姓。
賀宗明把銀元往阿立手裡一塞,轉身便又回了酒樓。
樓上,幾個男孩還在那聚著,見他空著手回來,譚道明忽然說:
「你怎麼沒把人也一起帶回來?」
賀宗明皺眉:
「兩塊大洋,還真就想要人家卑躬屈膝一輩子?」
譚道明憂心道:「可是他一個小孩,要不是實在無依無靠了,怎麼會到賣身葬父這一步?現在天又冷了,他又死了父親,估計也沒有母親,他怎麼活得下去?」
賀宗明忽然臉色一變,轉過頭,邁開腿就往酒樓下面的街道跑。
然而也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再下樓時,剛剛跪著的小男孩已經消失不見了。
只留下兩處久跪的膝蓋印兒,那地方的雪,比其他周圍的要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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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月到了馬棚,發現喂馬的人換了,阿立不在。
她悄聲無息地觀察了會兒,低著頭失落的默默走了。
孔叔也沒在,估計是帶著阿立出去辦事了。
她想,既然今天沒找到,那就改天再說吧。
等雪下厚了,找阿立一起堆雪人,那也很不錯。
但等第二天,她又準備找機會去找阿立時,蘇老爺卻忽然派人傳喚她。
挽月過去前,特意在衣櫃里找了身厚厚的衣服,連脖子都圍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張巴掌大的臉,又恨不得把臉也一起圍著,可惜找不到合適的東西。
她就這麼一身奇怪的打扮,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走著,為了防止路滑,笨重的跟個胖企鵝一樣,略顯滑稽地出現在了賀宗明面前。
賀宗明坐在正廳,一看見她這模樣,禁不住就樂了:
「小丫頭,你這是什麼打扮?」
挽月看到他,也是一愣:
「賀宗明。」
她眨著大眼睛:「你怎麼來了?」
賀宗明心裡翻白眼,小東西好沒良心,說的這是什麼話。
什麼叫他怎麼來了?還不是她讓他多來看看她?
他也是,一時腦子熱,竟然真的擔心蘇老爺會虐待這野丫頭,天冷了不給她厚衣服穿,這才跑了這一趟。
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相當反客為主地指揮著蘇老爺。
「你先下去吧,這地只留我跟她說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