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只當在舊時舊日,大夢了一場
「主少國疑,難道他們死了,大周之後的江山就能坐的安穩嗎?」
趙鹿泉不以為意,聲音依舊平靜。
衛九歌低垂著眼帘,貝齒輕咬紅唇,低吼道:
「那我不管!
「我若是看不見也就罷了,既然見到了,又如何坐視這樣潛在的威脅?
「不光是鹿鳴軍!
「甚至還有川府軍!還有朝里那些自詡資歷的老傢伙們!!
「每一個,只要能威脅到我們孩子的,我都會一一剪除掉!
「只可惜,時間終究還是太短了些,讓我來不及做完這些。」
說罷,衛九歌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
如痴如狂,近乎偏執。
趙鹿泉無數次想要開口,卻又無數次張口無言。
因為她突然發現。
現在就算跟女帝再說什麼也是無用了。
她已經瘋了,聽不進去。
或許,這也正是自家陛下不願進京的原因吧......
兩眼相望,唯余失望。
見了面,又能再說什麼呢?
不如不見。
趙鹿泉深吸一口氣,重新整理好情緒,緩緩說道:
「總之,陛下的意思我已經送到了。
「你本可以離開,但既然不願走,那想必也已經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
「若是自己下不去手......這殿中無人,我可以幫你,給你一個體面,沒人會知道的。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說著,趙鹿泉開始擦拭起了自己手中的紅纓槍尖。
而看著她手裡的動作。
衛九歌不僅沒有絲毫懼意,反而用力一拍面前的案桌,吼道: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殺朕?
「讓路蒼瀾來!
「這個膽小鬼!
「朕昔日都能狠下心來殺他,他今日又如何不敢親自來送我最後一程?
「還是說,他怕了?
「怕再見了我......就不忍再殺我了!」
趙鹿泉搖搖頭,沒有吭聲,只是提著槍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來。
她雖然年輕,自有記憶以來,大部分時間也都在軍營中度過,與刀槍為伍,對感情之事可謂一竅不通。
但她依舊能看得出來,二人之間那極其複雜的情感糾葛......
壓根就不是簡單的仇恨能解釋的。
再回想一下。
自己來之前,大兄曾特意交代過。
他說,若是女帝自己下不去手,必要之時可以幫她一把。
他還說,算了。
對。
關於第二條,大兄他到最後也沒有說出口,猶猶豫豫半天,只一句「算了」。
但趙鹿泉應該也能猜到其中的想法。
若是女帝心有悔意,便姑且放她回關中吧。
可他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女帝一生驕傲,說出這話無異於是在羞辱她。
而她也確實沒有求饒。
只盼著能再見他最後一面,然後親手死在他的手上,便心滿意足。
一路同行二十載。
風風雨雨。
他們都很了解彼此。
只可惜......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今日他們不得不為這份感情畫上一份句號。
衛九歌笑了。
笑靨中卻流淌著清澈的淚痕。
她想起了剛才那句話。
非黃泉路上,此生王不見王。
好一個王不見王!
原來這就是你的懲罰嗎?
你知道刀劍傷不到我,能傷到我的只有你。
所以在最後,你才連見我一面都不肯,是嗎?
路郎啊路郎。
原來你對待無情之人竟能做到如此絕情嗎?
真好......
若是早在兩年前我就能明白你的心意,心中不再自卑,不再彷徨,而是堅定的選擇去相信你。
那我們,也就不會再像今天一樣,走到這一步了吧?
呵呵,多麼可笑啊!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
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衛九歌自嘲的笑著,伸出袖袍,擦了擦嬌顏上的淚珠。
望著步步逼近的趙鹿泉,她將壓在手邊的紫檀木盒往前推了推。
言語間,第一次溫柔了下來:
「小姑娘,煩請你幫我把這東西轉交給他。」
趙鹿泉遲疑的望著木盒,並沒有伸手去接。
衛九歌嫣然一笑:
「放心吧,如今我的心結已解,我可捨不得害他......」
趙鹿泉沉默了片刻,這才伸出一隻胳膊,將木盒抱進懷中,點了點頭:
「好。」
「謝謝。」
衛九歌溫和一笑。
「那你......」
趙鹿泉有些猶豫。
她很想問,到底還需不需要她幫忙?
但衛九歌卻彷彿又回到了昔日那個驕傲的女帝,站起身來,淡笑道:
「天子當有天子的死法,豈可刀劍加身?
「你且出去吧,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望著女帝臉上那認真的神情。
趙鹿泉彷彿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出於對王者的尊嚴與信任,趙鹿泉轉身離開了,重新合上了那道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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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整座金鑾殿似乎又變成了那座昏暗的囚籠。
只是這一次,身處其中的女帝衛九歌卻不再迷茫與彷徨。
她面容平靜的取出火匣,點燃在早已備好的火油之上。
「轟——」
本是渺小絢麗的火花瞬間引燃成了熊熊大火,照徹了整座大殿。
衛九歌不逃不躲,轉身重新坐回了龍椅上,望著那道緊閉的殿門。
不知是濃煙瀰漫,模糊了眼睛。
還是太過疲憊,思緒有些不清。
恍惚間,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小將軍在朝著自己走來。
還是那麼的帥。
真好。
他永遠都屬於自己一個人。
衛九歌閉上了眼,蜷縮成一團。
明明表情是那麼的幸福,可嘴角卻依然掛有說不清的苦澀。
路郎。
如果到了下輩子,你可以怨我,可以憎我,但一定不能像現在一樣不理我。
好不好?
......
這一日。
白玉京內,大火襲燒金鑾殿,女帝衛九歌於殿中舉火自焚。
自此,大周徹底成了過去式。
而作為送別之音。
城外山坡之上,亦有裊裊笛音傳來。
那是一個身披銀甲,掛著紅袍的清秀男人,在吹奏笛音,淺唱歌謠。
興許青竹早凋。
碧梧已僵,人事本難防。
只在舊時舊日,大夢了一場。
從此,天各一方。
各自懷想,不如兩相忘。
非黃泉路上,此生王不見王。
......
直到一曲落罷。
男人望著傳來濃煙的方向,嘴唇嗡動,聲音顫抖的哽咽著:
「此生此世,我們,就全當是一場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