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友軍(四)
時近黃昏,侯俊鋮才趕回了石含山,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便跟著前來迎接的郁平林往主寨聚義堂而去:「我讓老應留在萬年縣,一則讓老應繼續給蕉源山上邊錢會的那幫人做做工作,二則也在萬年縣做些前期工作,到時候就讓老應領人南下,擇地創建咱們的第二塊根據地……少侯爺在寨子里休息得如何?」
「俺把以前他住的那間屋子騰出來給他暫且休息著,派人看管著,沒讓他出門,連吃飯都是送進去的,他倒是也聽話,一直留在屋裡沒鬧沒吵,或許是給俺嚇著了……」郁平林冷笑幾聲,將今日見到劉明承之後的事都細細與侯俊鋮說了一遍。
「牛老三正在吉安吧?我等會去找他,讓常何親自去各地巡查一遍,安保上的疏漏,恐怕不是蓮花縣一個縣的問題,少侯爺能混進來,指不定就有清廷的人也混了進來……」侯俊鋮面色有些凝重,嘆了口氣:「整個吉安府,自吉水以東全是我紅營的勢力範圍,說起來是唬人,可咱們自己當著家就知道管理起來多麻煩。」
「每天一起床都是一腦門子的事,一個幹部要管著幾十上百里範圍內的事,剛開始弟兄們還能堅持,時間一長必然會有意無意的疏忽,現在紅營人才培養還跟不上咱們發展的速度,只能咱們自己辛苦一點,多花些時間到各地轉轉,到處盯了一盯了。」
「侯先生說的是,侯先生當初說咱們不入城鎮、不過吉水,還有許多人反對,到現在被事實毆打了一遍,已經沒人說話了……」郁平林呵呵笑著,話鋒忽然一轉:「不過嘛,也有弟兄說咱們是管得太細了,許多事自找麻煩,比如說村寨中的衛生條例,茅坑怎麼挖、垃圾怎麼清、村民定時洗澡洗手都得咱們去管,這些事滿清那邊莫說官府了,家裡爹娘都管不得咱們這麼細。」
「衛生條例里第一條里寫的是什麼?除疫之道,首重於防、次重於治,若不搞好衛生,早晚會生出疫病來!」侯俊鋮嚴肅的解釋道:「滿清反正皇權不出縣,村寨只要能交稅,其他一概不管,官紳地主、宗族香社,他們是承擔了一定的防疫責任,可這種責任完全靠自覺,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財產而已,一旦疫情控制不住,必然是丟下村寨里的百姓自己避難去的。」
「可紅營不一樣,我們以村寨為基,就不能放棄村民一走了之,就要承擔起給予村民們的公共服務,若是鬧起大疫來,咱們可就不止是麻煩的問題了…….」
「更何況,移風易俗,不就是要從細處著手嗎?百姓們習慣了紅營的政策和統治,滿清就算日後擺出一副親民的模樣,他又哪裡來的人才和能力將咱們的統治方式維持下去呢?」
「經歷過紅營的統治,百姓們對於官府和統治者必然會有更高的要求,如今這個皇權不下縣的滿清能夠做得到嗎?到時候甚至無需咱們紅營打回來,老百姓們就會自發的將滿清趕走了。」
侯俊鋮轉過身來,正要吩咐兩句,卻見郁平林已掏出炭筆和冊子記錄著,見侯俊鋮看來,呵呵笑道:「俺先幫牛老三記下,之後讓他去整理了傳遞下去,這些講道理的事,還得讓侯先生來…….少侯爺那邊,侯先生怎麼處置?」
「他想要探看紅營虛實,就敞開了讓他看,紅營做的都是堂堂正正的事,沒什麼不能讓人看的,吳軍若是要學,我反倒是拍手歡迎,若真有一兩部吳軍學成了咱們這模樣,他們和咱們還有什麼區別呢?」侯俊鋮豪邁無比的大笑幾聲:「正好也讓少侯爺看個清楚,紅營和原來的二十八寨已經完全是兩個東西了,就算把我整下去,老一套的東西,在紅營也走不通!」
入了聚義堂,擺了一桌番薯粟米的「接風宴」,郁平林便將劉明承請來,侯俊鋮與他各懷心思的假笑寒暄了幾句,各自落座,桌上無酒也無肉,只有因為招待劉明承侯俊鋮自己掏錢加的雞蛋和一條鹹魚,劉明承也沒有大吃大喝的心思,閑扯了幾句之後便入了正題,向侯俊鋮傳達了吳軍的意圖。
侯俊鋮卻沒有接他的話茬,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其實我很好奇,吳三桂為什麼那麼急切的想要迫降尚藩?就算尚藩投降又能怎麼樣呢?」
「尚藩為什麼不肯跟著吳三桂反清?因為尚可喜入廣東之後,將廣東的鹽、礦、海貿之稅盡握手中,有『平南之富,甲於天下』的名聲,尚藩的兵將在清廷治下能夠撈得盆滿缽滿,但若是投了吳三桂,他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占著廣東的厚利嗎?誰也說不準,所以他們反亂之心,自然沒有呆在雲南那窮苦之地的吳藩濃烈。」
「吳三桂反亂之前,直屬吳藩的兵馬就有四鎮十營五十三佐領,每年清廷要撥付雲南俸餉九百餘萬兩,吳三桂反亂之後,多了貴州、四川、廣西、湖南等地數十萬兵馬要養,而諸省之中只有湖南算是產出富裕,但吳三桂至今還沒有在湖南建起一套行之有效的稅收體系,大半的錢稅都是靠搶劫式的派兵募徵得來的……」
侯俊鋮見劉明承面色陰沉的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擺了擺手,笑道:「少侯爺也不必為吳三桂開脫,吳軍在湖南是怎麼統治的,我這個船山先生的學生比你這個前線統兵的參將更清楚,吳三桂給了船山先生一個軍師名號,卻不讓他參與實務,只借著他的名號去拉攏湖南官紳。」
「許多官紳士人確實被其蠱惑投奔,但幹了一陣子,發現吳軍中的關鍵要職都握在吳三桂親信手裡,他們根本不受重用,誰還會用心做事?缺乏有能的文吏官僚去幫吳三桂建立統治體系,他在湖南的統治,又怎麼可能不混亂?」
「說句不好聽的,吳三桂現在是供養吳軍自己都已艱難,就算迫降尚藩,他拿什麼去收買那些在滿清治下賺得盆滿缽滿的尚藩兵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