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奇葩
於宮遠徵而言,章雪鳴親口說出往後餘生跟他最親近,也承諾了永遠不會傷害他,這就夠了。
至於算計……
只不過讓他幫了個小忙,也能叫算計?
宮遠徵消停了,章雪鳴卻沒有了繼續配藥的心思。
等宮遠徵鬆開她,她看見宮遠徵紅紅的眼眶,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的錯。走吧,表哥,我奉茶給你賠罪。」
這間藥房不大。
除了兩面貼牆安放的高大葯斗,宮遠徵只在靠門的那半邊擺放了兩張實驗台,卻把後面的部分空出來,安放屏風、矮榻、矮几、美人榻、茶案、茶具、泥爐……
布置得跟徵宮藥房一樣,留出給她休息的地方。
章雪鳴拿鐵鉤撥燃炭火,將灌滿清水的茶壺放到泥爐上。
宮遠徵忙把蒲扇搶到手裡,對著爐口慢慢扇風。
瞧著章雪鳴往小碗里放了綠茶和麥冬,又夾了金釵石斛,他便知章雪鳴打算給他這個經常熬夜的人煮養陰清熱的藥茶。
宮遠徵頓時精神一振:「昭昭,給我多放點石斛。」
見章雪鳴添了兩根石斛進碗里,便眉開眼笑:「昭昭,你對我真好。」
他每每會在一些尋常小事上表現出滿足,弄得章雪鳴哭笑不得。
「那這樣呢?」她有心逗宮遠徵,作勢要把整碟石斛倒進沸騰的水裡。
宮遠徵只看著她笑,並不阻止:「你煮我就喝,保證一滴都不剩。」
章雪鳴斜他一眼,笑容明媚,迷得宮遠徵手裡的蒲扇都掉了。
他且迷糊著,藥茶煮好,章雪鳴倒了一盞,雙手端著遞過去:「表哥請消氣。」
宮遠徵完全忘了這人淬體淬到刀槍不入的事,嚇了一跳,趕忙把茶盞接過來放在茶案上,抓著她的手翻來覆去的看。
章雪鳴含笑看著他,他若有所覺地抬眼,正落入那雙柔情似水的眸子里。
獃獃看了半晌,宮遠徵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轉進私聊頻道:【消什麼氣呢?我就沒生氣。真要計較,也是我有錯在先。
說好不隱瞞對方任何事的。我突然跟你說那兩天不過去找你了,沒說我要去做什麼,就跟著二哥跑了。
那兩天我只每天給你報個平安,回來也沒跟你說清楚,你一定很擔心我吧?
剛才我是跟你鬧著玩的,你都不知道我去幹嘛了,怎麼可能……】
他這麼坦誠,還往自己身上攬錯,章雪鳴也不好繼續耍賴了:【阿遠,就和哥哥請我入宮門的目的一樣,我帶你回來,不止是為了成親。】
宮遠徵微怔,旋即瞭然一笑:【旁觀者清。】
章雪鳴點點頭:【我跟他們相處了十四年,對他們的印象已經固定了。就算有時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勁,也會下意識地忽略掉。】
自從被章文瓴帶回長嶺城,章雪鳴在章家生活了十四年。
她最初的戒備,消融在章文瓴從渾元到長嶺將近兩個月始終如一的悉心照顧里;消融在章家三房上下對她的珍視和呵護里;消融在章氏一族對她的精心培養里。
可以說,章雪鳴十四年的時光,每一天都少不了章家人的參與。哪怕是與其他世家小姐往來,哪怕是上戰場,她的身邊永遠沒有缺少過章家人。
【阿遠,我從未在任何一個章家人身上感受到過敵意,不論年紀,不管嫡支還是旁系。
我想做什麼,總能得到家族的支持。有時候我只是說了一個想法,就會有人全力去實現它。】
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
好到她都出現了「這個世界我就是天命之女」、「沒了我,章家就會完蛋」的錯覺。
【六歲,了解家族史后,我排除了家族想用我跟譜牒上前四名的一等世家聯姻的可能;
八歲,讀完藏書庫所有的書籍和手札后,我排除了家族遭受詛咒,需要用我來當祭品解咒的可能。】
宮遠徵早已從章雪庭那裡得知了真正的緣由,聽章雪鳴一本正經地分析,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為什麼你不覺得是章家看中了你的天賦異稟,想讓你來做章家的下一任家主,改變北境的境況,帶領章家走出北境?】
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宮遠徵覺得章雪鳴的眼眸有一瞬看起來深邃又幽暗。
他再凝神去看時,那雙眸子一如往常般澄澈,盈滿了妍妍笑意。
……
章家三房正院書房裡。
三老太爺負手立於書案后,面前攤開一幅畫卷,長身玉立的少年郎正望著畫外笑得如夏日驕陽,明媚燦爛。
正是章雪鳴回來后第一天理事,處理貪墨的負責人時,在隆曦苑書房裡畫的那幅畫。
「昭昭暫時不想回來就不回來吧,城裡會攪風攪雨的人已經沒了,辦事的人也歷練出來了,不必她日日耗心勞神的。
讓遠徵陪著她出去散散心,少想點事挺好的。反正他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只要不過分,略微出格一點沒什麼。」
三老太爺笑吟吟地捻著鬍鬚,欣賞著那幅畫,十分滿意畫上筆觸里透出的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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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天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為點子小事糾結不休,徒然消耗自己罷了,有什麼意思?少年人就該意氣風發,求一個念頭通達。」
旁邊的太師椅上,章文瓴面無表情地拿著精緻的小銼刀在挫指甲。
他的一雙手保養得極好。
皮膚瑩潤,指甲只比指頭略長一點點,半寸不到,指甲蓋透出淡淡的粉紅色,修得略圓,看上去就是一雙世家公子才有條件養護出來的手,和武將沾不上半點關係。
此時右手食指的指甲已經挫到貼肉,他卻不知疼痛般繼續著動作。
聞言抬眼一瞥老邁的父親,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沒有笑意:「父親說得真動聽。就像當初越過我,安排小二那個沒分寸的蠢貨帶昭昭去『考核』的人不是您一樣。
要不是這次六房的小子恰好也碰上了考核,發現了問題的所在,您不也和咱們一樣,怎麼都想不出昭昭到底是在抗拒什麼嗎?」
三老太爺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又恢復如常:「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聖人也有犯錯的時候,何況老夫不過一介凡夫俗子。」
幾百年了,大家都是受著這種教育過來的。
別說章家了,北境的百姓,不管男女,成年後都要從軍兩年。
就算那兩年裡沒碰上戰事,也會有搜索周邊蠻族部落以殲滅的任務必須完成。
誰知道章家會出這麼朵奇葩,都耳濡目染那麼久了,瞧著接受得挺不錯的,結果突然就反彈了……
偏偏她從第一次殺敵後就開始服用藥物壓制情緒,她自己不說出來,他們哪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