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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許之第一次見到鍾振華時,那時候她還是個七歲的小姑娘。蘇家一家人皆在那場文\革的浩劫中去世,只留下了她一個小女孩。

鍾家和蘇家是世交,後來鍾家收養了她。到了鍾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會主動和人說話。鍾家老大比她大六歲。因為是老大的關係,他一直很照顧弟弟妹妹。對這個初來家中的妹妹,他更是照顧。

鍾家父母私下裡也會嘆息,蘇家太慘了,只留了蘇許之這麼個女兒。

鍾父無意間說道,當年和蘇家定下的婚約。鍾振華那時候年紀小,只知道自己要照顧好蘇許之。

蘇許之在鍾家度過了一段無憂的日子。鍾家人都待她極好。

蘇許之的父母都是很有學問的人,她從小也是耳濡目染,長大后出落成頗有氣質的少女。那時候她上了國內著名學府。在學校自然獲得了不少青年的曖昧。

只是年少的她根本就不明白這些情感。

當她二十歲時,鍾母和她提了她和鍾振華的婚事。她只是靜靜的聽著。

「許之,你和振華的婚事,是你的父親和他爸爸定下的。」鍾母淺笑著,「這件婚事,我們現在徵求一下你的意見?我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女兒。我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蘇許之垂著臉,她已經記不得父母的樣子了。她一直強迫著自己不要去想。爸爸媽媽被很多人狠狠的廝打著,渾身都是血,血肉模糊,他們卻護著她,不讓她受傷。每每想到此,她都會夢靨。

蘇許之愣愣的問道,「是爸爸定下的嗎?」

鍾母點點頭,「你母親懷著你時,我帶著振華去看你們,當時定下的。」

蘇許之默了一會兒,「我聽爸爸媽媽的。」他們的願望這一輩子她只能完成這一個了。

鍾母一臉的笑容,「好孩子。等清明時我們一起去告訴你爸爸媽媽。」鍾母的雙眼盈滿了淚,她拉過蘇許之,「也好。嫁給振華,一輩子都是我們家的人。我也放心了。」

蘇許之笑了笑,青澀的面龐滿是迷茫。

回到學校后,她依舊平靜的上課畫畫,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鍾振華那時候已經在市政府上班了。他個子長得高,英俊又穩重。以前他來學校找蘇許之時,就有少人向她打聽他,問他是她的什麼人。

蘇許之總是好脾氣的告訴他們,這是她的哥哥。

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哥哥和丈夫,是她最親密的人了。

「許之,你在想什麼呢?我畫好了。」李宓已經收拾好畫板。

蘇許之定了定目光,看著自己還沒有完成的畫作,她嘆了一口氣,「今天不想畫了。」她站起身,慢慢的收拾著。

「怎麼了?你這趟回來之後就有些心不在焉。」

「恩,想家了。」蘇許之輕笑道。

「呵呵——不是想什麼人了吧?」

蘇許之斜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顧意琛拖著聲音。

「要死啦——」李宓抬手作勢要捶打她。

蘇許之拿著畫夾快速逃離了現場。

如果沒有遇到韓晉的話,她想她這一輩子大抵也會這麼平平淡淡的度過。

她從畫室跑出來時,猛地撞進了一個人懷抱。那一刻她的嘴角還掛著肆意的笑意,頭髮微微批散著,完全沒有什麼形象而言。

韓晉胸口一陣悶痛,他只是望著她,沉寂黝黑的眸子似有一團火焰在跳躍。

蘇許之站好身子,李宓從後方追上來。

蘇許之對韓晉歉意的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

韓晉搖了搖頭,「沒有關係。同學,請問吳教授在哪?」他的聲音潤潤的,清脆又好聽。

蘇許之不是很清楚,李宓也搖了搖頭。

「那我再問問別人。」他測過身子,讓兩人先行。

蘇許之和李宓回了宿舍。李宓笑說道,「剛剛那人是哪個系的?我怎麼沒有見過?」

蘇許之不甚在意,「可能是其他學校的。」

「也是。他看著真是不錯。」李宓讚許道。

蘇許之看著畫冊圖,這是鍾振華上次送她的。

李宓見她沒有回她正在看畫冊,「在你眼裡估計誰也抵不上你家鍾大哥了,人中之龍,家世好,相貌堂堂,你倆是親梅竹馬,他對你也是極好,其實倒是相配。」

蘇許之目光一頓,沒有再看畫冊,「他確實很好。」

照顧她,包容她,陪伴著她,什麼事都為她著想。

李宓輕笑,「你們要是成了的話,我可要做伴娘啊?」

蘇許之抿了抿嘴角,「李宓,我們大概在年底舉行婚禮。」

李宓驚的長大了嘴角,她足足愣了十來秒。「蘇許之同學,你太不厚道了。」

蘇許之和鍾振華的婚事定下來之後,鍾家的長輩一直在準備著,並沒有她什麼事。再次見到鍾振華時,那天正是周五下午,第二天就要開始放暑假了。

鍾振華出現在她的宿舍樓下,他站在那兒,目光遠遠的就落在她的身上。

李宓拉了拉她的手,不懷好意的朝著擠眉弄眼。

走到門口,鍾振華自然從她肩上拿過她的書包,「下課了?」

蘇許之恩了一聲。

李宓笑著,「鍾大哥,我先上去收拾行李。再見了。許之,暑假快樂,記得找我去寫生。」

鍾振華看著她已經及腰的長發,柔軟一片。他想到自己曾經對二弟說過的一句話,帶她長發及腰時,我便娶她。

「有沒有東西要帶回家的?」他細心的問道。

蘇許之搖了搖頭,「前兩天振國來過了,東西都讓他帶回去了。」

鍾振華心底笑了笑,兩人朝門口走去。「他沒有和我說,倒是讓我輕鬆不少。好久沒來了,時間還早,我們逛一逛。」

兩人走在校園裡。梔子花已經盛開,四處彌散著淡淡的馨香。

「許之,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鍾振華到底是在官場上走動的了,一眼就看出來蘇許之的情緒。

蘇許之蹙了蹙眉,「只是有些不習慣。」她老實的說道。

兩人步履平穩的走著。

鍾振華微微勾了勾嘴角,「我都明白。」他停下腳步,鄭重的望著她,「許之,在我們結婚前,如果你遇到了讓人心動的人,我會和爸媽去說的。」他的眸子滿是坦然。

蘇許之看著他,他的眼裡滿滿的都是他的身影。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父母的期望是好的。婚姻是一輩子的事,知道嗎?不要因為上一輩的人而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自己。」她輕聲說道。

鍾振華忽而一笑,「這麼說你心裡是喜歡我的了?」他這麼大咧咧的說出來,更加讓蘇許之無言了。

她的頭埋得更低了。

鍾振華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放到她的手中。

「什麼?」蘇許之好奇。

「打開看看。」鍾振華眼裡滿是溫情。

蘇許之打開一看,是一個簪子,白色珠簪。做工考究,珠子晶瑩飽滿。

「喜歡嗎?我一看到它就覺得很適合你。」

蘇許之點點頭,「很漂亮。」

園內安靜。

韓晉走來時,看到蘇許之和鍾振華站在亭子中間,他的神色微微一僵。蘇許之回頭時正好也看到了他。「韓老師——」她打著招呼。

韓晉和她點點頭,目光掠過鍾振華也微微點點頭。

「還沒有回家?」他問道。

蘇許之回道,「一會兒就回去。這是——」她想了想,「這是我大哥。」

鍾振華聽著她的介紹,嘴角一閃而逝的苦澀。

「這是我們新來的中文老師韓老師。」

「你好。」

「你好。」

兩人打了招呼。

鍾振華不著痕迹的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談吐卓雅,年紀輕輕已經是大學老師了。不得不讓人多打量幾眼。

「校長讓我們現在去開會,我先去了。」他說道。

蘇許之點點頭。

鍾振華嘴角一笑。

待他離開后。鍾振華淡淡的問道,「這位韓老師年紀好像不是很大。」

「是啊。李宓說他只比我們大兩歲,已經是教授級別了,很厲害。」

鍾振華恩了一聲,「是很厲害。好了,我們也該回家了。估計媽媽要念你了。」

鍾振華第一眼見到韓晉時就看出了他對蘇許之異樣的感情。蘇許之的環境很單純,鍾家將她保護的很好。在男女之情上,可以說她是慢了幾拍。

鍾振華讓人查了韓晉的資料,背景很簡單,韓家人都是普通人。可是韓晉和許之這兩人太相似了。他沉默著呆在書房。

鍾振國敲敲門走進來,「大哥——」

「坐——」

「大哥,你真的要和許之結婚嗎?」鍾振國不理解。在他眼裡蘇許之就是他們的妹妹。

「有什麼不妥嗎?」

「不是不妥。你愛她嗎?」鍾振國沉聲問道。

蘇許之正巧上樓來找鍾振華,房門沒有關緊。她剛準備推門,便聽到了鍾振國的問話,手上的動作停滯了。

鍾振華沉默了一陣,「她是我們的親人。我要照顧她一輩子。」

蘇許之定在門口,全身的血液直往大腦衝去。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她心裡還是隱隱的期待的。

「不愛她就不要娶她。許之不是別人。」

「好了,這是長輩們安排的事,你別操心了。」

「你以為我想啊。我只是希望你們慎重考慮。我下去了,你自己想想吧。」

蘇許之來不及躲閃,門打開的瞬間,她和鍾振國對上了,她趕緊朝鐘振國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快速的閃到一邊。

夏夜,月光皎潔,蟲鳴哇叫。

蘇許之靠在鍾家大院里那顆桑葚樹下。她穿著白色連衣裙,涼風吹動著她的裙擺,畫面唯美動人。

鍾振國懶懶的坐在一旁的板凳上。

「許之,我不贊成你和大哥的婚事。」鍾振國定定的說道。

蘇許之看著二樓的窗戶透出柔和的亮光,她呼了一口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相知相熟,不是挺好的嗎。」她輕輕的說道。

鍾振國抽了抽嘴角,瞧瞧,這兩人說的話都是一般的口氣。真是拿婚姻那兒戲。「你愛大哥嗎?」

蘇許之被他的問題問的愣住了。

「你看看你都不能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許之,怎麼說呢。我覺得你不需要為了報答我們家的養育之恩,就把自己的婚姻搭進來。我怕你將來回後悔。」鍾振國嘆息說道。

蘇許之沒有再回復鍾振國的話。其實那晚上她挺難受的。原以為鍾振華對她是不同,可沒有想到還是一樣。

心底到底是疼了。

7月中旬的時候,正值酷暑。李宓邀請她去廬山。那時候正直《廬山戀》熱播時期。多少人受了這部電影的影響特地去了廬山。

蘇許之被李宓說動了,出發時才知道,不僅僅是她和李宓以及李宓的哥哥,還有韓晉。

李宓解釋著,「韓老師和我哥哥是同學。他正好也想去路上,就和我們同行了。」

一路上的四個人都相談甚歡。蘇許之本就是話少的人。不過和韓晉以及李家大哥都能聊起來。確實有男士在,她們也輕鬆不少。

蘇許之無聊時,拿出素描本塗鴉。一次韓晉看到她的畫冊,兩人就此打開話匣子。蘇許之發現韓晉這個人見識特別廣,涉獵的書籍很多。她的心中不由得又多了幾份欽佩。

原本十幾個小時的行程,在兩人的聊天中變得短暫了許多。

後來蘇許之才知道,韓晉也學過畫,而且他畫的畫也是非常的出色。

很快到了廬山。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如今又多了一份浪漫。

大抵是長途跋涉,蘇許之在爬山半途便沒了力氣。在某處台階時,她整個人差點滑下來。幸好韓晉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

驚險之後,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很久很久才平靜下來。

「沒事吧?」韓晉一臉的緊張。

蘇許之看著他的額角沁著汗珠,眼裡寫滿了擔憂。她的心頭一緊,撇開眼看著滿山的綠色,「沒事。」她的聲音很乾澀。

韓晉也慢慢的平復下自己的心情,「他們好像離我們很遠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那一個夏天,蘇許之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些事。只是她卻不能和任何人說起。

九月,她回到了學校。她不再選修韓晉的課了。在學校遇見時,蘇許之也會巧妙的避開。漸漸的連李宓也看出來了。「你幹嘛老避著韓老師啊?在廬山時我們不是挺合的來的嗎?」

蘇許之陷入沉思中,「我沒有避著他啊。他是老師,我是學生。你感覺錯了。」她依舊淡然的撇開了一切。

十一月份,蘇許之的婚禮禮服訂好。換上禮服,蘇家長輩眼裡滿是期待,那時候她知道一切都無法選擇了。其實,她根本就沒有選擇。

再次見到韓晉時,她剛剛從家裡回來。韓晉站在畫室門口,好像站了很久,他的衣角站著白霜。

她微微一怔,「韓老師——」

韓晉柔柔的看著她,「現在有事嗎?」

蘇許之直覺想找個理由。

韓晉似乎看出來了,「許之,我們聊聊。」

蘇許之咬咬牙,點頭。

兩人來到亭子。

蘇許之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韓老師,下個月我就要結婚了。」

韓晉看著她,並不說話。他發現蘇許之真的很聰明。在他還什麼都沒有說之前,讓他什麼都不能說。

他淺淺一笑,「我知道。」他微微嘆息一聲,「我去過很多地方。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廬山更美了。」

蘇許之望著前方的池塘,隱隱的藏著心中的波動,她緊緊的握著手。

「這麼美的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他緩緩說道。

蘇許之不知道,他話中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原來竟是等著她一輩子。

鍾振華什麼時候知道蘇許之心思的呢?當鍾振國把蘇許之的素描本給他看時,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如之前所說的那樣放手。

「大哥,這是誰?」

「我認識他。振國這事你當什麼都不知道。」

鍾振國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是瘋了。」他突然看到鍾振華眼裡一閃而逝的無奈。恍惚間他明白了什麼,「大哥,你——」

你是喜歡許之的。

「你怎麼都不說?!」鍾振國煩躁的在屋裡走來走去。「上次許之聽到我和你的談話。她——她好像誤會了。」

鍾振華的眸子沉了沉。

錯過是什麼?

明明相互喜歡的人,卻始終不曾開口,最後只能成為愛過而已。

徒留遺憾。

而這個遺憾讓鄭振華痛苦一生。

鍾振華並沒有像之前所有一般,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和家人一起準備著婚禮。他看著蘇許之的失神,卻沒有問一個字。

他把家傳的那枚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這是奶奶傳給媽媽,現在媽媽傳給你。」

蘇許之看著那枚戒指,她失神片刻,「大哥,你之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她緊張、不安,那雙素手死死的握緊。

鍾振華陷入她那雙眸子,他的臉上一閃而逝的無奈、後悔,「許之,我後悔了。怎麼辦?我根本做不到。我無法放開你的手。」他的臉埋在她的掌心。

蘇許之震驚。「大哥,你——」

「許之,我一直把你當成小姑娘。是我在自負了。沒有想到你我之間還會有這樣的意外。」他喃喃的說道。

蘇許之艱難的動了動嘴角,「我只想爭取一回。你答應過我的?」她的聲音小小的,完完全全沒有一絲希望。

鍾振華也是個執著的人,他對蘇許之的愛遠遠的超過他的預期。這個人將所有的情感都藏在心中,越是這樣,越是深沉。

他動用了關係,將韓晉調走。他想許之還沒有長大,韓晉只是她平靜生活的一抹漣漪。湖面被微風掃過,終究還是會風平浪靜的。

只是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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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期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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