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涼秋
李家人的晚飯過後,天地間還在昏暗的光線中,李安容蹲在井邊洗著碗著跟給馬兒抱草的宋雲珠商議:「嫂嫂,明天讓張越幫我向夫子告個假,等咱們家種完葵再去,也就耽誤個兩三天,學不了什麼新的東西。」
「這個不行,畢竟明天是第一天授課,總要給夫子留個好印象。我明天趕著牛車,把你和束修一起送到鄉塾,然後再回來帶著萱萱她們去慢慢整地,也只是一畝地的葵,你到明天再跟夫子告假也可以。」宋雲珠把草丟到水槽旁反駁,她對李安容是寄以厚望的。
在這個時代,普通人要想出人頭地,除了軍功便是學識。
倆人的對話落在了從東廚出來的李安君的耳中,她把拎著的水桶放到水槽邊插話:「安容,你就聽嫂嫂的吧。要是你第一天就告假,你們夫子會以為你要退學了呢。」
「是啊,安容,明天先去一天,後天再和我們一起種葵。」甩著雙手跟過來的許萱也輕聲勸道,隨後拎起水桶,把裡面的水倒在了水槽里。
李安容借著昏暗的亮光看向站在草棚旁的三個女人,終是點頭同意了宋雲珠的提議。
半桶水剛倒完,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
原本和狸跑著玩的李無疾鑽進了宋雲珠的懷裡,有些害怕的望著剛升起的盈凸月說:「阿母,月牙長胖了。」
「傻無疾,它不是長胖了,是快要變圓了。」宋雲珠揉著李無疾的小腦袋說完,便一把抱起他回了堂屋。
李無疾回頭望著清冷的月光,趴到宋雲珠肩膀上輕聲說:「阿母,我想阿翁了。」
「無疾乖,你阿翁也會想你的,桃花已經開了一次,等它再開兩次后,你阿翁就會回來了。」宋雲珠柔聲安慰著李無疾,跨過門檻進了堂屋,然後放下李無疾點亮油燈。
李無疾趴在案上看著燈芯里的藍色亮光,皺起鼻尖繼續說著:「阿母,我在和縱兒玩的時候,他說他阿翁也要出去了,是和我阿翁去同一個地方嗎?」
到下個月,又是二十歲的青年去服兵役的時間。
同時,會另有一批二十二歲左右的男人回到闊別了兩年的家鄉。
「不是,等縱兒的阿翁到陳留縣,你阿翁和你長壽叔父也已經離開了。」宋雲珠拎起左邊的油燈回應,右邊的油燈留在堂屋,給還未忙完的李安君照明。
李無疾起身跟上,坐到榻邊脫著已經抹髒了的長袴追問:「那我阿翁和長壽叔父會去哪裡?他們會不會去找次叔父和舅父?」
「不會,你阿翁他們或許會去長安城,或許會去邊郡,等他確定了,肯定會給咱們寫信的。」宋雲珠回答完,把李無疾脫下的長袴丟到了榻尾的木箱上。
李無疾聽著宋雲珠的話把眉頭皺的更緊,然後撓著頭有些不確定的再問:「阿母,你之前不是說我舅父就去了長安城嗎,我阿翁要是去了的話,他倆肯定能遇上。」
宋雲珠掀開蘆花被把穿著短衣和褌褲的李無疾塞了進去講:「無疾,你舅父已經離開了長安城,他不在那裡了。」
「那他去了哪裡?」李無疾從蘆花被裡露出小腦袋問,看向宋雲珠的明亮的眼睛,猶如夜空里的星辰。
宋雲珠伸手捏了捏李無疾的鼻尖回答:「他去了哪裡,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該睡覺了。」
李無疾聽完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轉過身讓宋雲珠像往常一樣給自己撓背。
跑了一天的李無疾很快進入了夢鄉,習慣性的把頭放到宋雲珠的枕頭邊。
夜裡起了風,呼呼一夜過後,比之前又冷了一些。
秋天的天氣如春天般變化多端,抖著肩膀的宋雲珠趕忙跑到櫃前去翻自己和李無疾的復襦,當她看到李安河留在家裡的衣服時,滿腹的心酸又湧上了心頭。
「安河,你那裡變冷了嗎?」宋雲珠摸著那件直裾輕聲念叨。
「阿嚏…阿嚏…」
正領著手下的騎士們跑步的李安河連打了幾個噴嚏,察覺到異樣的他瞄了眼在風中搖晃的榆樹,後悔沒有再穿的厚一些。
校場上的號角聲已經響起,等他們跑完步后,就要到那裡和曾經的衛士們一起參加騎射,他們有的是二十三歲的青年,有的是頭髮花白的五十餘歲的老者。
這是西郊營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上萬人聚在一起參加由都尉主持、各縣縣尉也要一同參與的都試。
打頭陣的騎士們已經開始往校場處拐,李安河遠遠的看到了數十面玄色旗在風中飄揚。
響徹長空的號角聲與馬兒們的嘶鳴聲匯在一起。
李安河覺得,如若在茫茫戈壁灘上與匈奴人對陣,應該也是這種扣人心弦的聲響。雖然他怕死,可也想做能夠衝鋒陷陣的勇士,讓自己能夠配得上那句漢軍威武。
風又急了一些,吹開了原本聚在一起的雲層。
當太陽重新掛在半空時,宋雲珠正趕著牛車走進宋河裡的南里門。
由於每個鄉塾弟子都要在今天交束修,竟使得從南里門通往鄉塾的巷子擁擠了起來。
宋雲珠回頭看了眼排在後面的人群,在一片嘈雜聲中耐住性子坐在牛車上。
有人趕著牛車,有人趕著馬車,還有人推著板車,上面無一例外都堆著數袋粟米。
自從設立太學以來,前來鄉塾讀書的少年是越來越多,凡是有條件的人家,都會全力支持家中有潛力的孩子前來讀書。
往年在鄉塾中,基本上都是附近五個閭里中的少年。最近兩三年,另外五個閭里中的少年也多了起來。
鄉三老趁著這個由頭從鄉上的糧鋪、鹽鋪、鐵鋪等坐商的手裡籌了一筆錢,不僅擴建了鄉塾,還額外在西牆邊建了五間廂房,供這些離家遠的弟子們住宿。
擁擠的人群慢慢往前移著,約莫兩刻鐘后,才排到了宋雲珠和李安容。
李安容連忙跳下馬車,向坐在鄉塾院門前的沒有教過自己的夫子報了姓名,然後在鄉塾中僕役的幫助下把束修從牛車上搬了下來。
待宋雲珠回到家,已是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