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事順心怎麼可能
研究生入學剛報到的那個周日中午,葛玥童剛下樓扔完垃圾回來,正掏鑰匙開門,背後被人一拍。
回頭一看是個短頭髮圓圓臉的女孩,背著個雙肩包拎個行李袋,臉上一層薄薄的汗,手上拉著個行李箱,歪著頭笑眯眯的問:「你是葛玥童吧?」
葛玥童並不認識眼前人,點點頭有點疑惑,女孩笑了:「你不記得我啦,我是孫羽萌,複試的時候我就坐在你後面呀。」
葛玥童壓根沒印象,但出於禮貌還是笑著說:「是你呀,怎麼你你今天才報到呀?」
「我周五就報到了,」孫羽萌指指身後也拎著行李端著盆盆桶桶的應該是她的父母「我爸說時間還早可以去玩一天,所以今天才來收拾宿舍。」孫家父母友好的向葛玥童致以微笑問好,葛玥童也趕緊問好「天氣熱,你和叔叔阿姨拿這麼多東西快進去吧。」
「好呢,等我安頓好了找你玩啊。」孫羽萌一邊推開宿舍門一邊沖葛玥童揮了揮手。
葛玥童推開宿舍門,看得出來孫羽萌是那種在父母關愛下成長起來的小女孩,葛玥童是真的很羨慕,孫羽萌身上的陽光朝氣,活潑外向哪怕第一次見面也讓人印象深刻。葛玥童也沒想到孫羽萌會因為複試的時候的前後桌就記住了自己,心裡多少覺得意外又有點驚喜。
宿舍已經基本收拾完了,葛玥童坐在宿舍里發了會兒呆,一條簡訊提示葛玥童銀行卡收到了一筆錢,葛玥童一看明細才想起今天九月一號,陳言已經把八月份的工資存到了卡上。
葛玥童看著這錢心裡一陣慌,自從拿到錄取通知書告訴了陳言自己要來迎城上學,陳言就把自己的工資翻了一倍,開學初還給一個兩萬的升學紅包,讓葛玥童拿的非常不安,她知道這是陳言照顧她出去讀研開銷大,但是陳言這樣一貫的好意卻讓無功受祿的葛玥童很不安。
其實葛玥童本來是不打算考研究生的,她剛上大學的時候就計劃好一畢業就趕緊找份工作,然後從陳言家辭職搬出來,好儘快不要再這樣拿陳言的工資,但是大二那年暑假去陳言廠里幫忙的時候,因為別人的幾句話,葛玥童才開始正式考慮考研究生的事情。
樺林制衣廠正式的職工其實不多,因為廠子產量不固定,其實產量一直也不高,甚至有的時候沒什麼活,如果固定的員工不太多開銷就會很大。
每次如果接到了超出廠里現有員工生產能力的大單,現有人手忙不過來的時候,齊數就會就去村子里找一些臨時的工人來,大多是村子里的主婦們,晚上過來做臨時工幾件加班提高產能。葛玥童有空的時候也會去當這個臨時工,畢竟這種計件的工作自由度高,還有錢拿,加上樺林的生產環境也還算是不錯的,車間管理也比較嚴格,所以葛玥童也蠻喜歡去的,時間一長竟也慢慢成了制衣廠的熟練工,各個車間的崗位基本都輪換過,也學會了使用廠里的各種機器,每次計件下來的工作量也不比珍姨這樣的老員工少。
那一次是葛玥童大二的暑假,廠里要製作一批造船廠工程人員的制服,單子來的突然,量也很大,小小的樺林人手不夠,甚至都去附近的幾個村子找人來做臨時工,葛玥童也來廠里幫忙。
其實制衣廠基本都是流水線作業,工人們分成不同的班組,每個班組負責不同的工序,臨時工按照所在班組工序的難易程度計件發工資,一般都是現金日結,每天晚上收工的時候各班組長會開計件條,廠里的會計,那時候是個不太會用電腦的大叔,就在縫紉車間門口支個小桌子,一個計算器一台驗鈔機給大家發錢。陳言如果在的話充當出納的角色,帶著一盒現金坐在大叔身邊,大叔按著計算器根據計件條計算具體金額,陳言負責點鈔驗鈔給大家發錢,這種情況沒持續多久,估計是那位會計大叔實在勝任不了越來越智能化的會計工作,總之後來臨時工們的日結就該到了次日早上八點,地點在辦公樓的財務部,新來的會計是個說話中氣不足的小哥,說話口音有點重,葛玥童一直聽不懂。
總之廠里的會計就葛玥童有印象的都有三四個,好像陳言對會計這個崗位總是很挑剔,這個崗位也是樺林換人最勤的。
做臨時工的話,葛玥童一開始就是幫著釘標籤或者裝袋,不到一毛錢一件,但是勝在手腳麻利幹得快,每天也能掙個大幾十小一百。然後到學著絲網印刷或者給刺繡機換布,印刷車間的氣味不好聞,葛玥童也從來沒抱怨過什麼,然後是學著給布料鎖邊,後來慢慢熟練使用縫紉機了,就會去工資更高的縫紉班組。
那次是葛玥童去了縫褲子的班組,工裝的褲子口袋很多,布料也很好,就是做起來會比較複雜,樺林對質量的要求一直都很高,質檢也比較嚴格。當時車間也是多班組流水線作業,葛玥童的工序是把鎖好邊縫好口袋的的裁片縫合成褲子本體,再按要求摺疊,整個車間除了機器的運轉聲沒有別的什麼雜音。
機械的勞動很需要勞逸結合,葛玥童感覺到眼睛乾澀脖子僵硬了就會起來出去走走休息一下,樺林的廠子是一個大場院,裡面有車間倉庫什麼的,還有一棟辦公用的帶展廳的小二層樓,臨時工們幹得累了出去走走的地方到還是有。
葛玥童出了車間,耳朵一下清凈了。時值盛夏,雖然已經入夜但是室外還是更熱,廠子在半山坡上,周圍都是果園或者林地,綠化好自然安靜,郊區的夜空總是能看到更多的星星,伴隨著蟲鳴葛玥童甩著胳膊活動著僵硬的脊椎和肩膀。
出來放鬆的人也有幾個,大多走來走去的玩手機,再往前走倉庫里還亮著燈,一輛廂式大貨車正在等裝貨,葛玥童遠遠的看過去,有兩輛叉車正在一前一後的裝車,其中有一輛開車的人就是陳言。
陳言很好認,因為他的頭上有三個發旋,頭頂上的兩個挨得很近,導致他頭頂上總有一縷頭髮直挺挺的立著,靠近前額髮際線的那個讓陳言的劉海總是有點不自然的三七分。
遠遠看陳言的後腦真像一顆帶梗蘋果,葛玥童看著陳言的叉車裝完貨又進到倉庫里,這時候身邊突然有個聲音:「你也在看我老公裝車嗎?」
葛玥童扭頭,身邊站了個估計也是臨時工的女生,很面生,因為看不出自己和對方年齡上有什麼差距,葛玥童實在不確定怎麼稱呼,畢竟這個女生看模樣跟自己差不多大,看面容和打扮似乎又有些缺乏青春氣息的疲倦,葛玥童笑了笑:「我是真不知道小陳已經結婚啦。」
「沒有,不是他,我是說另外的那個,胖的那個,那個是我老公。」女生伸手一指,葛玥童看過去,原來她說的是廠里專開叉車管倉庫的胖子。
胖子是外號,比葛玥童來得還要早,是廠里的正式職工,專開叉車管倉庫,人雖然胖但是手腳很勤快,幹活兒也細心,平時沒活的時候也會幫著整理場院或者洗車什麼的,人話不多,但是在廠里人緣不錯,因為外形的原因大家都管他喊胖子,以至於好像沒人知道他真名叫什麼,葛玥童明白旁邊的這位就是胖子的老婆了。
「你剛說小陳,就是董總的助理和司機對吧?」旁邊的女生又問「我聽我老公偶爾會提起他,他人蠻好的,經常幫我老公的忙。」
「啊,對,就是他。」葛玥童點點頭。
這廠里除了齊叔和珍姨這兩位老人兒,其他人都不知道陳言就是廠子的老闆,陳言對外的身份都是董事長助理兼司機,主要的工作就是老闆不在幫老闆和齊叔一起管著廠子,老闆回來了就替老闆開車。
「你也是來當臨時工的嗎,你是在哪個組?」女生好像很想跟葛玥童聊天,一直在找話題。
「我在縫紉那邊。」葛玥童倒也不排斥跟陌生人說話,只是看到陳言從倉庫走出來了,好像在打電話,跟胖子比了個什麼手勢,然後就往廠子門口的方向走過去了。
「那你很厲害,我這些都不會,只能幫忙釘標籤裝袋,錢很少,你們縫紉好像是有幾塊錢的,不過我老公說以後還有機會,多來幾次可以慢慢學,這些工作只要肯學都能慢慢學會的。」
「你是第一次來嗎?」葛玥童側著臉看著旁邊的女生,女生的頭髮用一個大抓夾隨意挽著,掉下來几絲垂在臉旁邊,這讓她的疲憊看著又多了幾分。
「嗯,之前一直想來,他們說這邊工資開的高還是日結的,不欠錢,但是我得帶小孩,一直來不了。」似乎是夜風吹著頭髮滑過臉有點癢,女生抓了幾下臉頰。
「你都有孩子了?」葛玥童有點理解這個女生第一感覺又年輕又不年輕是怎麼回事了,悅省農村早婚的現象這幾年才慢慢有所好轉,葛玥童都知道,但是每一次具體的知道還都讓她難掩震驚。
「我都有三個小孩了啊。」女生笑了笑,手在臉上抓摸一陣,終於找到了那一縷調皮的頭髮,把它掛在耳後,但是它又調皮的滑下來。
「三個啊,這個沒看出來……那你還是很辛苦的。」葛玥童多少有點遺憾,她感覺女生疲倦的外表下面應該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居然就已經三個孩子了,確實讓人非常意外,可那畢竟是別人的生活,所以她盡量不表現的不禮貌。
「你呢,你幾個?」對方一邊鬆開抓夾重新攏頭髮一邊問。
「我啊,我還在讀書。」葛玥童也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一時有點尷尬,一般來說這種對話只要有了帶孩子辛苦這個話題,都會順著怎麼具體辛苦的延伸出去才對。
「讀大學嗎?」對方攏完頭髮,抱著胳膊看著遠處開叉車的丈夫,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語氣裡帶著一些傷感。
「嗯。」看著陳言走到廠子大門口從保安室取了個像信封的東西,保安室旁邊拴著的一條看到陳言來了很興奮,站起來扒拉著陳言的衣服,陳言摸了摸一條的頭,然後一邊打電話一邊往辦公樓的方向走。葛玥童覺得好像有點聊不下去,她從來沒有和別人聊自己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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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現在也挺後悔的,高中沒讀完就著急結了婚,現在想要再撿起來都完全沒可能了,這輩子算是沒什麼機會了……所以你還在讀書就努力多讀點,一直讀下去,讀到想幹什麼都能自己選」對方攏完頭髮,沖葛玥童揮揮手「我先回去了,我本來就不會,要多花點時間去學,不然就白出來這一趟了。」
就因為這個還在讀就努力多讀點,葛玥童開始認真考慮起了讀研究生的可能性,其實高考的時候因為自己本來學習成績就非常一般,所以報考了前城本地的前大,是一所二批次院校,並且當時預計的分數也就是能報個錄取分數中等的專業,所以葛玥童也沒什麼太多的選擇,比較了一下學費選擇了文科類的新聞學。
前大的新聞學不是什麼重點學科,也不是特色專業,目前在前大發展也很一般,學院人也比較少,專業也不多,也沒有碩士點,葛玥童了解了一下之前學院的推免要求,以及自己大一掛了一次英語的情況,得出的結論是要想讀研只能靠自己考了。
決定了考研究生,葛玥童多少有點後悔自己大一第一學期對課程成績的重視程度不夠,專業基礎課只求過不說,英語居然掛了科,可以說真的是形勢一片大壞,誰看了估計都不建議她走考研這條路。可是轉念又一想畢竟自己一開始並沒有考慮過繼續深造的可能,所以無所準備也是肯定的,現在意識到這個問題也不晚,畢竟人總是會經歷這樣那樣的問題,遇到了就想辦法邁過去,別怨天尤人,總之這世界事事順心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