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天為何對自己如此殘忍!
「元步薇!」陸綏低吼一聲,面上青白交錯,若仔細看耳根子有一丟丟泛紅:「你、你放肆!」
「我是你妻子的同時還是一名救死扶傷的大夫,照顧你合情合理,怎麼就放肆了?」元步薇利索地抽出陸綏身下已經濕透的褥子,陸綏覺得涼颼颼的,努力揚起脖子往下身一瞧差點暈過去。
光禿禿兩條腿裹著紗布,私密處到腹部只蓋著一塊毯子,隨便一動,毯子就有下滑的架勢,他的額頭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元步薇絞乾了帕子,正要掀開毯子之時,陸綏語氣里染上幾分哭腔:「不要,讓葉管家來,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扭頭看著陸綏面上羞憤、委屈,隱約眼中還閃爍著淚光,元步薇癟嘴:「不擦乾淨的話,不光會引起傷口感染,還會讓你身上的味道被公公婆婆聞到。」
「出去!」
陸綏情緒一下子失控了,腦海里湧現一個念頭:先殺元步薇再自盡!
「出去可以,先給你換了褥子。」
元步薇說完,直接掀了毯子。
「啊!」
陸綏兩眼一閉,淚水順著眼尾滑落,他從小到大經過無數次被人嘲笑,被人嫉妒,陷入險境的時刻,每一次他都咬牙挺過來的。
但這一刻,他內心升起強烈的羞恥感。
為什麼一夜之間,他就成了一個屎尿都不能自理的殘廢!
上天為何對自己如此殘忍!
陸綏在心中反覆詢問自己,直到看到元步薇拎起、掰開……
他瞳孔地震:「元步薇,你、幹什麼呢?」
元步薇沒搭理他,繼續手上的動作:「在大夫眼前,病人跟塊豬肉沒什麼區別,你覺得沒辦法接受,就閉上眼睛安靜一會兒等一下就好。」
她說得輕巧。
這能是閉上眼睛安靜一會兒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好了。」
元步薇利索地給他擦乾淨后,在給他墊好薄褥子,低頭看他:「你昏迷之時,公公婆婆吃不好睡不好,如今你醒了,他們一定會著急過來看你,但你現在對自己的情況一無所知,你平復一下心情,我把你的狀況跟你說一下,你心中有數后,再決定要不要見公公婆婆。」
陸綏睜開眼,警惕看著元步薇,似乎從她眼中找出一抹嘲諷或者嫌棄。
但她眼眸始終亮晶晶的,帶著一抹溫暖。
「你……」
「我是藥王穀穀主的關門弟子,我倆大婚那天,幸虧有師父在,你身上的傷是師父診斷的,身上的傷口是我大師兄縫合的。」元步薇接了一杯水遞到陸綏嘴邊,「剛才吼了這麼多下,嗓子幹了吧,喝點溫水潤潤嗓子,才有力氣繼續吼我。」
陸綏:「……」
看著陸綏無語的樣子,元步薇笑了:「所以,現在能聽我講了嗎?」
「你講。」
陸綏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再說面對外人,尤其是不信任的人,他能迅速冷靜下來,並且偽裝自己。
他倒要看看,元步薇能講出什麼名堂來。
「通俗一點來說,你最嚴重的傷在脊髓處,所以你雙手、雙腿沒有知覺也是因為脊髓的原因,上半身還好一點,通過針灸刺激能夠恢復過來,最大的問題是在你的雙腿,你現在從腰部往下到雙腳是沒有知覺的,首先恢復知覺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有了知覺后,你要像小孩一樣重新開始學習走路。」
陸綏沒見過藥王穀穀主,但他名聲在外,自己得到他救治,實屬幸運。
但一想到,自己要經歷漫長的治療期,陸綏目光沉了下來。
「最快要多久?」
「這個不好說,要大夫、病人、病人家屬三方的配合……」
「我不需要聽這些廢話,你就告訴我,大概要多久?」陸綏眼冒寒芒地瞪著元步薇。
「最快也要一年,慢一點的話,三四年吧。」
別說三四年,就是一年,朝中局勢都會瞬息萬變。
最重要,一年後自己還只是僅僅恢復行走而已,要想騎馬揮舞長槍……
陸綏閉上眼,后槽牙緊緊咬著,努力地壓抑著情緒:「我知道了。」
怎麼如此平淡?
不對勁。
「治療的內容……」
「不用了。」
元步薇:「?」
「我以後不需要你的照顧,我會同父親說,退我倆的婚事。」既然命運要他如此,陸綏甘願承受,但沒必要連累無辜。
「小侯爺,公公婆婆已經喝我的敬茶,婆婆也把掌家的對牌鑰匙給我了,你這個時候說退婚,是讓我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嗎?」先前通過葉管家對於小侯爺的描述,讓元步薇對陸綏有個大概的印象,所以他說這話,不是嫌棄自己,而是不想連累自己。
「我認識不少世家子弟,但凡你看上哪個,我可以替你做媒。」
「哪個世家弟子,會要一個拋棄卧病在床丈夫的女子?再說我倆是皇上賜婚,你這麼一弄,皇上肯定覺得你不滿意這樁婚事,你也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讓萬寧侯府受牽連吧?」
陸綏擰眉,元步薇說話怎麼那麼密,自己都找不到可以插話的點。
「再說,我都把小侯爺看個精光,小侯爺就不擔心,我出去……」
「閉嘴!」陸綏怒目,面上卻熱了起來,自己現在就是個動彈不得的廢物,連最基本自理都做不到,心裡突然騰起一絲絕望,「你出去,求你,出去……」
見陸綏面上死灰一片,元步薇知趣地沒往下說,還是給他自我消化的時間:「那我去喊葉管家來,我在門外守著,你有什麼不舒服的,隨時喊我。」
房門關上之時,屋內一下安靜下來。
陸綏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想指揮自己抬起手,可無論他怎麼給自己的大腦下達命令……
手就是抬不起來。
明明先前他還能身騎戰馬,揮舞銀槍,利落地砍下敵人的腦袋。
一夕之間,從人間到地獄……
他再也無法完成夢想。
第一滴從陸綏眼尾滑落,暈染了枕頭。
如同他此刻的心,一片灰暗,看不到希望。
葉謙在見過陸綏后,整個萬寧侯府就都知道小侯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