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變數
聽著元彥沖的話,張讓臉上難得露了驚慌之色。正想著如何辯駁時,餘光瞥見賈公閭持笏起身,不由鬆了口氣。
有人撐腰,張讓挺直了腰板。一臉不屑地偏首,斜眄元彥沖一眸。
「陛下,臣於昨日收到京兆尹所呈的供詞。刺客已然指認是受內侍省中官指使,刺殺元中丞。」賈公閭冷聲道。
剛才還一臉得意的張讓,面色驟然如山崩一般,瞬間變得難堪。他轉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賈公閭,唇齒囁喏。彷彿想要說什麼一樣,然卻沒能說出口。
賈公閭面上依舊維持著溫和模樣,看也不看張讓。從袖籠間取出卷好的紙箋,「刺客的供詞在此,請陛下過目。」
侍立在御座之下的原正則,再度奉令步下御階。從賈公閭手中接過紙箋,回到御座旁。
「念吧。」魏帝聲音淡淡。
被魏帝看重的原正則,面露喜色。清了清嗓子,將供詞上的內容原封不動念出。
隨著原正則的聲音,張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偏首錯愕地看著賈公閭,他竟不知自己信任的盟友,居然會和他人聯手一塊對付他。
驚懼與絕望蔓延上心頭。張讓飛快地思索著要如何應對,他抬起頭看向魏帝。然御座上的魏帝雙眸緊閉。
在他思索的功夫,原正則已然念完供詞上的所有內容。捧著紙箋,垂首聽訓。
殿內亦是鴉雀無聲。跪在地上的張讓垂著首,不敢言語。如今於他而言,唯一的解法依舊在賈公閭身上。
想到這,張讓悄悄打量眼魏帝。見其還合著眼,偏首朝賈公閭投去求助的目光。然對方甚至瞧都未瞧他一眼,從容地看著前方。
「賈卿,刺客所言都據實否?」
魏帝的聲音,終於再度在沉寂許久的殿內響起。
「臣在接到京兆尹所呈供詞,便遣人會京兆尹查探情況。刺客對自己所為供認不諱。」賈公閭聲音淡淡。
魏帝忽地睜開眼,饒有興緻地打量起元彥沖,「這麼說,他們承認自己是受內侍省張讓的指使,但是並沒有見到本人。」
「是。他們只說是說內侍省張讓的指使,並沒有任何人說他們見過張讓。」賈公閭偏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張讓,「內侍省事務繁忙,張巨璫想必沒空出宮。自是內侍省中有人和呂翌關係不錯,又揣摩吳王之意。擅作主張買兇刺殺元中丞。」
此話入耳,元彥沖目露詫異。雖然一開始就沒指望賈公閭會這般配合他們,但是對方在供詞上顛倒黑白,還是令他意外。
來不及思考該如何應對,才能將張讓釘死在刺殺朝廷重臣的罪名下。
「既然沒人見過張讓,那些刺客只怕也說了慌。將那幾個刺客不肯招供者就地正法,其餘人流放吧。」說著魏帝看向元彥沖,「此次元愛卿查案有功,卻受到驚嚇,朕實在有愧。你已封郡王,再加食邑一百戶,賞錢二十萬貫以作嘉獎。」
未等元彥沖謝恩,魏帝轉頭看向吳王和張讓。
「吳王馭下不嚴,罰奉半年,於府中閉門思過一月。至於張讓……」魏帝凌厲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張讓,冷聲道:「朕給你權力,不是讓你這般用的。一個內侍省都管成這般模樣,實在叫朕失望。自今日起由原正則暫代內侍監,朕之召令,諸臣奏事皆由樞密院承受。」
話音甫落的瞬間,群臣臉色驟變。
元彥沖剛想開口,卻聽岑羲輕咳幾聲。隨之響起的是退朝的呼喊聲。
待魏帝一離開,殿內響起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持著笏板,裴皎然微笑著望向賈公閭,「賈公真是好算計。」
「裴相公,以你之智。難道看不出,陛下根本不會對張讓下死手么?你所為,不過是讓樞密院再度復起罷了。」賈公閭哂道。
聽出賈公閭話中的譏弄,裴皎然反倒是無味一笑,「可惜樞密院身上也不幹凈。能不能走遠,還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造化。」
說罷裴皎然轉身離去。
站在承天門前,裴皎然喟嘆一聲。雖然一早就覺得賈公閭不可能答應的這麼容易,必定還留有後手。未曾想,居然是把樞密院重新推到牌桌上。讓這牌桌繼續維持四人的場面。
「裴相公,太子有請。」
聞聲裴皎然轉頭。只見一內侍氣喘吁吁地看著她,儼然是一路小跑著過來尋她。點了點頭,跟著內侍一道離開。
見太子負手站在廊下,裴皎然快步走了過去。
「殿下。」裴皎然喚道。
「孤也沒想到,陛下居然會讓樞密院再度復起。如此一來袁睿豈不是白死。」太子手掌覆在欄杆的石柱上,任由粗糲柱身磨著掌心,「孤實在不明白父皇為何如此。」
「殿下無須憂心。袁睿之死尚未遠,樞密院縱然復起,也不敢同從前一般妄為。」裴皎然沉聲道。
「那就希望一切能夠如裴卿所言。」太子頓了頓,目露憂色,「父皇的風疾有所加重。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服藥,遣了藍仙人為他煉丹。」
魏帝身體不好,她是能看出來的。但服食丹藥又是另外一回事。
思忖一會,裴皎然道:「陛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吳王如今出宮開府,縱然安插了我們的人當屬官,但依舊要提防。」
吳王到底是成年的皇子,身旁又不乏附庸者。且不論吳王有沒有野心,光是身旁那些人都有諸多心事。
太子轉頭,看向裴皎然。微微蹙眉,「裴卿的意思是?」
「千秋之後,讓吳王離開長安。」
話音甫落,太子露了冷漠凜然的神色,「只怕父皇不會答應,吳王也不會答應。」
出宮開府已然昭示著危機,若再讓吳王前往封地,那便意味著吳王極有可能就此出局。
「殿下,陛下答不答應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一旦陛下駕崩,吳王不宜留在長安。」裴皎然輕哂一聲,「殿下,莫忘了。天家手足相爭,不在少數。臣還要回中書外省,望殿下能夠體諒臣一片苦心。」
待裴皎然走後,太子眸中冷銳漸重。他明白她的意思。可吳王身邊也非泛泛之輩,父皇心思又難猜。眼下他無論怎麼選,似乎都是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