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十四號
挽南站在階梯上,看著這一身空青的小郎君直直向四娘子的小店走來,走到她的面前來,就像是只為她而來一般明明沒看到臉,可那一身的風華,卻又好生別具一格……
「姑娘,號牌十四,請為我拿一下食盒。」
男子並沒有抬頭,倔強的擺弄著比他更為倔強的酒瓶。挽南站在高處,低頭時只能看到男子的發梢,而男子話音起時,春風也鬧著拂發,撩撥人心……
挽南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和事,片刻之間,也只能想得到一句「連聲音都這般對我胃口」。
挽南拿了食盒遞去,只是拿的時候細看了一眼,默念道:辜奇。
辜奇接過食盒,仍是低著頭的模樣,爽爽朗朗的道了一句「多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人走遠,挽南急急的對後院的四娘喊了一聲:「四娘子,貨已拿完,我有些急事,離開片刻,東西你莫管了,過會兒子我便回來收拾……」
聽到挽南越來越遠的聲音,四娘子趕忙沖了出去,果然,小小的堂外早已無人,往門外探去,也只能遠遠的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
辜奇立於馬匹的身旁,細緻入微的放置好食盒便不急不忙的打馬離開,飲著酒隨馬匹一起穿行於街巷,晃晃悠悠時激起的春風擾亂了衣角,少年郎的情意在無邊瘋長。
挽南漫不經心的笑著跟去,見辜奇晃過街市,又晃過河畔,終於在斜橋處下馬,拎著酒緩緩提步而去,靠倚在橋欄上,飲了一大口酒後就垂眸看著這洛河五彩十色的粼粼波光…
聽到挽南的腳步聲,辜奇姿勢未變,只是微微側首弔兒郎當道:「姑娘,你已跟了我一路了。」
挽南上了斜橋,走到他不遠不近處,又如他一般閑倚在橋欄上,笑著望向他,道:「小郎君可知我為何跟你?」
王奇的眉眼璀璨起來,爽朗調笑道:「莫不是被我的風流倜儻迷了眼?」
挽南看著他笑意盈盈的模樣,才發現他臉上竟然還有梨渦淺淺,於是顯而易見的更加開懷了起來,笑意更甚道:「小郎君,我已愛了你一程了。」
辜奇看著眼前的女子,眼波里既流淌著笑意,也帶著無邊無際的嬌慣與寵溺,卻終究什麼都沒說,拱手行了一禮后便喝著酒往橋對岸走去,洋洋洒洒,好不恣意。
挽南看著他輕狂走向對岸的背影,只道這人果然很合她的心意,打哪兒看,都是她歡喜的樣子。
隨即又側身往辜奇剛剛站立的地方看去,笑意更加盈盈,乖覺的伸手拿起那瓶故意被主人遺落的穿腸醉飲了一大口,笑靨如花,滿目柔情,硬生生看得這滔滔不絕的洛河水景也千嬌百媚了起來。
秦樓楚館一聲又一聲的「小郎君」響起,挽南看著眼下被嬌俏女兒聲線激起的陣陣洛河漣漪,只覺得辜奇定然是笑著走過去的,若不然哪裡會惹得這般驚叫連連。
水酒怡人,聽著女兒家嬌俏的銀鈴聲漸漸息落,挽南淡笑著起身往四娘子的小店走去,腳步輕快,身姿輕盈,邊走便呢喃細語: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
和怨念完回頭就看到挽南直直的盯著他,滿目執拗。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較真的跟了他一路,只為了跟他說一句「小郎君,我已愛了你一程了」的人,隨即儒雅輕笑道:「阿南?」
挽南愣愣的的對上和怨的眼睛,只見和怨如當年一般燦若星河的看著她,眼角的溝壑纏綿,原來這些年,我們都過得不好。
「呵!」
和怨的一聲輕笑在挽南耳邊響起,挽南終於從回憶里完全抽出身來,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和怨笑著肯定道:「阿南定是被我的風流倜儻迷了眼對不對?」
過往、如今,所有的一切好似重疊在了一起,頃刻之間,挽南的腦海里炸開來。
和怨看著她的模樣,臉色一變,還以為她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立馬拉著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卻不妨突然被甩開了手,義無反顧。
和怨回頭看向挽南,只見她眼角泛起薄瀾,猶如六百年前的洛河水波一般粼粼無狀,和怨心疼的要死,可挽南眼中倔強的霧靄又遲遲不肯散去,讓他再不敢多有動作…
挽南甩了甩腦袋,知道自己魔怔了,又站著深吸了兩口氣,才鎮定的對和怨微微笑著道:「莫要擔心,我無礙,只是想到了些事情,頭疼得慌。」
說完便自然的拉著和怨的手,還輕輕捏了捏,眨著薄紅的雙眼,對和怨笑得醉生夢死。和怨呆了呆,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終究什麼都沒說,順從的跟著挽南一同走到屋外。
挽南拉著和怨準備離開,即使她還記得此行目的,可人死如燈滅,放棄縱然可惜,但堅持也早已沒有意義。
「神官,請等一下。」挽南跟和怨轉身,就見剛剛滿臉淚痕的小道士急匆匆的追了出來,然後在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
小道士凄涼的笑臉笑,道:「今日我見你來時,很是歡喜。師傅念你幾十載,我想,只要如願,即便是走,他也會了無遺憾。」小道士頓了頓,又道:「直到師傅只能睜著混濁的雙眼,扯著嗓子如窗外的風雨一般無力嘶吼時,我才發現,我並沒有歡喜,甚至,我怨你。」
挽南不再如剛剛那般迷茫無力,定定的看著小道士的雙眼,抱胸瞭然道:「怨我為何不再晚點來?怨我為何直到最後一刻都不願同你師傅說一聲得道?哪怕只是誆騙?」挽南搖了搖頭,道:「時也數也,非我所定。況且得道與否,你師傅自有數,問我一句,不過求這道法真解罷了,從不在是否得道。」
小道士點了點頭,道:「師傅也同我們這樣說,縱我當時不信,可當我開門看見你們時,我便知道,師傅是對的。」小道士說著摸出了一本手札,懷念的撫摸了幾下,還是遞給了挽南,道:「師傅說,白日里太急,竟忘了給你。又說:哪怕只為祭拜,早晚你也會再來一趟,讓我把這個給你。」
挽南接過手札,正色道:「不論道法,你師傅,儼然一方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