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她值得所有人的喜歡
宿行白行色匆匆地走了。
裴含玉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瞧他的背影,手中拎著斧頭和木頭,眉眼中帶著探究。
這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否則依照那道友的性子,此刻應當是笑著出來譏諷他,而非匆忙往外走,袖口揮出風。
莫非是被拒絕後惱羞成怒了?
這個猜測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這奶奶的嘴確實不饒人!
裴含玉走至門口,抬手叩響門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裡頭起初沒聲音。
大概沉寂了兩三秒,才慢悠悠地發出聲『進——』。裴含玉聽見此話推門而入,抬眼眼便瞧見她已經窩回躺椅、閉上眼睛。
若不是她剛剛出聲。
此刻他定會以為她已經睡著。
裴含玉將木頭『啪——』地一下放在桌上,故作不在意地問:「你跟他說了什麼,讓他走得這麼急?」
蒼舒面無表情地晃椅:「他說他跟我有緣,我就跟他說了我年紀有多大,不可能同他有緣。他起初還不相信,後來問了我的生辰八字,才知是弄錯了。」
「年輕人,臉皮薄。」蒼舒伸出手拍了拍臉蛋,「所以他害羞地跑走了。」
裴含玉滿臉不信:「他看著可不像是臉皮薄的人。」
「確實不像。」蒼舒贊同,「但他應當有天才的傲氣,在別人面前算錯這麼多次,是個人都會羞的吧?」
勉強的借口說得坦蕩。
她根本不在意他信不信。
裴含玉揉了揉後背的骨頭,疼得倒吸兩口氣,才轉移話題說道:「我把木頭劈開了。」
「哦。」蒼舒閉著眼睛答道。
裴含玉又說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表示的嗎?或者有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蒼舒轉頭,狐疑地看他。
她不明白裴含玉的意思,明亮的眼眸帶著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朝氣,眨巴了兩下。
裴含玉又提醒道:「你曾經跟我說過,這木頭需要有靈力的人才能劈開,而我劈開了。」
蒼舒眉依舊挑著。
瞧著半點兒也不懂的模樣。
裴含玉蹙眉,手指弓起敲了敲桌板,乾脆將話挑明了:「我能劈開這靈木,我現在有靈力了。」
蒼舒點頭,話語理所當然:「當然,你若是沒有靈力,你怎麼能劈得開。」
她還是不明白他想幹嘛。
略微發白的頭髮被她壓在身下,屋外陽光照進來時,就如同銀色綢緞般流瀉。
裴含玉盯著她,盯了好半天,說了句他也沒想到的話來:「我需要你誇我。」
「……」
蒼舒本朦朧的眼睛瞬間瞪大,她輕『哈』了聲,又隨意應付道:「你好厲害。」
「你沒走心。」
裴含玉勾起笑:「重新誇我。」
蒼舒感覺自己也欠,但仍然慣著他,出聲誇道:「你好厲害。」這次的聲音比起剛剛誠懇了些,裴含玉摸著逐漸緩過來的疼痛,彷彿找到了讓自己不疼的秘訣。
他發現。
只要她對他說好話,他劇烈疼痛的骨頭便會忽地停滯疼痛,就像是躁動的貓得到了安撫。
而且、而且他不光疼痛得到了緩解,連帶著心情也莫名其妙變好了。
這是為何。
裴含玉舔了舔尖牙,感覺自己對她的厭惡、害怕、不甘,隨著她的誇讚煙消雲散。
他從小剋死母親,父親因此恨極了他,自然沒聽過長輩的誇獎。今日前來,他並沒抱著她會對他說出這話的希望,畢竟她和他無親無故,他莫名其妙的『求誇』,只會讓她也覺得奇怪。
更何況她的脾氣並不好惹,哪裡會照做這麼無理的要求。
裴含玉盯著她的眸子看了會兒,忽地拿起木頭起身道:「我要去補缺口了。」
「去吧。」蒼舒已經翻身。
他走到門口又像是想起什麼,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明天能出去嗎?」
蒼舒:「…你要跑?」
裴含玉:「我不可能會跑,我向你保證。」
蒼舒當然相信他不會跑,但威脅也不能少:「你身上還有我給你留的毒,你若是跑了,那這毒永遠也不可能會好。」
「兩個月之後,你便會身體腐爛而死,所以你自己,好好思考要不要跑。」
裴含玉覺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剛剛的想法,畢竟這『老奶奶』說話,確實很毒。
-
因為得到蒼舒的准許,裴含玉幾乎日日下山,不論颳風下雪,也定是早上出去,晚上回來。
他每日回來都會將幾百塊靈石放在蒼舒的門口,只等第二天蒼舒出屋時,便能瞧見他辛辛苦苦賺來、為自己謀自由的贖金。
還丹藥的錢,和報答她救命之恩的錢,他算得很清楚很清楚。
就這麼連續了快兩個月。
某日早晨,蒼舒忽地攔住要往山下走的裴含玉,笑著問:「你想要出去玩耍嗎?」
裴含玉這幾天都在黑市打比賽賺錢,聽見蒼舒如此說,答道:「沒有想法,認真說是沒空。」
他還差幾千便能還完,此刻怎能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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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舒咧開嘴道:「我帶你出去玩玩,然後將你送到你該去的地方,分道揚鑣,你覺得如何?」
裴含玉挑眉:「聽你的意思,你不要靈石了?」
「我要那破玩意兒有什麼用。」
蒼舒擺擺手:「再有幾天便是靈山派大選,我猜你要去那兒。屆時我送你過去,然後——」
她沒說下去。
但裴含玉知道她的意思。
也不知為何,在聽見她將『分道揚鑣』這幾字說出口時,他的心居然還有些疼痛。
她倒是捨得。
養條狗養了兩個月,總也應該有感情,更何況他還天天給她燒飯,她倒好,將離別說得那麼輕鬆。
裴含玉心中的不爽快,滲在語氣內:「你倒是說得輕鬆。」
蒼舒笑:「這不是還你自由。」
「行了。」裴含玉垂眸,不願在這個話題繼續:「你要去哪裡玩?」
蒼舒答道:「去妖都。」
裴含玉蹙眉。
這個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蒼舒答:「這幾日是妖都最熱鬧的時候,新的君主上位,我們難道不該去瞧瞧嗎?」
裴含玉:「?」
新的君主上位與他有什麼關係?
他去那兒,無非是跟他們人擠人罷了,再說又不是他上位,他去瞧什麼?
雖是這麼想,但口中的話卻與心中所想相反:「是有興趣,我們去看看也無妨。」
裴含玉自己都覺得自己裝。
感受到後背的骨頭疼,他又輕咳兩聲開口道:「那個——我這麼附和你的話,你是不是該誇我下。」
「你這要求好奇怪?」自從她誇過他厲害后,他這人便每日都要來向她討誇。
起初蒼舒以為他又愛上了。
但隨即想到她向外所示的年齡,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他言語大方,也不扭捏,她瞧不出有哪兒不對勁。
裴含玉摸了摸後背的骨頭,輕飄飄瞥她眼:「那你愛誇不誇。」
蒼舒:「……」
蒼舒覺得他怪莫名其妙的。
她懶得理他,也不誇他,只叫他快點跟上,不要耽誤了時辰。
裴含玉跟在她屁股后,忽地蹲下將將手塞到雪裡。只眨眼,雙手便凍得通紅。
「回頭。」
蒼舒腳步微頓,瞥過頭朝後看。
下一秒,裴含玉被雪凍得半死的手便已經貼在了她的臉上。
「冷不冷。」
他就跟小孩子鬧起脾氣似的。
蒼舒嘆口氣,其實並沒有什麼感覺,但還是答:「冷。」
裴含玉冷笑:「冷就對了,跟你的心一樣。」他得承認他捨不得她,畢竟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除了說話毒,確實待他極好。
讓他抓魚,靈泉能治療他手上的傷。讓他砍柴,亦是鍛煉他的本事,讓他能夠擁有好的身體素質和強大的實力。
沒有人這般對他過。
至少他未遇見過善意。
別人會因為他名字不祥的寓意而遠離他,只有她會告訴他,他的名字是另一個含義。
裴含玉道:「你養條畜生,兩個月也該有些感情,怎的到我這兒,便沒有半分捨不得我?」
蒼舒:「……」
小孩子無理取鬧起來,她該怎麼辦呢?
蒼舒以前沒哄過人,以後也不會哄人。她抿唇,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兩眼,最後選擇岔開話題:「我們快些走吧。」
裴含玉站在原地看她。
到最後咬牙切齒地點頭:「行,不然耽擱你看君主的冊封禮。」
二人到城鎮上租了輛馬車,成功在冊封大禮開始前趕上了。
馬車停在妖都外。
蒼舒帶著裴含玉往妖都內走,他似乎瞧見過妖都居民,在看見尾巴耳朵時並不感覺驚奇。
「你看著倒從容。」
裴含玉還在生氣,說出的話並不好聽:「跟你學的從容。」他道:「而且你看著對這裡很熟悉。」
蒼舒抿唇沒答話。
她慢悠悠地穿過人群,聽著路人開心地八卦、聊著即將舉行冊封禮的姜窈。
聽著聽著,她忽然笑出聲。
裴含玉奇怪地問:「你是在笑什麼?」
蒼舒道:「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得自己做過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姜窈仁善也聰慧。
她會是位好的君主。
「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此次前來,算是來完成我的誓言。」
有花車從遠處緩緩駛來,侍女穿著紗制的衣裳,個個美若天仙。
蒼舒站在人群中,忽地抬手,將靈力化作微風,拂過整座城池。
裴含玉有些不明白地瞧她。
下刻,他便聽見有人大喊:「君主!滿城的、滿城的玉蘭花——玉蘭花都開了!」
姜窈聽見這話,立馬掀開花車的薄紗,彎腰從車內出來。
與此同時,天空散落下整朵整朵的玉蘭花——潔白無瑕、像是瑩月。
她伸手接住。
淚水滑過臉頰,滴入花蕊之中。
裴含玉不解地問:「這花是有什麼特別含義嗎?」
蒼舒道:「妖都喜歡一個人,會送花表達自己的情誼。我本想送她木槿,但後來還是想送她玉蘭。」
「玉蘭的話語是友誼長存。」
「所以我祝她——」
「白玉綴枝頭,無綠也無愁。」
蒼舒曾在迷惘時,收過夫人的鈴蘭花,當時她險些被花淹沒、被妖都所有人的善意淹沒。
而夫人告訴她。
她值得所有人的喜歡。
「走吧。」
蒼舒撿起玉蘭花,塞給身邊的裴含玉道:「這是給你的賠禮,生氣可是會讓人生病的。」
「……」
裴含玉還沒反應過來,只盯著花朵看。而蒼舒卻已經拽過他的袖子,將他往人群外拽。
有目光看向她。
似乎還能聽見熟悉的聲音。
她未回頭,抬手朝後搖了搖,隱於這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