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明日醒來換新衫,做箏兒的新郎官
是夜。
月上柳梢,長燭高燃。
祝箏坐在榻上打哈欠,容衍把人圈在懷裡,拿著軟巾給她拭半濕的長發。
今夜為了哄容衍簽婚書,說了一籮筐的體己話,直把祝箏說困了,他才簽了把婚書放好。
沐浴完本就容易泛乏,容衍懷裡有股沁涼的香氣,祝箏以一個十分扭曲的姿勢窩著,熟悉的氣息環繞著她,心裡才略微踏實。
容衍瞧著她眉眼耷著,難掩憂慮,又問了兩回,祝箏仍是什麼都沒說。
想起她在橋尾時大受打擊,悵然若失的神色,容衍皺了皺眉。
明日要去查查看,她到底去了哪兒。
祝箏纏他纏的緊,擦頭髮的功夫已經換了好幾個姿勢,最後選了個最舒服的抱著,不願撒手。
兩人裹在同一條孔雀藍的軟毯里,交頸半躺著,容衍攏著她的發尾,低頭細細看她。
見他湊近,祝箏臉都仰好了,容衍卻只是把她擁緊了,在她眉心處輕吻了一下,並未再有其他動作。
祝箏愣了愣。
容衍似乎看出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看出來,「想做什麼?」
祝箏眼神閃躲,「你,你明知故問。」
前幾日他恨不得把嘴粘在她身上,多看一眼就要生吃了她,幾乎要把清心訣念爛了。
祝箏不知道這清心訣到底怎麼起的作用,血氣方剛的年紀,他也不怕憋壞了。
如今簽了婚書,總不用再念了……
冒出這個想法,祝箏有些臉熱,不多時就變得一片緋色。
容衍卻不動聲色,繼續問,「明知什麼?」
祝箏臉更熱了,她要是說出口,好像是她多著急做那種害羞的事似的……
容衍凝著她紅撲撲的臉,忽然道,「笑一笑。」
祝箏也學著他明知故問,「為什麼要笑?」
容衍撫著她的唇角,目光幽深,「想看。」
想著吧……
祝箏「哼」了一聲,一轉身閉上眼睛裝睡去了。
見還沒開始逗她,就又把人逗出了氣,容衍把人抓回來,手臂圈住她,攬住腰身貼在身上,在她濡濕的發頂輕吻。
「頭髮還沒幹,睡著會著涼。」
「不會著……」
囁嚅著說完她就真睡著了。
高天之上厚雲漸積,月亮隱沒,一層白霧浮遊天地之間,等待在日出之後落地成霜。
懷中人合著眼睛,呼吸綿長。
即使睡著,眉頭還是輕蹙著,不知夢到了什麼。
容衍忍不住去吻她的眉間,又怕把她吵醒,只神色沉柔地碰了碰。
吻完將她攬在懷裡,緊貼在一起,絲毫縫隙不留,仍覺得不夠,還要捻著她的髮絲纏繞在指間。
好慰藉一下腹中的空虛感。
後半夜,祝箏驚醒了過來。
瞧了眼床邊滴漏,好險,差點睡過頭了。
容衍抱她抱的嚴實,她費了不少功夫才從他懷裡爬出來。懷裡一空,他顯然有醒過來的趨勢,祝箏趕緊把自己的軟枕塞給他。
他緊抱著軟枕,又安靜了下來。
祝箏鬆了一口氣。
她在計劃大事,被容衍粘著不好施展,為了讓他睡的沉些,還特意在容衍的湯里加了點安神草。
祝箏趴在床上看他,第一次離他這樣近時,就是這般睡著的樣子。
那時她可不敢想,有朝一日,這個人會全然變成了她的。
什麼裝神弄鬼的簽文她管不了,重活一輩子,沒幹成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就好好把這個患得患失的小苦瓜養成大甜瓜,也是功德無量了。
「小公子,寐酣酣,明日醒來換新衫,做箏兒的新郎官。」
祝箏在他耳邊輕哄完,親了親他的臉,翻身下榻。
成親這件事不是說說,也不是簽個婚書就了事。須得拜高堂拜天地入洞房才作數。
此事若放給容衍去做,他肯定又要一板一眼地從長計議。
不知等到何時去。
祝箏也是出身將門,性子裡帶著些荒蠻的莽勁兒,她要做的事,最好連夜都不隔。
她從庫房搬出所有帶紅帶金的物件,空置的卧房簡單收拾了一下,兩卷赤紅灑金的絹綃扯開掛在房樑上,蠟燭都換成高高的紅燭,拿紅糖熬了幾對糖塔擺上,剪好了一筐喜字貼的到處都是。
除此之外,祝箏還從衣櫃里挑出兩身形制相仿的紅衣裳。
具是隆重又繁複的樣式,以前給他買的時候就想著一定好看,但總也沒機會穿。
她將容衍那件掛好,試了試自己的那件,合身的很,明早梳個像樣的髮式,選副鎏金的頭面首飾,和嫁衣沒什麼差別。
祝箏忙活了半宿,一點也不覺得累,滿心只想著容衍明早起來看到時的神情。
突然想起成須山的拜師禮,他布置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雀躍又忐忑。
這樣想著,祝箏暗自較了勁,不想落他一頭,恨不得把湖裡的鴛鴦都捉出來綁上紅花去。
因著容衍現在的身份,這個儀式只能在苑子里辦,誰也不能邀請。
其他人也無所謂,可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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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祝清總對她說,「不願嫁人就不嫁,姐姐會養著你一輩子。」
如今她遇到了想嫁的人。
姐姐卻不能到場見證。
她知平兒剛出生不久,祝清不好出宮,且肯定不同意她這樣草率地把自己嫁了。
但除了名分沒給,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只好不得已地先斬後奏了。
這幾日,流風和安逢雪因為太傅府抄家清點,出京暫避避風頭。
偌大的聽簫苑,還真的只剩了他們二人。
祝箏看向布置好的正廳,烏木台几上放著紅燭喜餅,兩把交椅立在堂中央。
今日空蕩蕩,明日也是空蕩蕩。
拜師禮的時候尚有師父和師門見證,容衍心思細膩,在乎規儀,缺了高堂,心裡指不定又有疙瘩生。
祝箏忖了忖,臨時起意,決定回一趟祝府。
祝府門童呼嚕正打的震天響,見著灰灰夜霧中一身紅嫁衣打扮的四小姐,嚇的差點魂飛魄散。
祝箏進了門,徑直去了祠堂。
自打祖母去世,桂香嬤嬤自請還鄉,鳴翠也被她送去了茶莊,其他只餘下幾個洒掃,頗為冷清。
祝箏叫人把鎮魂井打開,她們娘親的牌位也一併放進了祠堂。
祝箏此行就是為了這幾副小木牌。
她點了幾盞蠟燭,把祖母和父母親的牌位都拿下來放在一起,這是這間祠堂里,她最親的三個人。
祝箏拿了一摞紙錢,坐在火盆前,邊燒邊小聲說著話。
「三位見諒,這麼晚來打攪你們,實乃事出有因。」
「不知道你們三個在地府見著沒有,相處的如何……」
祝箏寒暄兩句,看向未曾謀面的父母的牌位,輕聲道,「阿爹阿娘,你們可能不認得我,我是祝箏。「
「我和姐姐都長大了,如今都要成親了。」
又轉向祝老夫人,「對了,我的郎君祖母見過的,就是從前來我們家吃過飯的太傅大人,您也很喜歡他來著。」
說著祝箏唇邊泛起些笑,「從前祖母總怕我學壞,不守規矩,現在我找了個世間最乖最好的夫君,又俊又能幹,是不是很爭氣……」
祠堂里燭火搖曳,寂靜無聲。
祝箏默了好一會兒,恭敬跪下,朝著滿堂的牌位重重磕了幾個頭。
「祝氏後人祝箏,這一生沒有求過列祖列宗保佑,如若真有在天之靈,請垂憐一點運氣……因為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和他白首偕老,地久天長……」
火盆里的紙錢燒成灰燼,空中飛舞著餘燼,粘在她衣袖上,似在答她。
祝箏抓住一片飛燼,眼眸垂著,忽然笑了一聲。
紙錢燒完,祝箏將三個牌位裝在盒子里,扯了個包袱掛在了身上。
從祝府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是蒙蒙亮。
霧氣非但沒散開,反而更濃重了,太陽不知升到了哪裡,幾乎讓人覺不出時辰。
容衍一向醒的早,祝箏著急趕緊回到聽簫苑,沒走馬車走的官直道,而是取道了戈白河旁的窄路。
戈白河水流湍急,但河道順直,她騎著馬沿著河岸走,尚不至於迷失方向。
天地暗沉,濃濃霧氣中,似乎有人路過,傳來鐵蹄聲陣陣。
祝箏怕撞上什麼巡街的官兵,下意識勒馬停住。
對面也陡然無聲。
霧氣中,似乎有雙陰惻惻的眼睛正注視著她。
祝箏背上爬上一層寒意,決意驅馬向前一探究竟。
一匹高頭黑馬立在路中央,馬上的人影籠在霧中,雙手似乎擎著什麼。
不等祝箏看清,空中響起一聲尖銳又熟悉的振聲。
破空而發,凜凜刺耳。
瞬間。
將她一箭射穿,從馬背上翻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