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袂姑子事3
關通海言至此,怒氣沖沖,重重啐了一口,憤然道:「你們說說,那廝可是無賴至極?」他說到激憤之處,竟連沙竟海的姓氏也懶得提及,只以「那廝」稱之。
丘三望雖是崆峒派弟子,卻對掌門師祖的過往一無所知,這時聽得入迷,忍不住插道:「掌門師祖,他老人家便應允了么?」
關通海道:「掌門師叔對那廝青眼有加,不願撕破了臉面,便由著他再比一回。心想即便那廝將招式看了幾遍,短短時日內也絕無可能將其中深奧之處盡數領悟。掌門師叔自信勝券在握,便給那廝取了鐵扇、拂塵兩柄武器。無論是鐵扇功、還是拂塵功,皆是變化多端,輕靈飄逸,女子身形纖細,腰肢柔軟,使來猶如敦煌壁畫中的飛天仙女。鐵扇功尚且不難,扇面堅硬,揮動之間自有一股豪氣,男子使用亦能得心應手。至於拂塵功,招式如仙人輕舞,時而下腰劈腿,拂塵柔軟至極,非得用巧勁方能駕馭。」
「掌門師叔雖年紀不輕,卻身姿矯健,宛若弱柳扶風之態。四肢細長,拂塵在手,揮灑自如,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韻。姓沙的那廝雖身材高大,終究是個粗糙漢子,怎堪與掌門師叔的輕靈飄逸相提並論?起初那廝以鐵扇施展鐵扇功,尚能與掌門師叔一爭高下,不分軒輊。一旦換上拂塵,便如同虎落平陽,處處受制,被掌門師叔以拂塵之妙,連連擊退。」
「掌門師叔於心不忍,問他道:'還要打嗎?'那廝手上、臉上均給掌門師叔手中拂塵掃得紅一塊,青一塊,卻不願認輸,只淡淡然道:'晚輩現下雖不能盡數領悟,但一炷香后,晚輩定能扭轉乾坤。'」
梅劍之這時搖頭一嘆,說道:「他分明是在拖延時間,以窺探袂掌門的招式習慣。」
「梅小兄弟,你推斷的不錯。」關通海道,「正因如此,老夫與虛師兄對那人的所作所為,實難苟同。若非當時掌門師叔一時顧及情面,任由那廝肆意妄為,又怎會落敗於他?掌門師叔自負拂塵功了得,竟應允了那廝無理請求,在花壇之畔立下一炷香,以定勝負。若香盡之時,那廝仍未勝過掌門師叔,便須長居崆峒,從此不再下山。」
「起初那廝仍不能抵擋,一張臉給那拂塵揮得全無凈處,別提有多狼狽。那廝卻絲毫不顯怒意,亦未施展出他所擅長的招式,身形忽左忽右,躲避掌門師叔的拂塵攻擊。眼瞧那柱香便要燃盡,掌門師叔心中暗喜,只覺勝券在握,此後那廝履行承諾,不再下山。豈知那廝忽地拂塵一擻,彷彿七竅全開一般,連連施展出驚人招式,竟逼得掌門師叔步步退後。掌門師叔見他突然發招,不敢大意,運起十成功力應對,那廝卻似有邪術在身,無論掌門師叔攻勢如何凌厲,均能一一化解。焚雲真氣何等威猛,施加於那廝身上,卻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點波瀾。」
「掌門師叔越打越是驚駭,但覺那廝拂塵功雖不若女子使來纖柔靈動,卻別有一番奇特韻味。那廝揮舞拂塵,大開大合,每至需探腰處,他便斜腰相迎;需伸腿引上,他便輕巧離地七八尺,形雖不十分相似,神卻學了個七七八八。待那香只剩最後一寸之時,那廝急攻而上,猛地腕上轉了兩轉,便將掌門師叔手中的拂塵一圈圈纏住,搶了過來。掌門師叔失了兵刃,自是輸的一敗塗地,一時間難以置信,又驚又異,怔怔說不出話來。」
「那廝朝掌門師叔深深一拜,雙手奉還拂塵,說道:'多謝袂掌門手下留情,不忍晚輩困於崆峒山,就此了卻殘生。'掌門師叔心中失望之極,心想:'他終究瞧不上崆峒派,也瞧不上我,即便強行留他在此,又有何意義?'於是輕嘆一聲,道:'小兄弟,你走吧。'那廝收拾了包袱,便下山去了。」
「掌門師叔與老夫和虛師兄訴罷這件事,深知我等師侄二人性情剛直,一時怒火中燒,誓要下山尋仇。當即再三叮囑,此後不得再為難那姓沙的男子。若我等誰敢挑起事端,必將依門規嚴懲不貸。即便此次下山前往江南,掌門師叔亦不忘囑咐,要我二人立誓,絕不踏入慕容山莊半步。」關通海說罷,又是一聲長嘆,似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梅劍之從慕容離口中,韓戴生口中和義父口中已聽過不少那沙竟海的傳聞,越發覺得此人深不可測。世間武學何其多,他總能以極短時日便即掌握。難道這世上,當真有人靈慧至此,那於仙人,又有什麼區別?
幾人一陣沉默。關通海歇罷片刻,忽地又道:「說了這麼半天,老匹夫,你幾次三番地想去那慕容山莊,究竟為何?你忘記掌門師叔的囑咐了?」
梅劍之正苦惱如何盤問虛子顯,不想關通海竟當先問出,倒是鬆了口氣。
三人齊齊朝虛子顯望去。虛子顯先是不吭,繼而神色自若道:「老夫氣不過那姓沙的欺辱掌門師叔,想去瞧上一瞧,看他究竟有何能耐。怎麼,師弟心中就不好奇?」
「自然好奇!老夫也極想與此人好好較量一番!」關通海豎起眉毛喝道,滿臉的不甘、憤怒。隨即又軟了下來,聲調自降三分:「可掌門師叔再三叮囑,你我既已發過誓,怎能出爾反爾?老夫勸你死了這份心,莫讓掌門師叔為難。」
梅劍之於他二人鬥口之言皆未入心,心中兀自思忖:「關前輩所言,其時那位袂掌門年已四十,而沙竟海不過十八、九歲年紀,二人相差甚遠,何以袂掌門前輩會對他依戀不舍,直至幾十年過去,依舊難以忘懷?難道.....難道.....哎呀,梅劍之啊梅劍之,你在胡思亂想什麼?袂前輩乃堂堂一派掌門,聲望不遜於武當張聖人、嶗山孫掌門,我卻在此無端揣測,實是對前輩大大的不敬!」
他收斂了雜亂無章的思緒,目光重新投向關、虛二人。或許是經過了一日的折騰,兩人已是筋疲力盡,方才還在唇槍舌劍,此刻卻已雙雙躺下,鼾聲漸起。梅劍之淡淡一笑,對這兩位前輩頗為無奈。但瞧頸中受傷的丘三望業已沉沉睡去,三人鼾聲急促,此起彼伏,尤其兩位前輩,氣息斷斷續續,時而粗重,時而卻極其細長。
梅劍之手握袖中丹藥,心中暗道:「兩位前輩待我不薄,又傳我武功,此時中毒難治,命懸一線,我卻拿著這靈丹妙藥猶豫不決,見死不救豈是大丈夫所為?虛前輩若真與丘兄弟有瓜葛,我當儘力護住丘兄弟周全便是,日後再尋契機,調解二人矛盾。」想罷,欲喚醒虛子顯和關通海。轉念又想:「兩位前輩奔波勞累,方才得片刻安寧,還是待到天明,再行解毒之策。」
梅劍之往火中添了幾把晒乾的枯柴,兀自躺到一旁,暖暖火苗焚燒,眼皮再也抬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梅劍之只覺身體給人晃來晃去,似是急促緊張呼喚,昏昏沉沉轉醒,原是丘三望滿頭大汗地喊推喚自己,滿臉緊張地道:「你快瞧瞧!關師祖.....虛師祖....他們、他們似是不行了!」
「你說什麼?」梅劍之驀地坐起,忙去探兩人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