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失控

無道觀的名字很奇怪，誰都不明白為什麼一座道觀的名字要叫做「無」。不過也有人說，道觀的名字其實叫做「無道」。

無道觀佔地極廣，這裡是太上純陽宗的道場，即便只有一群不得意的太上純陽宗弟子執掌，照樣也有偌大的排場。

齊思遠進入道觀的時候，裡面一個道士也沒有，空空蕩蕩，真應了名字里那個「無」字。道觀里沒有道士，也沒有供奉任何道家神仙，每座大殿里供的都是一張畫。畫里畫了一個凌空虛渡的仙人，這是太上純陽宗的開派祖師爺老丘的畫像。

只有一座大殿例外，最偏僻的青冥殿內黑燈瞎火，神台上供著一個巨大的水缸。

李凌霜等人的目標就是這個巨大的水缸。

水缸的名字叫做九龍神火罩，這個名字讓齊思遠眼前發黑。他本以為九龍神火罩是一件金光閃閃的法寶，罩內騰騰焰起，烈烈火生，有九龍環繞，能放三昧真火。沒想到名頭這麼響亮的法寶竟然是這樣一個大水缸，黑不溜秋，上面長滿了青苔。

雖然樣子不顯眼，但九龍神火罩還是在第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當齊思遠把心思收回來的時候，他驚訝的發現青冥殿里坐滿了人，身上皆穿著道袍，背後綉著凌空虛渡的仙人畫像。

太上純陽宗的弟子！

執掌無道觀的道士們，不知道為什麼全都坐在青冥殿里，對闖進來的陌生人不理不睬，一個個像睡著了一樣。

一個青袍道士坐在九龍神火罩旁邊，伸出一隻手放在上面。他身後有兩個人，分別把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再往後是四個、八個、十六個……

百餘名道士成扇形鋪開，坐滿了大殿的每一處空間。每個人都睜著眼睛，但是他們眼神空洞，即便有人走過也視而不見。

齊思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眼前的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無道觀好歹也是頂著太上純陽宗名頭的據點，裡面的守衛卻形同虛設，內部幾乎不設防，任由外人來去自如。在進入無道觀的時候，李凌霜和長安和尚各自破解了一些法陣禁制。齊思遠本以為會有一場大戰，沒想到破除禁制之後，一路暢通無阻，眾人直接就來到了青冥殿。無道觀所有的和尚全都像中邪了一樣在青冥殿中打坐，對面的事不管不問，一點沒有頂級宗門的風采，反倒更像一個死氣沉沉的養老院。

能看得出來，青冥殿中的情形也出乎李凌霜的預料，她悄聲道：「和尚好手段！這些道士的實力不值一提，但能無聲無息的控制他們，非得用光明教的**地獄火不可。」

光明教有一門法術名為地獄火，在群戰中作用最為明顯。召來強大的地獄之火焚燒四面八方的敵人，中招的人會陷入昏迷狀態，持續時間視自身境界而定。境界淺的人有可能昏迷三天之久，境界高的人卻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就會恢復清醒。

青冥殿里的道士個個神魂出竅一般，樣子很像中了地獄火的人，所以李凌霜才會讚歎長安和尚手段高明。出人意料的是，長安和尚搖了搖頭，否認了她的說法。

「和尚自認也有這樣的手段，但此間的事卻不是和尚做的。」長安和尚面色凝重地說。

長安和尚的神色不似作偽，李凌霜心中一緊，一朵小小的烏雲就飛了出來，靜靜的漂浮在她身邊。長安和尚也擺了擺寬大的僧袍，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火人兒。

進入大殿的只有三個人，齊思遠、李凌霜和長安和尚。七魔使隱藏在魔神幡中，化作一朵烏雲隨身保護李凌霜，十六名聖火使者召喚出的火神分身則變成了袖珍的小火人藏在了長安和尚懷裡。

青冥殿中的情形太過詭異，李凌霜和長安和尚分別把各自隱藏的手段使了出來以策萬全，齊思遠被緊張的氣氛所感染，也召喚出了寂滅金舟。

寂滅金舟只有筷子大小，如同游龍一般繞著齊思遠轉來轉去。

李凌霜左手持著幽冥血河旗，右手邊托著魔神幡，心中膽氣一壯，冷聲喝道：「心魔宗凌霜兒前來拜山啦，太上純陽宗的高人何在？」

長安和尚躬身附和道：「光明教下長安和尚同拜。」

兩人各有算計，稱不上敵人但也絕對稱不上朋友，不過現在面對太上純陽宗，他們確實是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因此長安和尚會出聲支持李凌霜。

青冥殿里靜悄悄的，只有兩人的回聲裊裊，響了幾遍之後也消散了。李凌霜和長安和尚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狐疑和驚懼。

「齊公子，把你的小船放出來，讓太上純陽宗的高人見識見識。」李凌霜轉過臉來，滿面春風地對齊思遠說。

長安和尚也盯著齊思遠，眼神如刀。

齊思遠被當成了槍使喚，但他沒有拒絕的權力。李凌霜和長安和尚任何一個，都能讓他瞬間死無葬身之地。就算青冥殿里潛伏著天大的危機，他也只能無奈出手。看不見的危機和擺在明面上的死亡威脅，這個選擇題很好做。

寂滅金舟脫離了齊思遠的身體，從筷子大小變成了一葉扁舟，然後直直的像最外圍端坐的道士沖了過去。

齊思遠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哪怕寂滅金舟被一陣風吹走，哪怕寂滅金舟忽然反彈回來反噬主人，他覺得只有寂滅金舟失敗才是正常的。萬萬沒想到，寂滅金舟在空氣中毫無阻礙，直接撞到了那個道士身上。

寂滅金舟瞬間變成了一艘真正的巨船，乘風破浪勇往直前。道士就像水浪，被大船撞的粉碎，落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

齊思遠神色大變，因為寂滅金舟撞死了第一個道士之後就失控了。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寂滅金舟橫衝直撞，在人群中撒了歡。

不到二十息，百餘名道士無一倖免，全都死在了寂滅金舟之下。一點反抗都沒有，就像一群無辜的羔羊遇到了兇狠的餓狼。

寂滅金舟殺死了所有的道士，耀武揚威了一番，又回到了齊思遠的身邊，重新變化到筷子般大小。齊思遠面無表情，其實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這是滅世真經第二次不受控制，第一次的時候齊思遠遇到了公孫大夫修鍊的域外魔經，吞噬寂滅之光的極度渴望使得滅世真元躁動不已。這一次齊思遠甚至根本搞不清其中的緣由，他只知道寂滅金舟殺死百餘名道士之後變的強大許多，那種不受控制的隱患卻隱藏了起來，一點徵兆都沒有了。

「齊公子，你不加入心魔宗實在太可惜了，」李凌霜笑眯眯地說，「就算我心魔宗弟子，也少有你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李凌霜的眼神里多出了一絲讚賞，這讚賞發自內心，並非虛情假意。長安和尚大點其頭，對李凌霜的說法十分贊同，他嘆道：「難怪聖火之子對齊公子推崇備至，齊公子簡直天生就是我光明教的人。」

莫名其妙地殺了一百多個人，齊思遠反倒因此得到了李凌霜和長安和尚的認同。

即便以齊思遠的冷血，心中也感到一陣不安。

那是一百多個活生生的人，不是豬羊。

「齊公子，請你走到大殿中心去，」李凌霜依舊笑眯眯地說，「到了那兒把手伸出來，放在九龍神火罩上面。」

齊思遠壓下情緒的波動，慢慢向九龍神火罩走去。

要想活下去，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