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狗命不是命
「犬中精兵!」
秦修遠知曉大氏國有牧民專門會飼養協助放牧的犬種,一聲令下全速起步護衛羊群,但犬類在大良朝一直以來是看家護院的角色,今天這個小土狗過份「善解人意」了,隱隱約約冒出個想法來。
或許犬類經過有意識的訓練也能用於戰場,至於如何訓練,如何巧妙利用,還需細細地琢磨。此刻看向傻呼呼大快朵頤的旺財,當真可以考慮這個新的方向……
望舒很滿意,她辛辛苦苦花了一個多月呢!「你幫我找書了嗎?」摸摸肚子,轉頭自然而然吩咐唐伯,「唐伯,我餓啦!」
將旺財的麻繩遞給秦家giegie,若不其然看到旺財後腿夾著尾巴,老老實實一聲不吭地跟著他的腳步走,真是一副老實巴交的土狗模樣呢。
「這是這兩天我翻出來的部分含有吃食介紹的書冊,共有八冊,上面四冊夾著書籤之地便是吃食介紹處,其餘的四冊涉及篇幅較長,可取其精華。」
這麼近的距離,纖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秦修遠盯著她的高髻,證實自己的未婚妻長高了一些,並且長胖了。非一般意義上的肥胖,原來極度瘦弱的她,像是一株剛在冰雪尚未徹底消融的早春中栽下的楊柳,瘦弱不堪顫顫巍巍在試探著春天對它的仁慈。長胖了,便是春天仁慈,她已然紮下根來,身體各處都會可見地更加與小女孩模樣分道揚鑣,她會慢慢長成一位待嫁新娘的模樣…
望舒感受旁邊的giegie先是凝視她,而後漸漸出神,到現在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變得臉紅耳赤,一下子抓住他再次探過來的視線,裝模作樣「哼!」一聲,傲嬌地甩過頭去,男人!
眼珠子摳掉,狗腦子挖掉!
偷瞄被逮個正著,秦修遠不止是臉火辣辣的,連手腳都慌亂不得勁起來,「季家妹妹,我……我別無此意…」
此意是哪個此?正尷尬地恨不得遁地而逃,秦修遠見唐伯端盤過來,大步上前想要幫忙,但手腳鬧了彆扭一般,慌亂中這個高個子竟走出個同手同腳過去幫忙的姿勢,望舒噗噗地笑。
唐叔:……老頭子替你感到丟臉!
看著端著盤不肯轉身依然暴露紅脖子的人,望舒很想跑上前盯著他直至將他原地逗弄成滾燙訥訥無言如紅雞子一般顏色,拚命忍住,把人嚇跑了可不值當,早上季老父親對giegie滿意得鬍子都捋細了…
整理出來的吃食書冊,被瓔珞作簽子區分的幾本居然是晦澀難懂的純文言文經史子集,望舒兩輩子都沒見過…幸虧底下四冊是通俗的口語化寫作,受眾是一般能識字的平民階層,見人終於邁著比平時小多的步子扭扭捏捏地把吃食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看在這份心意上,暫且原諒吧。
咦,牛肉丸清湯麵?咦,小米稻米混合粥?還有一蝶紅棗甜糕。她夾了一個丸子,嗯,手打牛肉丸,先咬一口,味道上鹹淡適宜,口感爽彈有汁,多次咀嚼后味道鮮甜…牛作為耕地主力,一輩子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至老死才能在屠肆上看到它的肉,但這個牛肉丸的肉質吃起來挺鮮嫩的,「這頭牛偷懶了?」年紀輕輕就被噶了?
勢立一旁的唐伯:…啊?牛偷懶?偷懶了?
「……是田莊老漢的兩頭健壯之牛打架,眾人趕到之時,其中一頭已救治無力,唯有出售給屠肆…」秦修遠愣了片刻回答道,不怪唐伯摸不著頭腦,自己又何曾是反應遲鈍,行動蠢鈍之人…不按常理言語行事之人,得從出其不意處動腦。
牛肉丸好吃,望舒要來空碗,撥了全部的丸子,最後挑了一根麵條,也還行,不過不是她的菜。「我只吃這個碗里的就好。」意思是剩下的你們分了吧。
秦家giegie點點頭,左手寬袖收收,托著右手袖子便溫文爾雅地嗦起麵條來。麵湯零星不沾衣,吃面也發出有節奏的嗦聲,斯文豪邁卻不粗蠻,好一個溫文爾雅嗦面大法。
望舒就簡單多了,撐著桌子要坐姿沒坐姿,獨自細嚼慢咽,主打一個慢條斯理,吃完後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新帕子擦擦嘴,自覺地塞回袖子口袋裡。
兩人相對著安逸吃了一頓飯。
飽暖思床褥,日頭毒辣,唯有立時歸家。望舒打起精氣神,踢了踢一直搖頭乞尾欲要討食的小旺財,得到它稍微狗生無戀的憋屈眼神一枚,笑了,轉頭對似乎一直在苦練深呼吸放鬆大法的giegie說:「秦修遠,聽聞爹爹講你贏下對抗賽,升為先鋒軍一員。下月得隨三公子拔營前往宣武城戍邊,為期一月。望舒知百姓安居樂業,必有將士負重前行,在此有一語一物想要予我老父親未來的東床快婿。」
嚇不死你個大色迷!
為人豁達,才能出眾的女婿,贊曰東床快婿。此言一出,南北窗戶對開微風輕送的涼爽體感中,綳直身子的秦修遠:……怎如此之熱!…
她如何能說出這樣直白的話語…直弄得人手腳無措,渾身抓撓似地坐立不安…
面如雞子的秦某:……以不變應萬變,「請講。」
看到意料之中的大紅臉紅脖,望舒很滿意,「我把旺財送給你。不要心疼它,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它可是很優秀的土狗,感官靈敏,動作賊快,只要有口吃的,毫無底線…」
小旺財:……害怕,但說不出…狗生無戀了…
秦修遠:……賊快?毫無底線…這和優秀搭哪門子的邊…
「旺柴,你就跟著秦修遠吧,他可是未來的大將軍,你跟著他,危險第一個上,吃飯最後一個吃,上刀山下火海,半路出師未捷身先死,就變餐桌狗肉一盤;若大事成則光耀犬族,骨頭無憂;若創業未半而中道送命,未來的秦將軍會給你立個木牌,掉兩滴眼淚,第一天為你守個半宿…小旺財,你懂了吧,狗命要緊!」
小旺財:……一副我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樣子,平時話越多肉越多,內心期待今天再來一根狗骨頭…
一臉期待搖頭擺尾認真聽肉課的它被推到了一臉懵逼回不過神的新主人那裡,連同舊主人轉交過去的還有一包骨頭…
小旺財盯著骨頭一步一挪,哈喇子將斷未斷,短小的狗尾巴搖擺得快出殘影了,前腿離地搭在一起不斷作揖,猥瑣得不忍直視…
很長一段時間,秦修遠都是獃獃地品味著剛剛聽到的這段話,因為這段話是說給他聽的,畢竟狗聽不懂人話…
自小父親便教給「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無一不是讓人勇往直前,按部就班出人頭地,在其位謀其政,忠君愛國…
在這段話里,秦父不過是屬於『若創業未半而中道送命,未來的秦將軍會給你立個木牌,掉兩滴眼淚,第一天為你守個半宿…』的這一類,而他自入軍營,訓練最為刻苦,又是『危險第一個上,吃飯最後一個吃』的。他一直以他父親為榮,覺得她不尊英雄,但回過頭想想,『立個木牌,掉兩滴眼淚,第一天守個半宿』說得不就是秦大將軍嗎,給他爹哭了一場,讓他擔了義子的名…
除了他和唐伯,還有人記得父親嗎?學文有成,投戎有功,長得甚是高大俊朗,為人仗義疏財,在他的大書桌旁安置一小桌子,帶著兒子習字讀書,書聲朗朗日月不輟。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母親她早忘了父親罷!只不過,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作為人子,不能指責生身母親…
蜉蝣之於天地,一粟之於滄海,何其渺小;人走茶涼,何其現實!
遲遲等不到骨頭投喂,舔狗也累了,小旺財放棄了,趴在地上舔舔爪子,舔舔嘴巴,回味著已下腹的那根骨頭。
望舒將看得雲里霧裡的四冊書嫌棄地推向一邊,對底下四冊一一甄選幾頁,品鑒美食而不談烹制過程的,也華而不實,烹制過程過於勞財傷命的,沒那條件,不可行。就剩兩本,須帶回去慢慢研讀。因為這個時代,物力所限,知識傳播也慢,很多蔬果不曾出現,吃食方子口口相傳,一方水土一方人,若不是戰亂,祖祖輩輩能一個地方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