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僵持（五）

聯合曆二百五十二年，共和曆一百五十七年四月九日晚二十三時，中央艦隊群已擺好陣型蓄勢待發，鋒陣艦隊群亦已做好戰鬥準備，只有幾艘戰艦上，還有些將士在做著些收尾工作。

奧爾特雲防線最前方，某艘只有編號的，相對而言默默無名的戰列艦內，飛行員財連國剛與艦長溝通完，自艦橋離開，走向距離艦橋不遠的一處小機庫，這機庫很小，遠比不上中央機庫，但也能正常起降戰鬥機、無人機，只是起降的數量要少很多、頻率要低很多而已。

每艘戰艦的各種作戰安排不盡相同，至少在這艘戰艦，最精銳的飛行員，都被安排在這座小機庫里，主要原因是這機庫的位置比較隱蔽且靠近艦橋防護比中央機庫更好，相對而言更加安全。

去往機庫的路上，必會經過一條長廊，那條長廊的對面，就是無垠的星空，因此裝有不少目視窗口，時間不多也不少，財連國遂在某處窗口邊駐足了會兒，透過目視窗口看向外部，看看碩大的友艦和穿梭不息，不知在忙些什麼的各種小型飛機，看著看著，他突然心生感慨，想念起剛剛分開沒多時的弟弟財連城。

說來也奇怪，半年多的戰鬥下來，他從未有過如今天這樣強烈的不安感，他總覺得，這一別，真的會成永別，不覺間，淚水已在打轉。

「不行，不能瞎想，瞎想些什麼呢？哼嗯……肯定是因為好久沒見過弟弟了，這次匆匆見面之後又被分到了不同的艦隊，所以有點不安罷了……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半年多了，哪次戰鬥不是九死一生，哪次戰鬥不是順利回還？這次一定還能活著回來，一定！」財連國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輕聲自言自語著強壓心中的不安，可這不安感，不減反增。

動物，會本能地感受到周遭環境中蘊藏著的危險，甚至能在完全安全、身體康健的情況下準確地感覺到自己即將因什麼意外而死，這一點很神奇，任科技如何發展，任科學家、生物學家什麼的如何解釋，都很難講清楚，這種神奇的，未卜先知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兒。

財連國加大力度，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而後轉過身子，踏著沉重的步伐，不再為目視窗口所分心，直走向機庫，直走向座機。

聯合曆二百五十二年，共和曆一百五十七年四月十日凌晨一時整，中央艦隊群準時開拔，一張精心編製的大網，直撲向鋒陣艦隊群及其駐守的奧爾特雲防線。

「嗚嗚嗚……」警鈴聲伴隨著閃爍的紅光大作，戰艦內滿是隨著這光與聲音跑動的將士。

財連國迅速爬上戰機，做完檢查，向隊員再次強調了一遍本次作戰的目標並互道順利，而後帶頭起飛，率部加入於母艦前方集結、準備作戰的戰機、無人機群之中，等候上級的指令。

看著機載電腦上展示著的密密麻麻的代表敵方單位的大小紅點群，財連國心中的不安感更上一層，但他畢竟久經戰陣，很快便就緩過神來，全身神經緊繃，目光堅定地看向前方。

與此同時，在奧爾特雲內但距離防線較遠的一顆不會被戰火波及到的偏遠小行星上，意以仁從韓隴疆處要來的群星共和太空軍實驗型隱身艦隊奉命集結，該艦隊總旗艦「隱龍」號艦橋之上，總司令廣道言中將正神情嚴肅、目不轉睛地看著星圖。

星圖之上，是偵察部隊使用各種手段傳回的前線實況，這實況以一半監控畫面一半紅綠點展示的方式，儘可能全面、詳細地呈現於廣道言及艦橋上眾人的面前。

「將軍，敵軍先鋒已與我軍接觸交火，敵軍主力預計將在一小時內抵達前線！」副將騰回准將向廣道言敬了個禮，淡淡地說道。

「哼嗯……好，我知道了，騰副將！命令各艦，最後做一遍全面檢查，確保戰鬥中不出現問題，待時機成熟，我們，就要出動了！」

「嗯，是！將軍！」

「嗯……」

廣道言的實驗型隱身艦隊畢竟規模較小，雖然能夠實現隱身襲擊，但投入艦隊群正面相爭的戰場之上，光是流彈都能誤打誤撞地給他們造成不小的損傷，因此，他的艦隊，主要作用便是充當奇兵。

奧爾特雲很大，但部署有各種作戰、補給、警戒、偵察平台的防線的位置就那麼一段，因此，交戰雙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這麼一段上，其他位置上僅有些偵察及預警部隊、設備，以防備偷襲而已。

奧爾特雲防線的性質與關鍵連接點要塞群不同，是可以強行繞過的，但繞過意味著給自己後方留下隱患，意義不大且危險萬分。

以現代的偵察設備水平再加上大量的偵察部隊及設備，常規艦隊若想出其不意地襲擊某一方的後方，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意以仁才會將廣道言部的指揮權要過來，讓他們再展神威，突襲強敵中後方的各級指揮戰艦，不求順利斬首，但求以此減輕正面壓力，並儘可能地為艦隊群創造機會。

聯合曆二百五十二年，共和曆一百五十七年四月十日凌晨三時許，中央艦隊群主力抵達前線，面對來勢洶洶的敵人，鋒陣艦隊群各部堅定意志，全無退意、懼意，抱定必死之決心，正面迎戰。

敵我雙方，開戰即全力以赴，不過十餘分鐘，前線便就打成了煉獄模樣，殘骸、冰雕、碎片在紛飛的炮火之中飄動著。

「運氣」不好的，很快又被擊中，「運氣」較好的，也不過是多飄蕩了會兒，無論如何，在這種密度的火力之下，大多數被擊毀、擊殺者，最終都免不了化為齏粉，列入失蹤及徹底損毀名單里的命運。

四月十一日，雙方激戰的第二天，當日晚二十三時許，在戰場之外觀察全局許久的實驗型隱身艦隊終於在這犬牙交錯的戰場之上首次尋得了較為合適的戰機，廣道言毫不猶豫，當即下令出擊，艦隊屬各級戰艦迅速切換至戰鬥模式，從節省能源的半隱形狀態進入完全隱形狀態，維持著較為合理的速度，不緊不慢地向前線駛去，他所瞄準的，是藍布正的座艦無當號。

四月十二日晨九時許，戰事正酣，雙方仍在不停地向最前線投入兵力，中央艦隊群的中后陣因此逐漸顯得空虛，身處中陣偏後位置上的無當號，雖尚未進入最前線交戰區，但也算不得安全，畢竟周遭的友軍戰艦數量已然減半，就連自己的扈從艦隊，也有超過半數戰艦被投入到最前線去，一旦遭到突襲，無當號及艦上的藍布正，都將陷入極端危險的境地。

為了避免受到出乎意料的襲擊，藍布正向艦隊群兩側部署了大量的偵察部隊及巡邏隊，為了確保無虞，這些偵察、巡邏隊是每百公里部署一支，另外每五百公里，還部署有偵察衛星及固定式的偵察設備和數量不遜於正面戰場的躍遷抑制器、通訊干擾器等輔助作戰設備，甚至兩側某些位置上，還部署了為數不少的空雷。

如此這般的部署下，常規作戰力量根本不可能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對艦隊群兩側發起突襲，更不可能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突襲無當號。

藍布正如此謹慎，意以仁自然知道，藍布正所率艦隊群比較團結、士氣正盛，意以仁也知道，因此，他本無意像當年雄關戰時那樣玩命突襲，他本想中規中矩地跟藍布正打一場防禦戰。

但韓隴疆的實驗型隱身艦隊及該艦隊總司令廣道言在上次終歸艦隊群戰敗撤退時，面對追兵打出了非凡的戰績，且事實證明，該艦隊確實可以完全隱身，完全探測不到，因此，在考慮了一段時間后，他撥通了韓隴疆的通訊，要來了這支艦隊。

意以仁知道，這支艦隊上次露面之後必定會被惦記，此時此刻，泛星空聯合方面的特務機關應該已經探查清楚了這支艦隊的情況，甚至有可能已經拿到了相關數據，可他仔細想了想，並聯繫了己方特務機關、科技部、軍事裝備部等相關部門問了問，所有人都認定，這麼短的時間裡，泛星空聯合的相關部門應該還沒有研製出有效的反制手段，因此，意以仁才願意冒這個大險，讓廣道言率部去襲。

可惜，事實證明，泛星空聯合那幾乎全方位碾壓群星共和的國力並非毫無用處，在東門頌、東門廣麟及藍布正等人的要求下，遠見局與卓識局聯手，迅速打探清楚了實驗型隱身艦隊的情況，在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后，竊取了隱身戰艦的大部分設計圖紙及群星共和科技部、裝備部等部門聯合研製的反隱身設備原型機的設計圖紙，而後在東門頌等人的放權下，泛星空聯合各相關部門調集各自部門的首席科研官、執行官、技術官，通力合作，率先造出了穩定、可靠的反隱身探測設備原型機，並在原型機基礎上迅速改造精進，量產化了初代兼顧反隱身功能及常規探測、偵察功能的設備，這一設備，被命名為：「探隱」甲型多功能自走探測器。

探隱從開發、實驗到量產，不過短短數日，且保密程度極高，進取局方面安插著的特務，都完全不清楚情況，第一批量產出來的萬餘台探隱，全部秘密交付給了藍布正，由他的親信接收，並被他部署於艦隊群兩側，因此，廣道言率部集結的時候，藍布正其實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蛛絲馬跡，廣道言率部駛離集結地十餘分鐘后，藍布正便就完全鎖定了他們的位置，並派出幾支偵察機小隊遠距離監控。

這一切都是出乎意以仁及整個群星共和相關部門所有人的預料的。

四月十二日晨十時許，毫不知情的廣道言率部近抵無當號周遭，各艦迅速瞄準無當號，開始蓄力，準備給藍布正一個驚喜，未曾想，他們的一舉一動，藍布正都看得清清楚楚。

「元帥！他們果然來了！」無當號艦橋之上，看了看星圖上顯示著的畫面，杭雲粼轉頭面向藍布正，說道。

「嗯，是啊！哼嗯……唉……廣道言……呵呵，他也是我的老同學、老朋友了……」

「哼嗯……元帥……」

「沒事，雲粼，戰爭時期，各為其主，拔刀相見，互相攻伐，本就是常態，我不會因此動惻隱之心，一切，以國家利益為先！」

「是，元帥，我知道您不會那樣，只是，哼嗯……老友在戰場上重逢，還要互相置對方於死地，不免讓人有些……額……感慨。」

「哼嗯……嗯，是啊，更何況，戰場重逢的還不止是一位老友……哼嗯……罷了，不說了！給他立個碑，好好送別，也算是我盡了情誼！雲粼，命令各部，行動！」

「是，元帥！！！」

藍布正一聲令下，周遭扈從戰艦迅速朝著廣道言部的位置射去大量導彈，在導彈飛出的同時，更多的戰艦向無當號靠近，一邊靠近，一邊發射導彈。

「轟！！！嘭！！！」

一輪導彈齊射，精確地擊中廣道言部下屬每艘戰艦，廣道言等人處於震驚之中尚未來得及反應之際，那些戰艦主炮蓄力著調轉艦首，在艦首轉過來的時候，那些戰艦不等蓄力完成，便就匆匆忙忙地將光束炮射出，射出的光束炮威力不如全蓄力狀態下的光束炮，但也難以小覷，給廣道言部諸艦造成了不小的損害。

「將軍！！！我們，怎麼會暴露了……」

「哼嗯……現在沒空管這個，命令各部，開足……等下！哼嗯……命令各部！強行躍遷！！！」

「將軍，真的要這樣……」

「是，我了解藍布正，我們跑肯定跑不了了，強行躍遷，尚有生還的希望！快！命令下去！！！」

「是，將軍，我這就去！」

四月十二日下午十三時許，突襲不成反落入彀中的廣道言放手一搏，命艦隊強行躍遷逃離，約半小時后，廣道言部出發的那顆小行星附近，百餘道躍遷閃光閃現，冒著電光、破損不堪乃至是僅剩半截艦體的戰艦陸續跳出躍遷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