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大壯
雲安基地內，大多數民眾已然進入夢鄉，四處的蠟燭皆已熄滅。
齊緒背著許弘文沿著昏暗的小徑前行，遠遠就看到亮著夜燈的房車。
車尾門依舊大大敞開著，車內明顯有一處空缺，那裡本是放置米面水的地方。
東西拿走了，而車卻還未開始修理。
齊緒感覺到噴洒在耳旁的悶氣，低聲道：「氣性這麼大，小心得乳腺癌。」
許弘文：「去你的。」他側著臉問：「你不生氣？脾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齊緒一本正經地說道：「因為我現在活得很舒服，有吃有喝，誰見了我都要規規矩矩的喊一聲統領，情緒價值給足了。」
他轉頭對上許弘文的視線：「人在過得很好的時候可以原諒很多事，比如你之前打我好多次，我都沒想著還回來。」
「真的假的....」許弘文不信，猛地抬手掐住齊緒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蜿蜒扭曲。
沒一會兒，他垂下胳膊，壞笑著問：「不生氣？原諒了？」
齊緒轉了下酸麻的脖頸，「你是我兒子，不管做了什麼，爹都會無條件的原諒你。」
出乎意料的是，許弘文安安靜靜。
不反駁，也不動手。
齊緒疑惑地扭過臉，兩根等待許久的筆直手指精準戳入眼眶。
霎時，驚天地泣鬼神的爆鳴從齊緒嘴裡炸裂開來，「你個狗曰的！」
許弘文笑了起來，他趁勢反擊道：「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我是....」
他無意中瞄到房車旁驚醒的壯漢，立馬捂住齊緒的嘴，「別喊，有人。」
齊緒抬手蓋住凹陷的雙眸，緊咬腮幫。
大壯站起身，訕笑著說道：「齊統領，您回來啦。」
許弘文落在地面，「什麼事？」
大壯視線不自覺地斜向一旁，雙手不停地揉搓著衣角，言辭含糊：「車明天再修，這黑燈瞎火的，人家也瞧不清楚。」
齊緒緩和半晌，回應道：「我們不急。」
大壯連連點頭：「不急就好，我們肯定給你們修好，不會白拿東西……」
他說著說著，聲音低得如同蚊子嗡嗡作響：「還有…嗯…那個……」
大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許弘文頓感不妙。
他沉著臉大步走向未喝完的羊肉湯鍋，掀開鍋蓋。
裡面已然空空如也，湯渣佐料一點兒都沒剩下。
他又打開蒸鍋，甑糕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弘文緩緩地蓋上鍋蓋，身側的左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可對方這種不問自取的行為實在是令人火大。
米面都拿了，就不會自己做嗎！
大壯看到許弘文那好似要吃人的陰沉表情，曾被踹過的臉隱隱作痛。
他連忙撇清關係：「不是我喝的，是楚統領送給病患補身子了。」
許弘文不想多言，快步走進廁所，「砰」的一聲甩上門。
「手術成功了嗎？」齊緒問。
大壯撓了撓頭：「應該成功了吧，我也不懂。」
「你們還拿了什麼？」齊緒覺得不止如此。
米面水是說好的，飯剩的不多，無關緊要，大可不必如此心虛。
大壯垂低了頭，臉上露出窘迫之色。
「醫療箱您知道的……還拿了點兒冰箱里的肉菜.....不過都是給小孩吃的！我鐵定不碰！」
他突然揚起的聲音又弱了幾分：「楚統領說了....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就，就找他聊……」
大壯不敢看齊緒的眼神，視線直直盯著自己的影子。
自從知道齊緒是穩固近半年的老基地統領，他怎麼都硬氣不起來了。
不管人家為啥被國家除名，真本事在這兒擱著，名副其實。
說現實點，民眾們如今哪裡還有閒情逸緻去談什麼愛國主義。
大家都是要活命的，誰的基地牢靠就投奔誰，管他三七二十一。
大壯心裡對齊緒滿是佩服，同時，也對自家統領的行為感到羞愧。
完全可以當面商量著來嘛，幹嘛要偷偷摸摸地拿呢。
都是為了民眾，大統領怎會拒絕。
搞這一出，看似楚驚雲全攬了責任，到頭來還不是派他先厚著臉皮給人小年輕低三下四，讓別人甩臉子泄火，聽難聽話。
大壯神情頹廢，唉....不管災難前後，依舊是替領導擋槍的角兒。
齊緒拍了下大壯的肩頭示意跟上，他邁入車廂，取出脫水蔬菜倒入鍋中，加水泡開，說道：「闌尾切除術后不能進食，要等排過氣兒才能吃東西，楚統領給人交代過了嗎？」
「呃……」大壯搖了搖頭，「應該.....交代了吧。」
齊緒望著一問三不知的男人，「那我問你點兒知道的。」
「成。」
「我看秦朗比楚驚雲穩重，為什麼要選楚驚雲當統領？」
「穩重？」大壯一愣，隨後乾笑幾聲：「您看走眼了，那不是穩重，是老實，人傻，別人說啥信啥。」
「至於為什麼選楚統領……」他思索著，神情逐漸嚴峻：「如今法律沒用了，遍地都是瘋子，一個比一個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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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壯盯著乾乾淨淨的沙發，又看向自己許久未洗髮黑髮亮的衣服，乾脆直接坐在地上，「殺人吃人就不說了，那好好的大閨女全叫糟蹋了。」
「楚統領不一樣，他不像別的統領，你有病，我就不要你，或者你長得漂亮，我要睡你。」
大壯攤開手，「這世道，誰能剋制住獸慾呢，除非不是正常人，是公公。」
齊緒：「……」
大壯沒發覺齊緒的異樣，自顧自道：「楚統領有些事情雖處理不了，但起碼儘力去幫了，給民眾人權，給予尊重。」
他指了一下西方，「雲安基地目前兩三千人，一半都是從寧景城跑來投奔的。」
「聽寧景民眾說那兒統領是個變態，進基地前給人扒光掰屁股看，不論男女老少。」
「說是檢查有沒有傳染病，可哪能這麼查，沒醫療器械咋的？那玩意兒滿大街都是。」
「不把人當人，有點小權瞧把他們厲害的。」
大壯喋喋不休地罵著，看到齊緒遞來蔬菜湯，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統領居然是給他煮的。
大壯眼神發亮，下意識在衣服上蹭了蹭雙手，縮著膀子接過道了謝。
他嗦了一大口湯，眉頭一挑，緊接著喝了個乾淨，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見狀，齊緒又給大壯盛了一碗，蹲在其面前，「如此說，雲安基地其實有醫療器械。」
「有哇。」大壯理直氣壯道：「但沒人會用啊。早就搬來了，放倉庫吃灰。」
「我們這兒沒多少乾淨水，總不能隔三岔五清潔沒用的東西吧，所以只能借您的。」
話語間大壯補了幾聲「多謝」，「多謝」。
「沒水。」齊緒微微眯起眼：「我瞧這兒有人工湖，湖水加以過濾，可以用於日常所需。」
大壯還是那句話，乾笑道：「誰會啊，一個弄不好人還生病呢，你說是不。」
「那房子呢。」齊緒抬手撐著側臉，「居民樓沒有塌徹底，找個地下有天然氣管道的，修理修理可以住人，不至於搭帳篷睡地上，還能生火做飯。」
他往漆黑的車外努努嘴：「發電廠沒清理吧。不如搬到別墅區，興許有水有電有吃喝。」
「嗐。」大壯一擺手，神情嚴峻：「那多危險，指不定一開門就撞見個寄生者。」
「我們不像曙光，啥炸彈都有。」他提著發硬的領口抖了幾下：「咱就一件衣服，一具噴火器，怪物又不是木樁站著不動讓你燒。」
大壯端起湯碗飲著，眼神暗瞄裝滿炸彈的箱子。
如果雲安也有這些炸彈，那分分鐘把城市清掃乾淨。
可固傘就是拖著不送，真是氣死個人。
不知不覺間，第二碗湯也見了底。
齊緒伸手還要盛，大壯婉拒了前者灌豬式投喂。
他感覺眼前的統領十分親切，便把心裡話講了出來。
「既然固傘給我們國家稱號，那派頭得立起來啊，得跟窩在犄角旮旯的小避難所區分開，哪都沒皇家園林合適。」
齊緒指出問題：「氣派有何用？這兒終歸是個景點，並不適合發展。」
「夏天怎麼辦？你能讓每個人都吹上空調嗎？難不成要晒成乾屍？」
大壯噤了聲，片刻后，低著頭聲若蚊蠅：「這是楚統領的決定，您跟我說也沒用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