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新華的煩惱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大院，這是一個典型的四方形筒子樓。東、北兩向都是住宿樓，西向連接著廠區，南向是大門出入口。王新華一家子就住在北向最裡面那間，因為朝向以及位置的關係，一天只有午後才能照射到陽光；面積也非常小，原本只有一間20多平米的房間，他和兩個弟弟在裡面擠了好多年。

在結婚之前他在媳婦的要求下，向組織打報告，申請多分一個房間，廠裡面為了照顧他們這對新人，將原來住隔壁的工友遷了出去，將一間連著廚房的房子分給了他們。這樣一來，原本局促的居住環境一下變得寬敞了許多。他和媳婦不但有了自己獨立的空間，洗衣做飯什麼的也非常方便。

當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因為廚房是公用的，有些工友上完夜班回來使用廚房，不可避免的會造成「呯呯哐哐」的響動。相比一家子擠在一起，擁有2個房間，這點小煩惱就算不上什麼了。

因為現在還在上班時間，筒子樓裡面的人非常少，顯得異常的安靜，在昏暗潮濕的樓道里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回到房間，王新華倒頭就睡；屋外王建國揮舞鍋碗瓢盆的聲音一點都沒影響到他的睡眠。

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來到隔壁房間，一桌子菜已經準備好了，在圖書館泡了一天的王興邦也已經回來了。跟兄弟倆打了一聲招呼，又騎著28大杠把岳父岳母接回來，一家子人湊一塊吃了頓晚餐；安排好兩老子后，接著拎著個大保溫桶，騎車趕回醫院給媳婦送吃的。

岳父岳母在他們家呆了2天之後，惦記著家裡的牛和地里的莊稼，在第三天一大早就走路回村裡了。李悅紅也在第三天順利出院，在家安心靜養。因為是順產，李悅紅恢復得很快，沒過幾天就基本上可以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廠里給批的假很快就過去了，王新華也如往常一樣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忙碌的日子過得飛快，一晃三個月時間過去了。這天，王新華在車床前車著一個零件，黃廠長過來巡視，站在他旁邊看了一陣子。突然喊道：「停！停！小王，你這怎麼回事？你這零件車多了沒看到嗎？」

王新華恍若未覺，「哦，哦！」了兩聲，連忙按了緊急停止按鈕，等車床停下來，湊前一看，果然車多了很多，這個零件是廢掉了。

「小王同志！我鄭重的警告你！你這樣心不在焉的工作，不僅僅是對廠里的不負責，也是對自己生命安全的不負責！……」黃廠長來不及心疼報廢掉的零件，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數落。

王新華有錯在先，只能低著頭，默默的聽著廠長的訓話。過了好半天，廠長見他沒吭聲，嘆了口氣，「你今天先停工半天，報廢的零件從你工資裡面扣，先不追究你責任了！」說完拂袖而去。

王新華默默的摘下手套放在車床上，在工友們異樣的眼光中，走出了生產車間。

「新華這小子最近是怎麼回事呢？」

「不知道呢，前陣子還興高采烈的，一副幹勁滿滿的模樣。」

「聽筒子樓的小楊說，他家生了個傻兒子呢！」

「不會吧？這也太倒霉了！」

「誰說不是呢？本來一家子好好的，哎！」

……身後傳來工友們低聲的議論聲，嗡嗡的吵得他心煩意亂。

在廠房外的空地上，隨便找了一塊大鐵錠一屁股坐上去，掏出香煙，抽出一根，「呲」的劃了一根火柴點上火，默默的吸了一口，仰頭將眼圈吐出，看著裊裊上升的煙圈，似乎心中的鬱悶減輕了不少。

「給我借個火！」一旁傳來黃廠長的聲音，王新華一骨碌從鐵錠上爬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剛坐過的地方，讓給黃廠長，一邊從兜裡面掏火柴，幫廠長點火。

黃廠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他剛坐過的地方，將煙湊了過來，「吧唧」吸了一口，問道：「說說吧，是不是家裡又出什麼狀況了？」黃廠長全名黃勝，在市農機廠待了快30年了，對廠子里每個工人都是熟悉無比。王新華當初能順利頂替他父親的工人身份、結婚又給多分配了一間房子，黃廠長可是出了大力氣的。

前陣子剛從省城回來，就聽到車間主任反映王新華最近一個月來頻頻請假，還經常出錯，已經批評教育過好幾次了，都沒能糾正過來。他聽到這樣的彙報也覺得很奇怪，在他的印象中，小王一直是一個勤勞本分的孩子，技術在廠子裡面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怎麼這才離開沒多久，就出幺兒子了呢？

黃廠長可謂是看著王新華長大的，什麼脾氣秉性很清楚，並不是什麼偷奸耍滑的人。安排好廠里的工作后，今天特意下車間來看看，不想就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

「廠長，我……我……」王新華欲言又止，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黃廠長看到他扭捏的樣子，怒其不爭道：「有話好好說，不要像個娘們似的！」

王新華一激靈，連忙收拾好心情，慢慢將原委說出。那天一家人將媳婦和兒子接回家的當天晚上，李悅紅就悄悄跟他說，確實是發現兒子與其他的小孩有些不一樣。出生到現在從來沒哭鬧過，餓了就吧唧吧唧嘴，尿身上了也動靜，身上拉髒了也不會哭的。有一次屁股上長了大片紅疹子，也只不哭不鬧的。

為這事她還特意問了護士，護士說小孩一天80%的時間都在睡覺，不哭不鬧的情況確實比較少見，但並不是沒有，並安慰他們不要太過擔心。

開始夫妻倆也沒在意，每天都給孩子定期檢查屎尿，定期餵奶；孩子除了安安靜靜的喝奶就是昏天暗地的睡覺，其他嬰兒的哭鬧聲從來沒有在他們兒子身上出現過。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一兩個月過去了，兒子除了偶爾睡眼惺忪的半睜著眼打量下外界，就是睡覺跟喝奶。

看著白白胖胖、如同陶瓷娃娃一樣的兒子，夫妻倆越來越焦急。這段時間跑了無數次醫院，從兒童醫院、到市醫院、再到中醫院……周邊市縣大大小小的醫院、診所都看遍了，也沒發現什麼問題。為此王新華最近一直茶飯不思，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辦，他家生了個傻兒子的傳言也逐漸在筒子樓裡面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