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恨也是一種保護
「怎麼是你?」
沐良根本沒想到在琴行遇見盛銘湛,眼底難掩驚訝。
男人盤腿坐在地上,微微仰起頭,嘴角染著笑,「在這裡都能遇見你,我們真是有緣。」
有緣嗎?
沐良勾唇,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道理。這座城市如此大,怎麼他和她就總是能相遇,而且每次都在她意想不到的情形下。
「你在這裡做什麼?」沐良蹲在邊上,饒有興味的問他。
盛銘湛舉起螺絲,道:「修琴,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沐良笑了笑,黑亮的眸子不住的打量他,眼底泛起笑意,「堂堂一個大總裁,趴在這裡修琴,誰能看出來啊!」
盛銘湛瞥她一眼,呵斥道:「那是你眼拙。」
眼拙?沐良蹙眉,心想應該是他善變吧?一會兒變身廚子炒菜,一會兒又變成修琴師,這男人真是變化多端!
「真的會修嗎?」看他鼓弄的有模有樣,但沐良還是覺得發虛。鋼琴修理絕對算是技術活兒,她就不相信這男人面面俱到。
「當然會。」將琴箱合上后,盛銘湛拿著工具站起身,眯著眼睛問她:「你也懂修琴?」
沐良擺手,解釋道:「我不會修,只會彈。」
「你會彈鋼琴?」盛銘湛劍眉輕佻,盯著她看。
「對啊。」沐良回答的很自豪,不自覺挺起胸。沒想到吧,哼!總算在他面前揚眉吐氣一次!
盛銘湛伸手彈掉身上的灰塵,往後退開一步,指著那架鋼琴,道:「彈給我聽聽。」
「憑什麼?」沐良反問,眼神不屑,「為什麼要彈給你聽?」
盛銘湛斂眉,薄唇勾起的弧度上揚,「你不是不相信我能把琴修好嗎?不想檢驗一下我的技術?」
這個理由倒還可以接受。沐良放下手裡的皮包,走到琴凳前坐下,沉聲說:「好吧,那我就試試琴。」
盛銘湛輕笑,對於她這種孩子氣的說辭並沒計較。他往後退開幾步,坐進沙發里,盯著對面的人看。
她能彈鋼琴?
盛銘湛將挽起的袖口放下來,平時見她都是臉頰含怒,伶牙俐齒的模樣,他真的想不到她彈琴是什麼樣子。
對面坐著的男人虎視眈眈,明擺著一臉不可置信。沐良心裡憋著口氣,她打開琴蓋,反覆琢磨,要彈哪首?
沐良深吸一口氣,將紛亂的心安靜下來。她緩緩抬起手,指尖輕敲在琴鍵的那刻,流轉飄逸而出的琴聲,一點點回蕩在整間琴行。
還是彈的那首秋日私語,她很喜歡這首曲子。更如今時值深秋的季節,滿目落葉蕭瑟,讓人心中莫名悲慟。
這首曲子但凡與鋼琴有接觸的人都會知道,盛銘湛單手撫著下顎,望向她的眼神變的深邃,她微垂著頭,眼神專註而寧靜的模樣,能夠讓聽琴的人,也不自覺的隨她沉澱下來。
她彈奏出的樂聲中,有股淡淡的哀傷,似乎隨著她指尖的波動,有一隻手也伸入他的內心深處,正在波動他心尖某處最柔軟的地方。
今晚彈這首曲子,算不得炫技。沐良只是覺得映景,也符合她此時的心情。彈完一首,她收回指尖,果然覺得心頭壓抑的某種情緒,悄然遠去。
這鋼琴,與她來說絕對屬於治癒系的。
「我沒騙你吧?」
眼見坐在沙發里的人沒動,沐良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盛銘湛收回神,挑眉看向她,同樣道:「我也沒騙你。」
「呃……」沐良訝然,悻悻的閉嘴。她剛才試過琴了,確實……很好。
好吧,這次算她猜錯!
「你也會彈琴?」沐良好奇的問他。
男人搖搖頭,如實道:「不怎麼會,只是喜歡修著玩玩。」
「這樣啊,」沐良拿起皮包,掃了眼琴行,發覺店員好像也認識盛銘湛,狐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修琴?」
「我認識這家琴行的老闆。」盛銘湛站起身,雙手插兜。
沐良恍然大悟,原來是認識老闆,難怪能在這裡自由出入。她又看看周圍,並沒見到宋爺爺的身影。
想來是他今晚有事不能來,既然她想見的人沒在,那她繼續呆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
沐良拿起皮包,邁步想離開,「我走了。」
「等等——」盛銘湛情不自禁喊住往前的人。
「有事?」沐良轉過身,問他。
盛銘湛愣了愣,一時間好像沒找到說辭。這邊有店員過來,笑道:「盛先生,您的晚飯準備好了。」
「好。」盛銘湛道了聲謝,抬頭問對面的人,「你肚子餓嗎?」
沐良皺眉,有些意外,怎麼這裡還管飯嗎?
半響,在琴行的後面,有處安靜的茶座。沐良瞪著擺在面前的,熱氣騰騰的煲仔飯,驚訝道:「不是吧?老闆還給你準備晚飯?」
盛銘湛拿起勺子,將飯與肉都攪拌在一起。隨著他勺子的翻動,撲鼻而來的香氣溢滿四周,「他這裡的廚子做這個一絕,我每次來修琴,難道還是免費的?」
「那你是來蹭飯的?」沐良聽出門道,打趣道。
盛銘湛俊臉沉了沉,瞪了她眼,語氣不悅,「就你明白!」
他把拌好的飯,分出一小碗遞給對面的人,道:「吃吧。」
瞪著面前香氣四溢的煲仔飯,沐良內心極其掙扎。她想起上次傅晉臣因為她跟別人吃飯,狠狠收拾她的畫面,心尖縮了縮。
可面前的這碗飯實在是太誘人了,那香氣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如果不吃,她覺得太對不起自己。
掙扎良久,沐良不斷安慰自己,反正這也不算請客吃飯,周圍都是人,更不是單獨啊,所以她可以吃吧!
沐良欣然一笑,立刻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飯往嘴裡送。飯很熱,她差點燙到,舉到嘴邊不住的吹涼。長粒的香米,混合著秘制的臘腸,經過高溫蒸制后,米飯里充分融合了臘腸的香味。
「好吃嗎?」盛銘湛嘗了口,笑著問對面的人。
沐良一個勁點頭,豎起大拇指,「太好吃了。」
盛銘湛薄唇微勾,說:「嗯,他們家這廚子原來就是廣東人,幾十年都做煲仔飯,手藝絕了。」
「你很了解嘛。」沐良邊吃飯,邊搭話,「你跟這家店的老闆很熟嗎?」
聽到她問,盛銘湛眼底湧起笑意,「挺熟的。」
他掃了眼周圍,忽然發覺什麼,問道:「你也認識這家店的老闆?」
「不認識!」沐良嚼的很快。
「不認識你能來彈琴?」
沐良將自己小碗里的飯吃掉,不滿足的蹙眉,「我只認識一個老師傅,他也在這家琴行做事,但是爺爺很厲害的,連老闆都不敢管他。」
盛銘湛眼眸閃了閃,問她:「哪個爺爺?」
「宋爺爺啊,」沐良回答的很認真,眼底的神情溫柔,「爺爺人可好了,對我也好。對了,你既然也在這裡修琴,認識宋爺爺嗎?」
「宋爺爺?」
盛銘湛嘴角抽了抽,深邃的雙眸輕眯起來。這家琴行里哪有什麼修琴的宋爺爺,如果說老闆宋爺爺倒是有一個。
這傻丫頭!被騙了吧!
想到宋儒風平時孩子氣的玩鬧,盛銘湛也大概明白。其實初遇時,他也不知道宋儒風的真正身份,還是後來在名海市遇見,他才知道這個在飛機上偶遇的風趣老人,竟然是宋氏的掌權人。
「怎麼,你也認識宋爺爺?」沐良盯著他問。
盛銘湛調整好表情,不想戳穿,「認識。」
沐良勾起一抹笑,得意道:「爺爺人很好的。」
盛銘湛隨聲附和,嘴角的笑容不自覺溫柔。
半響,沐良盯著他面前的那碗飯,問道:「我看你都沒吃,肯定是不餓。」她還沒等盛銘湛回答,已經搶先下手把飯拿過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喂——」
盛銘湛惱怒,伸手去搶的時候,沐良已經伸勺子吃了。
「沐良!」
盛銘湛沉下臉,嘴角的弧度緊繃,「那是我的飯。」
「誰說是你的?」沐良無辜的眨了眨眼,「反正你喊它,它又不會搭理你。」
聞言,盛銘湛眼角一沉,俊臉的神情陰霾。搶他的飯,還敢說風涼話?!
眼見他生氣,沐良將飯碗又推給他,道:「好吧,那我還給你。」
她眼底閃過什麼,故意舉起手裡的勺子,在他眼前動動,「不過這飯我已經吃過了,你真的還要吃嗎?」
「……」
盛銘湛盯著香噴噴的煲仔飯,又看看她手裡的勺子,終於一臉嫌棄的別開目光,反手把飯推給她,咬牙道:「沐良,算你狠!」
「這是你自己不吃的。」沐良絲毫沒見客氣,端過飯碗,悶頭開吃。這麼好吃的飯,不吃多可惜啊!
原本好好的一頓飯,都進了她一個人的肚。盛銘湛神色難看,他薄唇緊抿,心想都怪他多嘴,為什麼要問她吃沒吃飯?為什麼還要把飯分給她吃?!
沐良滿足的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填飽肚子舒服。身邊的男人目光憤恨,她撇撇嘴,笑道:「行了,不就一頓煲仔飯嗎?回來我還你。」
盛銘湛輕笑,嘴角的神色凜冽,「誰稀罕。」
抬起腕錶看了看,沐良眼見時間不早了,便提著包準備離開。盛銘湛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眼前,「吃飽就想走?」
「不然呢?」沐良看著他問。她回想這句話,覺得有些不對勁,急忙把手收回來。
「盛總。」沐良一本正經的抬起頭,沉聲道:「你又想怎麼樣?」
盛銘湛面色陰鬱,他雙眸眯了眯,心頭不快。為什麼每次見他,她總是戒備心十足。
「我沒名字嗎?」盛銘湛劍眉輕佻,不耐煩道:「怎麼總是盛總盛總的叫?」
「……」對待他這樣的男人,難道她用敬語還不對了。
沐良表情糾結,「那我應該叫什麼?」
「盛銘湛!」男人無語,還能再笨點嗎!
沐良覺得為難,她剛張口,卻被盛銘湛打斷,「不許喊錯!」
真要喊名字?沐良動了動嘴,「盛……銘湛。」
要命啊!她真喊不出來!
「有這麼困難?」聽到她那怪怪的語調,盛銘湛倍感無語。
沐良點頭。
盛銘湛神情陰沉,語氣冷颼颼的,「沐良,我們除了工作上的關係,就不能有點別的關係?」
「別的關係?」沐良瞪大眼睛。
盛銘湛下巴點過去,問她:「你吃我幾頓飯了?」
吃飯?沐良有些心虛,猶豫了下才回答,「是你請我吃的。」
她話里的潛台詞就是,這飯是你盛銘湛願意請她吃的,跟她半點關係也沒有!
這撇的真乾淨!
「反正你吃了。」盛銘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她面前的光亮。
沐良仰起頭,只能看到他深邃的黑眸。她下意識的往後退開一步,戒備道:「你想要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
盛銘湛薄唇緊抿,望著她的眼睛,語氣低沉,「我不用老是防著我,戒備我,好像我隨時隨地都能把你吃了!」
難道你不是?沐良腹誹,卻識相的沒有說出來。
自從上次知道她跟傅晉臣的關係,盛銘湛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眼見沐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就覺得心口堵的難受,「放心,我對有夫之婦沒興趣!」
聞言,沐良終於鬆了口氣。
他這話剛出口,她就一副警報解除的表情,盛銘湛轉過身,大步往外走。
沐良提著包跟出來,見他走到路邊取車。
「要送你嗎?」盛銘湛上車前,還是問了句。
沐良站在路邊,笑著搖頭,「不用了。」
抬手發動引擎,盛銘湛心口壓抑的情緒,越來越明顯。
「盛銘湛!」
沐良忽然出聲,她彎下腰,對著車裡的男人笑了笑,「其實我也不想防著你,防你挺累的!如果以後你都能這樣,那我願意跟你做朋友。」
朋友?
盛銘湛銳利的雙眸輕眯,挑眉盯著她,道:「記住你的話,先把欠我的飯還了。」
話落,男人一腳油門踩下去,將車開走。
沐良失笑,剛剛她才覺得這人不錯,轉眼就露出真面目!
……
傍晚,幽暗靜謐的海邊,停著一輛黑色路虎。傅晉臣坐在車裡,手中點著一根煙,他並沒有吸,只是將煙夾在手中,任由它一點點燃盡。
不遠處有車燈閃過,傅晉臣透過車鏡,能夠看到從車裡推門下來的女人。
他將手裡的煙蒂彈開,同樣推門下車。
前方平靜的海面黑沉,只有海浪拍打的聲音不斷襲向岸邊。
舒雲歌穿著一件黑色風衣,妝容精緻的臉龐隱藏在暗影中。她瞥見站在車前的男人,道:「對不起,路上堵車,我遲到了。」
傅晉臣單手插在口袋裡,深邃的目光直勾勾望向前方,並沒有回答。
「這片海,還是如此安靜。」舒雲歌挑起眉,眼底的神情溫柔。
傅晉臣薄唇動了動,手中握著一個銀色打火機,笑道:「我不是來聽你懷舊的!」
頓了下,他眼底的神情沉下去,道:「說吧!」
舒雲歌抿起唇,聲音很低,「為什麼一定要問?」
「我不應該問嗎?」傅晉臣瞬間厲目,望向她的眼神凌冽,「舒雲歌,我他媽是怎麼侵犯你的?」
「晉臣!」
舒雲歌輕咬唇瓣,「你不要說的這麼難聽。」
「難聽?!」
傅晉臣薄唇微勾,笑得不可抑制,「你都敢做,現在又覺得難聽了?!」
「我——」
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收緊,舒雲歌全身不住的發抖。
「說話!」傅晉臣震怒,揚手扣住她的肩膀,染滿怒意的雙眸如火般蟄人。
「為什麼要害我?」傅晉臣黑黝黝的眸子噙著寒意,看得她手腳生寒。
「我沒想過要害你,」舒雲歌咬著唇,「我只是想讓你死心!」
「那些記者都是我安排的,是我故意把你引去的。」舒雲歌垂下頭,心尖不住的顫抖,「我知道,就算我那樣做了,可你是傅家的人,你們自然有辦法,你是不會怎麼樣的!」
「舒雲歌,你為了拉我下水,連你自己的路都毀了?」傅晉臣盯著她的眼睛,卻看到一片沉寂的平靜。
「對!」舒雲歌突然笑出聲,「我不想繼續走那條路了,做明星又怎麼樣?到頭來終究都要嫁人,我情願早點離開那個圈子!」
傅晉臣心頭緊了緊,因為她的話,心中僅存的某種猜測也被打破。
眼眶中蓄滿淚水,舒雲歌咬著唇,哽咽道:「傅晉臣,是我愛慕虛榮,是我背棄我們的愛情,是我不想再浪費大把的青春耗在你的身邊!」
她瞪著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傅家那樣高的門檻,我這樣的出身就是跨一輩子都跨不進去,我不想再等了!」
啪——
迎面狠狠砸過來什麼,舒雲歌下意識伸手接住。她低下頭,眼見滑入掌心的是一條沁涼的鎖骨鏈。
「舒雲歌!」
傅晉臣手指輕點過去,「這是我欠你的。」
男人黑沉的眸子嗜血,冷聲道:「但是你欠我的,要怎麼還?!」
這一刻,舒雲歌在他眼中看到危險的光芒,她伸手想要拉住傅晉臣,卻被他揚手甩開。
哄!
黑色路虎絕塵而去,舒雲歌整個人跌倒在沙灘上,握住那條嵌著她名字的項鏈,淚如雨下。
傅晉臣,如果恨我,可以保護你,那我願意!
坐車回到家,沐良沿著側面樓梯回到三樓。她推開卧室的門,撲面而來刺鼻的煙味,她捂住嘴,被嗆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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