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襲

第5章 夜襲

第5章夜襲

雖然漫山遍野凈是蛛絲,但是通往那蜘蛛精盤踞洞穴的方向依舊格外好認。吳承恩和青玄上山的路上,幾乎是屍橫遍野:大大小小的蜘蛛屍體七零八落,噴濺出的墨綠色汁水鋪出了一條血路。

「這幾個人身手可以啊……」吳承恩小心地下腳,防止自己踩到這些粘稠的汁液,同時有感而發地讚歎了一句。

畢竟青玄和自己只是晚了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上山,而前面的幾人已經披荊斬棘殺出了一條小道;眼下,即便他們倆已經到了半山腰,依然沒有追上那幾人的背影。

可見前面上山的那三人腳程之快、身手之高,並沒有被沿途的蜘蛛們耽誤些許功夫。

青玄並沒有做聲,單單瞅了一眼附近的那些妖物的屍首——這些妖物大部分的背部都呈現出嫩綠色的花紋,蜘蛛腳末端的爪子雖然鋒利卻也幾近透明,看來都是些剛剛孵出來不久的幼蟲而已。

雖然說這些蜘蛛格外兇猛,獠牙和尖爪也格外鋒利,但是充其量只能算是猛獸。

真正的除妖,還沒有開始。

吳承恩和青玄有意加快了步伐,終於在洞穴口處見到了那個在村子里灰頭土臉的道士。

準確的說,吳承恩和青玄是聽到了銅鈴聲,才認出了眼前的人。

洞穴口側掛在一片山脊之間,顯得異常寬大,足有兩丈余高;而洞穴門口,懸挂著厚厚一層蛛網,門帘一樣垂在地上,彷彿一張屏障。這層蛛網和山上隨處可見的蛛絲略有不同,織網的蛛絲足有人類的手指頭般粗細;蛛絲表面絲毫談不上光滑,反而是充滿了密密麻麻的倒刺。但是,這張蛛網與看上去的厚重感不同,竟然還可以隨風微微蕩漾,十分詭異。

那道士已經被纏進了蛛網之中,正在儘可能地扭動著自己的四肢;道袍已經被割出了七八道口子,身上也是血淋淋的。他左手的銅鈴一直聲聲作響,右手的桃木劍也在徒勞的劈砍,卻不能斬斷這些在自己身上越繞越緊的銀線。蛛絲密密麻麻,道士的動作越來越小;蛛網周圍蹲伏著不少蜘蛛,似乎對於落網的獵物無動於衷。

「救……」道士掙扎之餘,抬眼終於掃到了身後的吳承恩與青玄,拼盡全力深吸一口氣喊出了一個字。

顯然,這麼做是不明智的。

在道士吸氣之時,幾條蛛絲順著這口氣飄進了他的嘴裡;一下子,道士上下嘴唇都被蛛絲上的倒刺割破繼而纏繞,眼下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睛也開始向上翻,看來撐不了多久了。

吳承恩心下一動,向前邁了一步,右手伸進了左邊的袖管之中——青玄抬手擋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衝動。

「人命關天!」吳承恩急急地對青玄說,卻看到青玄只用口型對他說:「有人監視。」

吳承恩立刻咽下後面的話,靜靜地站著,只見因為暴晒而乾裂的地面上,兩個巨大的陰影慢慢地盤旋著。

每個陰影都有尖銳的頭部和六個扇動的翅膀,忽遠忽近,靜默的空氣也被扇動出細微的唰唰聲。

兩隻六翅烏鴉。吳承恩和青玄交換了個眼色。

青玄看了看那道士,慢慢走了過去:「從南秀城一直跟了過來,估計是沖著我們來的。你已經在朝廷的人面前露了相,眼下萬不能讓人看到你的招式。」

吳承恩愣了一下,悻悻然放下了自己的右手,然後發泄似地踢了一塊腳邊的石子。

青玄已經走到了蛛網旁邊,輕輕伸出右手,拽住了那道士的手臂——但是即便這動作再輕微,也很快被幾根鋒利的蛛絲纏了上來。

「小心!」吳承恩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卻才看到青玄藏於袖中的左手已經捏起了念珠。只聽得一聲溪水的響動,道士忽然被青玄從密密麻麻的蛛網裡拖拽而出,甩在了地上。更神奇的是,那道士渾身上下,竟然沒有帶下來一根蛛絲。

道士躺在地上氣喘吁吁,但是依舊點頭致謝。

「咱們進去。」青玄朝著吳承恩招手,然後對那道士說道:「大師煩請您繼續搖您的銅鈴,我們一會兒出來后再帶您下山。」

道士點頭,疲倦的抬起手,握著鈴鐺輕輕晃搖。

吳承恩略有不解地看了一眼道士,但還是走到了蛛網簾之前。青玄照舊是左手捏緊藏起來的念珠,然後右手拍了一下吳承恩的肩膀。

溪水聲之後,兩人已經從蛛網正面橫穿而入,片葉不沾身。洞穴之內,可謂伸手不見五指;身後的洞穴口,從內望去也只有微弱的光亮。

「一把火燒了這蛛網不好嗎?起碼有點光亮。」吳承恩摸索了一下四周,發現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留得這蛛網,起碼能困住六翅烏鴉一段時間。」青玄顯然是有著自己的盤算。果然,蛛網門帘微微掀動,同時傳來了烏鴉的聲響:看來那畜生也想要有樣學樣跟進洞穴里來,卻被門口的蛛網纏住而不得脫身。

吳承恩這才點頭,然後俯下身,從自己的行李裡面翻扯出了一張宣紙,平鋪在地上;然後,吳承恩在自己的左袖裡摸索一番,拿出來了一根筆。

「說起來,你讓外面那道士搖鈴是什麼意思?」吳承恩趴在地上,舔了舔筆尖后,在宣紙上小心地書寫著什麼,順勢朝著青玄問道。

「他手裡拿的是避妖鈴。」青玄回答道:「只要鈴響,周邊的妖物便看他不到。否則,剛才那些蜘蛛早就啃了他了。」

「不錯,這法器攜帶方便,使用簡單,回頭有空我也尋摸一個去。」吳承恩說著,收起了毛筆匆匆爬起;而他手裡的那張宣紙正中,書寫著一個「燈」字。說也奇怪,剎那間,洞穴竟被那宣紙微微照亮。

洞穴之中,遍布洞口、石路,錯綜複雜攀附交錯,幾乎辨不清方向。而青玄借著這層光亮,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洞口:旁邊的石壁上,落著一道清晰的刀痕。

吳承恩點頭,看來這便是那個什麼金刀震九州選擇的去處。

兩人快步前進,走了百十來步之後,果然見得洞穴裡面豁然開朗,竟然是一片方圓幾十丈的空地。借著頂上山脈的豁口灑下幾分光亮,倒也算是一片人間仙境。

眼下,那金刀大漢正站在這片空地正中,閉目而立;而右手的金環大刀上面,沾染了不少汁液。

吳承恩見得光亮,匆忙撕掉了手裡的那張宣紙。青玄則是拉了一把吳承恩伏在地上細細勘察,沒有貿然上前。

洞穴里格外安靜,只能聽得幾聲「嗖嗖」的細響。

幾個龐大的身影,靈巧地側身匍匐於石壁之上,以極快的腳程移動著自己碩大的身軀。爪子落在石縫之中,發出了窸窸窣窣令人不舒服的堅硬聲響。

「兩隻。」青玄仔細聽了一會兒后,小聲對吳承恩說道;而吳承恩只是看著那金刀漢子,不無擔心:「他行嗎?」

話聲未落,一隻如同耕牛般大小的墨綠蜘蛛猛地躥到了金刀漢子身前幾丈的位置張牙舞爪;後背上更是齊刷刷睜開了幾十隻血紅色的眼珠子,瞪視著那金刀漢子。

金刀大漢看得於此,立馬掄刀而起,朝著那妖物劈去——那妖物似乎不甘示弱,直直奔著漢子沖了過去。

只是,在他身後的青玄和吳承恩卻看得清楚:前面那隻蜘蛛其實只是在遮掩視線,真正的殺招卻是另一隻潛伏於金刀漢子身後的蜘蛛。只見得漢子身後的那隻妖物無聲無息地落地,緩緩張開了自己鋒利的口器,然後朝著那毫無防備的金刀漢子的脖子處就是一躍!噌的一聲。

吳承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是的,那個震九州確確實實是朝著自己面前一刀劈出——只不過這一刀砍得實在是有失水準;刀口落下的位置,明顯是砍空了的架勢。

但是,那隻背後的蜘蛛明明是奔著漢子的脖子而去,半空里竟然中了邪一般,徑自朝著刀口落下的位置攀了過去。

也就是說,明明無論怎麼看,吳承恩都認定震九州這一刀是劈空了的;但是他身後那蜘蛛卻主動硬生生頂到了刀鋒之下,腦袋被劈開了花。

同樣被這詭異的一幕鎮住的,還有金刀漢子面前那隻大蜘蛛;看起來它也算是粗通了人性,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自己的同夥會如此送命。

「來,到你了。」金刀漢子腳踩在死去蜘蛛的頭上,用力拔出了自己的兵器,同時招手對面前活著的蜘蛛說道。

大蜘蛛似乎謹慎了不少,左右攀爬了幾步,似乎明白眼前這人有些本事,不肯上前。

「既然你不肯過來,那我只好請你過來了。」金刀漢子聳聳肩,見得那妖物如此小心,始終離自己七八丈遠而不肯近身,索性再次舉起了手裡的金環大刀,然後雙手握刀,朝著自己面前猛然一個橫劈——

吳承恩這一次清楚地看到,那本來小心翼翼、死活不肯上前的大蜘蛛,竟然和剛才的犧牲品如出一轍,中邪似得徑自猛衝到了刀鋒的位置,然後被震九州一刀劈成了兩半。

「原來如此。」青玄仔細看了看,明白了箇中玄機:「旁門左道。」

吳承恩反而是越看越覺得有趣:「這個震九州到底是什麼妖術?」

「和門口那個道士的法器差不多。」青玄輕聲說道:「那個道士手裡的是避妖鈴,搖晃起來就能讓小妖對他視而不見;而眼前這人,刀上的金環正好相反,乃是引妖鈴。他只要掄刀時晃動一下刀身,發出動靜,妖怪自然要奔著聲響發出的地方一探究竟。」

「只不過,發出動靜的位置,正好是刀鋒……」吳承恩聽完后掃興地點點頭,彷彿一個好玩的戲法被人說破了一樣委屈。

「是的……」青玄拍了怕身上的塵土,似乎是準備站起來,完全沒有理會失望的吳承恩:「他為了加強引妖鈴的功效,才特意用的九環大刀。九個引妖鈴一齊作響,也難怪那些蜘蛛爭先恐後上去送命了。」

「這倒是方便……」吳承恩語氣里有些不爽,彷彿這些年自己磨練的技藝算是白費了。

「但是,這些伎倆對付小妖還好,如果這漢子遇到了這洞穴的主人……」青玄臉上帶著一絲擔心,顯然覺得這個所謂的震九州和外面的道士只能算是半斤八兩:「不行,我得去喊住他。」

「這洞穴的……主人?」吳承恩探了探頭。

「喂!震九州!」青玄朝著前面喊道。

金刀漢子似乎嚇了一跳,猛然轉頭,才看到了吳承恩和青玄。

看清兩人後,金刀漢子輕鬆了不少,亮出了一個嘲弄的表情。

「你們來這裡做……」話聲未落,金刀漢子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他低頭一瞥,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脖子上竟然被套上了蛛絲——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蛛絲忽然一綳,將這金刀漢子生生原地拽起,吊在半空中打晃。漢子滿臉通紅,手中的金刀已經脫手,雙手只能徒勞地死摳著脖子上的蛛絲。

「救人!」吳承恩恍惚了一下,轉眼醒過神來,起身就沖了出去。

「小心,來了。」青玄說道,捏緊了左手的念珠。

一個高大的人形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這次吳承恩看清楚了,這身影確實是走,不是爬——雖然這身影幾近人形,但是卻是四腳四手,肚子如同水缸般粗細。他的腦袋上此時竟然還沒有五官,只有一條碩大的舌頭突兀地露在外面,垂到地上。

不用青玄多說,吳承恩也知道眼前這個成了精的蜘蛛不好對付;看來一開始就要拼盡全力了。思及於此,吳承恩第一時間亮出了藏在袖中的毛筆,然後一躍而出!

那蜘蛛精雖然不曉得眼前這人打算幹什麼,但還是抬起一隻手——那隻手相比較於蜘蛛精的身段來看,顯得那麼碩大,而且還是八根手指;只見手心正中微微隆起,繼而噴出一張碩大的蛛網,橫著將躍在半空的吳承恩蓋在了地上。

吳承恩掙扎幾下,發現這張網雖然不沉,但是極為黏稠,硬是把自己粘在了地上起身不得。

「不是都說了讓你小心嗎!」青玄忍不住責怪一句,動作上倒是沒有絲毫遲疑,直接躍步向前,擋在了吳承恩和那蜘蛛精之間,左手亮出念珠做出了合十的動作。

就在此時,忽然間在青玄的背後,傳來了一聲聲由遠及近的熟悉的怪叫。

「啞~啞~」

青玄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是的,那隻六翅烏鴉,已經掙破了洞口的蛛網,跟著二人的蹤跡飛了過來。照舊,那烏鴉不急不緩地落在附近,歪著腦袋啄啄翅膀,繼而饒有興趣地盯著地上的吳承恩。

「不要動……」青玄悄聲說道,卻沒有能夠勸阻地上的吳承恩繼續掙扎。

「現在讓我出去!上面那個什麼九州快不行了!」吳承恩吃力地說道;抬眼望去,那金刀漢子掙命的雙手已經漸漸用不上力氣,嘴角也湧出了胃液。

蜘蛛精看著眼前這一幕,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頓了頓,它再次抬起另一隻手,但是這一次噴出的是一根悠長的蛛絲,遠遠甩了出去,準確地套住了那隻看熱鬧的六翅烏鴉;六翅烏鴉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幕,一下子又被蛛絲拽著,拉扯到了蜘蛛精手裡。

這次,青玄和吳承恩都看清了那蜘蛛精的動作。想必剛才那金刀漢子也是被這一招套住了脖子,現在吊在洞頂上等死。

雖然落入了妖物手中,但是那六翅烏鴉似乎完全不怕,只是繼續刺耳地聒噪著,同時用力撲楞著自己的翅膀,時不時還用鳥喙啄上一口那妖怪的手指。在旁人看來,與其說那畜生是在蜘蛛精手裡掙扎,倒不如說是在挑釁。

趁著蜘蛛精和烏鴉分神的空檔,青玄從蛛網之中一把拽出了吳承恩。

「你用紙鳶送我上去。」青玄抬頭看著吊在半空的金刀漢子,對吳承恩說道:「我去救他下來。」

「好,稍等!」吳承恩揉了揉手腕,從背後掏出一張宣紙,用舌尖舔了舔手中的毛筆,準備落字。

忽然間,一聲慘叫,打斷了青玄和吳承恩兩人的行動。他們抬頭望去,看到那蜘蛛精顯然已經被六翅烏鴉觸怒,繼而手上用了力氣。

六翅烏鴉再也叫不出聲,看來是被攥碎了內臟,嘴裡面開始流出猩紅的血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繼而血流如注。蜘蛛精滿意了不少,隨手將握著的鳥屍甩在了地上。

只不過,這烏鴉嘴邊的血水流得有些異樣,就連那蜘蛛精也有所察覺:為何這隻烏鴉彷彿咕嘟咕嘟吐不盡腹腔中的血水,這血彷彿決裂的堤口流起來沒完沒了。

而落在地上的腥血,卻也沒有融入泥土,反而越聚越多,漸漸地涌成了一汪血池。

「麻煩了……」青玄說道,似乎不再急於救人。

一隻枯黑的手臂,從那灘血池之中猛地伸出,摸索一番后扶住了附近的地面;而後,一個枯萎的身影,借著剛才那隻手用力一撐,整個從血池之中攀爬而出,毫不忌諱地蹲伏在蜘蛛精的身邊。

地上的那灘血水自動聚集於這人的腳下,頃刻間便被悉數收入了這人體內。這人心滿意足,終於站直了身子,掃視了一下周圍,先是俯身將那死去的六翅烏鴉捧在了手裡,繼而用帶著哭腔的聲音淡淡問道:「兩個問題。第一,你們四個,誰招惹了我的鳥?」

沒有人回答。

這人似乎也不見怪,擺擺手自顧自繼續說道:「無所謂了。第二個問題,你們四個……誰是吳承恩?」

吳承恩本能地張開嘴,剛要回答,青玄急忙攔住了他。

但是這個動作沒能逃開那人的雙眼。

那人枯笑了一聲,撫摸了幾下手裡的烏鴉,淡淡說道:「在下錦衣衛二十八宿,血菩薩。既然人到齊了,那麼……」

那六翅烏鴉忽然拍了拍自己的翅膀,重新站了起來,耀武揚威地在自己主人手裡發出了一聲凄厲的鳴叫——

「咱們開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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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恩捉妖記(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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