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休學

「啪！」

經歷過最開始的思維混亂后，凌國富這時也反應過來了，氣地一把將手中喝茶的搪瓷缸摔在了地上。

「老凌，怎麼了？」

陳桂香聽到了正屋的巨響，生怕凌國富把孩子打壞了，趕緊跑了出來。

就見凌國富指著凌平怒罵道：「你讓你的寶貝兒子自己跟你說！」

陳桂香連忙面色一板，裝起了黑臉，對著凌平低聲喝道：「凌平，說，你又幹啥了？」

沒想到以前一般這個時候都會沉默不語裝死的凌平，突然硬氣了一回，抬頭注視著自己母親的眼睛，一字一句、不急不慢地說道：「媽媽，我要休學！」

「什麼？！」

陳桂香這一聲叫的簡直比剛才王國平砸杯子的聲音都要響，恨不得把人的耳膜都刺破。

凌國富情緒一下也被調動起來，大聲道：「休學！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我跟你媽辛辛苦苦，省吃儉用地供你讀書，難道就是為了聽你一句休學？」

「這……這是為什麼呀？」陳桂香有些不理解：「難道就因為你們老師說了你兩句，你就不讀書了？」

「你不讀書怎麼考大學？不考大學，將來怎麼去城市裡過好日子。這不就等於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陳桂香一連串如連珠炮一樣的話語，說的凌平都沒法反駁。

等到她說完，房間里才陷入久違的沉默，只有凌國富夾著煙，冷冷盯著凌平，鼻子里冷哼一聲，扭頭不再看他。

按照以往他早就上手了，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他卻選擇了沉默。

「媽，爸！」凌平想了一下，將腦子的話好好組織了一下，才緩緩說道：「我說休學不是說我不讀書了，我只是想要給自己現在的生活按一個暫停鍵。」

「當初你們讓我跳級，結果進了學校，別人看我小，就都來欺負我。我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贏，所以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想，如何變成壞孩子。可是呢？我如願變成了壞孩子，卻依舊不開心，最後傷心的人反而變成了你們。」

「進了高中更是如此，我的心裡很亂，根本學不進去。所以……所以我想停下來。再說休學又不是退學，我就是想趁現在學習的知識並不深入的時候，調整一下自己，將來複學我迎頭趕上的機率會更大一些。」

陳桂香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兒子會對著他們說出這樣一番話，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實在沒想到當初一個簡單炫耀的舉動，居然給凌平帶來如此大的傷害，難怪老師一直說他的精神狀態不對。

眼眶泛紅，陳桂香挪到了凳子上，忍不住擦了一下眼淚。凌國富則坐在凳子上，抽著悶煙，臉上也沒有了剛才暴怒的表情，只有一聲長長的嘆息和無言的沉默。

晚上，陳桂香和凌國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眠。

「老凌，你覺得凌平今天說的話，咱們要不要去和胡老師說一聲。」

凌國富側著身子，瓮聲道：「和胡老師說有什麼用，咱們都讀過書，這是心理問題，嚴重的得看醫生呢。」

「啊，那怎麼辦？」陳桂香心裡一陣心疼，緊張大叫道：「我們明天要不要帶他去看醫生？」

「也沒必要這麼緊張……」凌國富翻過身說道：「他今天能主動說出來，看來還沒到最嚴重的地步。」

他嘆了一口氣：「其實還是我們平時關心他關心地太少了，只顧著讓他學習，卻不想他的心思這麼敏感。說到底是我們太自私，覺得他成績好，讓他跳級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唉，幸虧今天這孩子說了心裡話，不然等我們自己發現估計就晚了。」

「那你說，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凌國富沉吟了一會兒，突然下定決心道：「明天你去學校一趟，跟胡老師說一聲，咱們辦休學！」

「啊！老凌，真辦啊！」

「我覺得凌平說的沒錯，休學又不是不讀書了，讓他緩一年，一樣可以再去學校。磨刀不誤砍柴工，咱孩子又不笨，調整好心態一定能夠趕上來。」

「那他休學了在家幹啥呢？」

「當然也是搞學習了。順便可以跟我出去幹活，也讓他體驗下幹活的辛苦，免得在家越待越不想讀書。」

「行吧！聽你的。」陳桂香艱難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陳桂香領著凌平早早地來到了學校。

「休學？怎麼突然想到休學了。」胡平有些震驚。

陳桂香於是老老實實把凌平的經歷說了一遍，帶著一種愧疚的情緒。

胡平聽完，久久不語，好半天才嘆了一口氣說道：「是我工作的疏忽啊！學校不應該只關注成績，心理健康更該重視。」

「凌平同學，老師誤會你了，今天要在這裡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胡老師您千萬別這麼說，這……這怎麼能怪到您的頭上呢！」陳桂香看到胡平放低姿態，一時間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工作疏忽就是工作疏忽，沒有什麼不能說的，現在想想你才十五歲啊，難怪我最近覺得你的精神頭不對，竟是這些原因。」

凌平低著頭，一言不發，還是陳桂香開口道：「唉，我和我們家那口子商量了一下，還是休學的好，緩一年再入學，不然時間長了不知道會出什麼問題。」

胡平思考了一下，無奈道：「既然你們已經做出決定了，我也不多勸了，只是孩子在家，要多多督促學習，別到時候跟不上進度就麻煩了。」

「這我知道，謝謝您，胡老師。」陳桂香連忙道謝。

凌平拿好了胡平開出的資料，低著頭跟在陳桂香後面，準備去學生處蓋章。

剛走到門口，他突然一折返，快步走到了胡平身邊，對著他重重鞠了一躬。

「胡老師，謝謝您始終沒有放棄我。師恩重如山，您永遠是我的老師！」

胡平聽得鼻頭一酸，仰起頭生怕眼淚掉下來，嘴裡卻連連說道：「好！好孩子！有心了。你是個有天賦的孩子，不要浪費你的天賦，好好讀書，志存高遠。」

「嗯！胡老師您也保重身體。」

站在門邊的陳桂香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辦完手續，凌平跟著胡平來到班上收拾東西。

「宣布一個消息，我們班的凌平同學今天起正式辦理了休學。下周就不會來學校和大家一起上課了。」

班上轟地一聲喧鬧起來，雖然凌平平時和大家關係平平，分科以後好歹也一起待過一個學期，一說不來，大家都有些驚訝。

「好啦！」胡平示意安靜：「趁著課間，大家有什麼想說的話，可以和凌平說。凌平如果有什麼想對大家說的，也可以說一下。」

凌平本來在默默收拾著東西，聽到胡平的話，忽然起身，來到講台。胡平看到他走過來，便將位置讓了出來。

「各位同學，感謝大家陪我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學期。不能再和大家繼續走下去，我感到很遺憾。但這就是人生，有遺憾才顯得璀璨。希望我們下次再見面時，有仇的，能夠相逢一笑泯恩仇。有恩的，能夠度盡劫波兄弟在。同學們，再見了！」

同學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有幾個經常說他壞話的同學，此刻竟也羞愧地低下了頭。

凌平走了，走得乾脆利落，更沒有帶走一片雲彩。

而班上同學對他的討論熱度，也僅僅維持不了一天就煙消雲散。

「後悔嗎？凌平。」回去的路上，陳桂香突然問凌平。

凌平微微一笑：「無所謂后不後悔，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只能努力讓以後的生活不留下遺憾！」

陳桂香愣在原地，看著前方低頭走路的兒子，正午的太陽灑下暖暖的光，如同匹練披在王一身上。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兒子，好像一夜之間，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