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丞相，保重

【無力回天，鞠躬盡瘁】

【陰居陽拂，八千女鬼】

姜維看著丞相寫下這十六個字，心裡轟的一下，泛起無邊的苦澀。

他也是文武雙全之輩，同時還是諸葛亮最得意的弟子。

先生一身所學，他習成七八，只看一眼，就知道這十六個字是什麼意思。

無力回天，鞠躬盡瘁。

說的是丞相自己已耗干心血，再沒有能力輔佐漢室。

陰居陽拂則暗指我死之後，劉禪會被小人干政，讓整個蜀漢烏煙瘴氣，遮天蔽日。

而這個小人或許是個太監，也可能是個女人，不然不會說出陰居陽拂四字。

八千女鬼什麼意思？

姜維略一細想，面色劇變。

八千女鬼乃是一個魏字。

難道說，蜀漢江山最終要被這八千女鬼，也就是魏國佔據？

丞相已看到蜀漢最後的結局？

「丞……」

姜維忍不住輕呼一聲，只想問問先生。

您也認為，蜀漢再無重返中原一日了嗎？

或許說。

蜀漢最終將斷絕在曹魏的手中？

可他說出一字后，便將後面的話咽入腹中，不敢吭聲。

姜維明白，丞相此刻或已進入一種天人合一的狀態，正與神明進行溝通。

若是這個時候再打斷丞相，他死不足惜。

而葉城，已看的呆了。

馬前課！

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馬前課！

據傳，它由諸葛亮所書，一共十四課，每一次都精準預示東漢往後朝代的更替興衰。

只是因為預示的太過精準，被後人稱之為偽造之書。

也就是說，它可能是上千年後的算命先生，依據歷史進程，故意編排出來嘩眾取寵。

可這種說法在道學界並站不住腳。

因為馬前課不光是一種對未來的預言之書，還是一種神秘非凡的推演之法。

它依據周易和奇門遁甲所成，後人只需掌握一成精髓，便可以非常輕鬆的在當地成為一名人人追捧的算命先生。

一成精髓便是如此，掌握三成便可推演一城之凶吉。

故而，馬前課又被稱呼為小六壬。

至於大六壬則書於易經之中。

葉城閱覽古籍的時候，曾看過這本書。

不過其真偽性他也一直存疑。

可當看到眼前一幕後，只感覺頭皮發麻！

等等！

周易，易經，馬前課？

拉普拉斯獸，宇宙中全知全能的神？

依據分子的動量和位置，推測出未來發生的每一件事？

難道我龍國文明中，真的有這樣逆天存在？

難道真有人能突破量子不確定性，能看到世界的未來？

又一陣秋風灌入。

諸葛亮喘了口氣，不顧姜維滿臉的驚駭，繼續提筆寫了下去。

他明白，自己這種狀態維持不了多久，能寫多少自然是要寫出多少。

馬前課的第二課緩緩在他筆下呈現。

【火上有火，光燭中土】

【稱名不正，江東有虎】

【……】

這一課，姜維再看不明白。

火上有火？光燭中土？

這什麼意思？

難道最終不是曹魏一統九州，而是又換了旁人？

火上有火不是一個炎字。

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如今天下之中，那位雄主的名字中帶有一個炎。

至於光燭中土，意思自然是這人一統九州，成為天下共主。

只不過諸葛丞相立刻說了。

此人稱名不正，江東有猛虎會將其吞噬。

江東猛虎？

難道是孫權他們？

可江東孫權一介鼠輩，安能成為天下共主？

姜維面露不解，葉城卻心知肚明。

用現代人熟知歷史的角度來看，這句話實在太明顯不過。

司馬家族的司馬炎將成為九州共主，建立晉朝，但其因篡位曹魏才建立的國家，受到天下人嗤笑。

至於江東有虎，是指短命的西晉王朝在經歷八王之亂和異域入侵后，僅僅五十多年便灰飛煙滅。

司馬睿衣冠南渡，在江東建立東晉，再次成為一頭猛虎。

姜維看不明白百年後發生的事情，自然再正常不過。

諸葛亮已繼續寫了下去。

第三課：

【擾擾中原，山河無主】

【二三其位，羊終馬始】

【……】

姜維已徹底看不明白。

他只能依稀猜測，中原大地在不久的將來陷入巨大紛爭之中。

朝代不斷更替，沒有誰能笑到最後。

混亂從馬開始，以羊為終結。

至於誰是馬，誰又是羊，他半點不解其意。

葉城卻深深嘆了口氣。

這一課，寫出龍國大地最悲慘苦難的百年。

東西兩晉南北朝。

普普通通的七個字，涵蓋著龍國最傷痛的悲歌。

這片以文明著稱的大地上，近兩百年間再沒了文明，有且只有廝殺和掠奪。

那一段歷史，至今提起仍讓無數龍國人唏噓。

而羊終馬始則意味著，從司馬家開始的苦難，由楊堅（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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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國又迎來九州共主，開始休養生息。

葉城感嘆的功夫，諸葛亮已持續寫了下去。

第四課。

【十八男兒，起於太原……】

第五課。

【五十年中，其數有八……】

第六課、第七課、第八課……

諸葛亮提著最後一口氣，一直寫到了第十四課。

【佔得此課，易數乃終】

【前古后今，其道無窮……】

噗！

又一口鮮血噴出，甚至浸染書桌上的錦帛。

諸葛亮的神色再度萎靡，全然沒了剛剛的生機盎然。

顯然迴光返照之後，便是大限已至。

「丞相！」

姜維哭喊一聲，一把奪了諸葛亮手中的筆，就要攙扶著先生回到座位。

他打定主意，再不讓丞相耗費一分神思。

諸葛亮卻搖頭苦笑起來。

「看不透啊！看不透……」

「天無盡，人有窮，亮能力有限，看不透啊……」

他寫下十三課後，再看不透未來之勢，只能發出前古后今，其道無窮的感嘆。

「伯約！就……就這樣吧！」

諸葛亮喘著粗氣說道：「吾臨終之際，寫下滿紙荒唐言，若流傳出去實乃貽笑萬世……」

「你將其收好，待吾死後，想念吾之時，可打開觀閱……」

「伯約謝丞相賜書！」

姜維哭著謝過先生，並將那桌上沾染了鮮血的錦帛珍重的揣入懷中。

他暗暗打定主意。

哪怕終生不能輔佐蜀漢回到中原，哪怕劉禪失去疆土。

他也不能弄丟了諸葛先生的遺作。

這十四篇馬前課，他要永永遠遠的流傳下去。

要讓後人親眼見證，見證諸葛先生的驚世之才。

呼啦！

深夜凌晨的躁動，終於引來大批軍中將領和文官隨屬的注意。

眾人踉蹌跑來，隔著帥帳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諸葛丞相命不久矣。

「丞相……」

一時間，帥帳外嘶喊著跪了一地，哭聲此起彼伏。

諸葛亮靠在專門為他打造的四輪車上，皺眉怒喝。

「哭什麼！爾等要讓那司馬懿聽的真切，立刻揮兵來戰否？」

眾人再不敢哭出聲音，只是匍匐在地嗚咽著不斷磕頭。

「呼……」

諸葛亮見狀長嘆口氣，看著眾人滿臉失望。

我死之後，除了蔣琬、費禕、姜維幾人外，似再無人堪當大業。

這蜀漢……

怕是要亡於二世。

「伯約，推我出去走走吧！」

諸葛亮抓起桌上的羽扇，輕聲吩咐。

姜維忍著哭泣依言聽命。

咯吱吱。

隨著四輪車的移動，跪在門口的將領文官們慌忙讓開道路。

門外。

月亮落下，太陽初升。

早起的軍士已開始站在演武場上操演。

此刻眾人已大都知道丞相將亡，具都強忍悲痛揮舞矛戈。

他們沒資格跪在丞相面前哭泣，只能比以往揮舞的更加賣力，更加整齊。

「喝……哈……呼……殺！！！」

眾人嘶聲悲憤，化為滿腔苦血吶喊出聲。

諸葛亮坐在四輪車上，靜靜看著他們，臉上浮現幾抹笑意。

他再抬頭。

太陽如同往常一般，又開始緩緩升起。

旭日的陽光照耀的在他冰冷的身上，終究帶了幾分暖意。

太陽之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自己躬耕南陽時的不甘和憤懣。

看到了初出茅廬的滿腔熱血和雄姿英發。

看到了自己和玄德公三分天下的揮斥方遒。

看到劉軍入蜀，蜀漢建立的艱辛困苦。

看到了七擒孟獲、六齣祁山，五次北伐的紛爭亂戰。

可嘆……

諸葛亮將目光看向北方。

漢室中原！

可嘆長使英雄淚滿襟，出師未捷身先死！

望著再回不去的故鄉，諸葛亮升起無限悲憤。

我註定回不了家啊！

若再給亮十年……

只需十年……

算了，一切都是妄想，一切都是空談。

早已經堪破的結局，為何還執迷不悟？

諸葛亮終究露出幾分絕望，黯然嘆息，兩行清淚流下。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一句話說完，心中那口氣終於散去。

手中的羽扇落下，滿場文武百官，萬千軍士再忍不住嘶聲哭喊。

「丞相……」

一代武侯，至此隕落。

葉城神情激動，捏緊雙拳，胸口有團火苗在跳，只想說些什麼。

唰！

眼前的畫面，已再次飛速跳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