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宰被刺
張良前兩日略微有些發燒,自己便想起學醫兩年來郎中師傅教過的醫術,自判癥狀應是受涼所致。
為驗證自己學醫已有所成,張良背著郎中師傅,在其草藥櫃里,按平日所學,自己配了幾副湯藥,想著喝個兩天肯定能退燒痊癒。
張良喝了兩天自己配製的湯藥,發燒癥狀不但沒有減輕,感覺渾身酸痛無力,心想怕是自己診斷有誤,學醫不精,葯不對症所致。
母親見張良高燒不退,連忙去請了張良的學醫師傅,王宮內廷郎中來家裡看病。
郎中師傅一番問診切脈之後,笑著對張良說道,為師平日常對你說,醫術博大精深,絕非學個三年兩載就能治病救人。學藝不精,萬不可輕易抓藥治病,免得貽誤病情。你這還未悟透病理,就敢自己用藥,這下吃苦頭了。你要將此次教訓銘記在心,今後學醫更要仔細些才是。
張良聽著郎中師傅的話,很是羞愧,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郎中師傅說完,又安慰張良母親,說是張良病情雖有耽誤,但也不必太過擔心,吃上幾副發散湯藥,靜養幾日就能恢復。
隔天早上,張良還在房中睡得昏昏沉沉,母親著急忙慌的喊他起來,說是遠嫁魏國的姨母帶著表弟來韓都新鄭了,讓他起來陪著表弟出門轉轉。
張良此時依舊風寒未愈,頭暈眼花,極不情願的跟母親商量道,母親,孩兒生病還未痊癒,這會子還是渾身酸痛,要不隔天再帶小表弟出去玩。
可張良母親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說道,你姨母難得從魏國來韓都,自己要陪伴左右,好好嘮嘮家常。你那小表弟銅爪才過總角之年,正是好動年紀,又是第一次來韓都,跟在她們身邊,定是無趣心急。家中沒有年紀相仿的玩伴,只能委屈你帶著出去遊玩。今日太宰俠累在府上大宴賓客,你父正好要去赴宴賀喜,我已與你父親說好,你帶著銅爪一起跟去太宰府里看熱鬧。
張良見母親言語里已無可以商量的餘地,心知這事是推脫不了,只得昏頭昏腦起身洗漱。
張良洗漱的功夫,母親又跟他念叨,良兒,算起來你今年已十六,過兩年就到加冠之年了,可不能再像現在這般沒有定性,要好好跟郎中師傅學習醫術,早日學有所成。等你加冠之後,你父親好向大王承情,給你在內廷太醫院謀個差事。
張良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母親的嘮叨,昏頭昏腦的走出了房間。
張良先去拜見姨母,然後拉上表弟銅爪,跟著身為韓國大夫的父親去往太宰府。
韓國都城新鄭今日逢集,四個城門剛一打開,早早等在城門外的趕集鄉民就魚貫而入。
一個乾瘦的壯年農夫,牽著一匹馱了一袋糧食的馬匹,不緊不慢的走進城門。後面一個頭戴草帽,曬得黝黑年紀四旬的農夫,趕著一輛破舊馬車跟在後面,車上裝載著幾樣要去集市售賣的自產農作物和山貨。
看守城門的老兵,看似閑散的來回踱步,可眼神里始終透著些警覺,不經意間掃視著進城人群。突然,農夫舊馬車上套著的馬匹,引起老兵的注意,略加猶豫后,他叫住了那輛馬車。
老兵慢步走近馬車,對著馬匹看了半天,語氣明顯帶有拷問的意思,對著馬車車夫問道:老者,這等上好的馬匹,怎地用來趕車拉貨,實在是有些可惜?
老兵眼睛盯著馬匹,左手使勁握了握劍鞘,一臉疑惑的問著趕車車夫。老兵身後的幾個守門士卒也在一旁警覺的看著老兵和馬車車夫。
那農夫見守門老兵發問,趕忙勒住馬車,陪著笑臉湊了過來,對著老兵說道:軍爺好眼力,這馬匹是老農家中自小飼養,前些日子才被選為軍馬,過不了幾日,老農小兒就要騎著它去軍中效力了。今日若不是趕集路遠,要套車拉些農物變賣,老農真捨不得用這寶貝拉貨。這要是一個不小心磕壞了哪,小兒可就當不成騎兵了。軍爺你該是知道的,這騎兵可是要比步兵口糧,每日多半升黍米。
老兵一聽中年漢子說出馬匹用途,臉上立時面露同情之色,搖著頭苦笑的說了一句:原來老者兒子與我家兒子是一個去處,唉,可憐天下父母心。說完對著農夫擺了擺手,轉身而去。
看門老兵苦笑也是有原由,依韓軍士卒服役的規矩,凡自帶良馬,善騎善射者,可優先入選韓軍騎兵。
韓軍士卒之所以爭著去當騎兵,除每日口糧比步兵多半升黍米外,還有一個不便明說的緣由。那就是騎兵有馬,萬一戰時身陷不利境地,騎兵跑的要比步兵快出許多,生還機會要大於步兵。
正是有此緣故,韓國軍民為了自家親人在征戰期間能多吃點口糧,多些生還機會,但凡有點條件的農戶,家中都會想方設法的餵養一兩匹良馬,以備自家親人從軍之時能當上騎兵。
可這餵養軍馬談何容易,光是日常草料耗費,對平常人家就是不小負擔,而想要養出一匹能上戰場征戰的良馬,除了日常草料耗費,還得會調教馬匹,而這調教馬匹的技藝,也非平常人可以輕易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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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人若是不會調教馴馬,還得花錢請馴馬匠人,實在請不起馴馬匠人,那就只能高價購買他人馴好的良馬。
那些個為自家孩子能當上騎兵,付出的心力財力也只有過來人才能體會,想來那個看門老兵是經歷過的。
在離集市不遠處的角落,一個健壯的農夫緩緩地放下挑著這擔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然後走向了一旁的馬車。
馬車車夫見農夫過來,麻利的掀開馬車上的篷布,農夫一個箭步跳上了馬車,馬車車夫拉上馬車篷布,站在馬車旁邊眼睛警惕的環視著周圍。
不大會功夫,農夫一身韓軍校尉打扮跳下車,對著馬車車夫拱手一揖。馬車車夫也是拱手一揖,對著農夫說了一聲,保重。
這時,馬車旁又緩緩走過來一個馬夫,牽來一匹帶有韓軍軍馬標識的馬匹,將韁繩遞與已是一身韓軍裝扮的農夫。
那牽馬漢子遞過韁繩,對著農夫淡淡的說了聲,等你回來喝酒。農夫接過韁繩,回道,一言為定,城外見。說完背上軍前信筒,躍馬而上,頭也不回的向著太宰府疾馳而去。
此刻,韓國當朝太宰俠累在自家府邸擺酒設宴款待賓客,身為韓國大夫的張平也是受邀賓客。
張平身著大夫禮服,領著張良和銅爪就進了太宰府。進了太宰府之後,張平叮囑張良,自己回家可能會晚,讓他帶著銅爪遊玩之後,自行回家,說完就自顧而去了。
太宰府張良跟著父親來過多次了,早已沒有新奇之處。小銅爪可能是很少來過這樣的府宅大院,滿臉興奮,一路連蹦帶跳問東問西,好不開心。
太宰府里的衛士皆知太宰俠累與大夫張平私交甚好,也都認識張良是大夫的公子,任由他帶著銅爪四處隨意走動。
太宰府比自家府宅還要大一些,轉悠了不大一會,張良已是滿頭虛汗步履蹣跚,想著找一僻靜處歇息片刻。可眼見小表弟銅爪,這會玩性正濃,拉著張良一直走東竄西,問這問那。
張良看著小銅爪這般愉悅,也不好掃興,強打精神任由銅爪拉著在太宰府里四處轉悠。張良走著走著突然眼前一黑,一個踉蹌,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在地。
張良自知是有心無力,只得跟銅爪商量道,表兄今日有些不適,這會渾身酸痛,要先休息一會,銅爪你一個人在太宰府里轉,行不行?等會看累了,到太宰府門口廂房找我。
銅爪見張良走路都有些踉蹌,知道張良所言非虛。銅爪附和著張良,說自己一個人可以,再看會熱鬧就去找他。張良點頭之後,銅爪連蹦帶跳的跑了出去。
張良晃晃悠悠的走到太宰府大門口,找了個僻靜處,倚靠柱子坐定。張良想眯上一會,可太宰府里認識他的人太多,萬一被人看到會被笑話,只得強忍困意,看著進出府里的賓客打發時間。
張良坐著休息了一陣,感覺身體舒暢了些,站起身來,正尋思是否找尋銅爪一同回家之時,眼見一個身穿校尉軍服身背軍前信筒的漢子,大步跨進太宰府大門。
太宰府門口此時進出賓客絡繹不絕,門口兩名值守衛士正忙著迎客通報。一名衛士看見那校尉踏進太宰府大門,心想校尉按規矩會打問通報,也就沒有過去攔擋。
那校尉快步踏進太宰府門后,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進了大門就徑直向著中院而去。
太宰府門口值守衛士一看校尉如此不懂規矩,連忙走過去攔住校尉。
那校尉瞪了一眼衛士,卻一言不發,只是從懷裡掏出校尉腰牌遞給衛士。
衛士查驗腰牌之後,將校尉腰牌交還給那校尉。隨後拱手一禮,客氣問道:敢問軍下這會進府何事,要見何人?
那校尉冷著臉,掃了一眼眼前的衛士,高聲說道:吾奉太子軍令,有緊急軍報面呈太宰。
衛士聽聞校尉說是奉太子之命前來稟報軍務的,陪笑著說道:太宰此刻正在待客,請軍下耳房稍候,容職下進去通報一聲。
那校尉聽聞衛士說完,頓時面露不悅,對著那名衛士大聲說道:吾奉太子軍令,有軍前急報需即刻面呈太宰,無需爾等通報。
校尉說完不由分說,撥開面前那名衛士,繼續快步向太宰府中院而去。
校尉不管不顧徑直前行,讓那名衛士腦子一懵,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處置。那衛士應是很少見軍中校尉行事如此蠻橫,心想這是哪來的莽撞軍漢,這般不懂規矩,太宰府里也敢耍橫。
可衛士心裡雖說怒火中燒,但那校尉身著軍服,手持校尉腰牌,身背軍前信筒,又言稱奉太子軍令前來稟報軍務,心中有氣,也不敢發作。加之此刻太宰府院內儘是前來赴宴賓客,即便心有不忿,也不好大庭廣眾喝阻校尉。
那校尉可不管衛士如何心思,只是自顧快步前行。衛士這一個愣神,校尉已走出幾步遠。那衛士連忙小跑跟上,想著先行一步,趕在校尉進中院之前,自己先進去稟報太宰府衛士長,讓他去處置這個棘手事情。
那校尉步伐比之剛才又快了許多,可說是健步如飛,邊走邊解下身背的軍前信筒,夾於腋下。
張良方才所坐之處,就在太宰府大門廂房門口,校尉自踏入太宰府內的所言所行,張良全都看在眼裡。
那校尉的豪橫做派,讓張良很是驚奇,心想校尉即便是奉太子之命稟報軍務,也大可不必在太宰府里如此蠻橫行事吧。
再說有何等緊急的軍務,非要在太宰宴客時當面稟報,難道邊關又起戰事?
平日里也有軍尉來家裡向父親稟報軍務,可像那校尉如此行事的還是頭一次見。
張良倒也不是一個好看熱鬧的人,只是這校尉的一舉一動,瞬間激發起他的好奇心,就想跟著去看個究竟。這念頭一起,他也不覺身困體乏了,一路小跑著跟在校尉和衛士身後。
校尉看著並沒有跑,可步幅快得了得,緊跟其後的衛士一路小跑,硬是沒有追上。
太宰府中院門前今日站了四名衛士,在張良印象中,平日里太宰府中院門前是沒有衛士值守的。兩名衛士站在中院台階下,眼見那校尉快步朝著中院而來,身後跟著緊跑慢趕的前門衛士,心說這是出了什麼狀況,兩人相視一眼后,一前一後迎住那校尉。
兩名衛士隻身擋在校尉面前,那校尉也不啰嗦,右手對著衛士一舉軍前信筒,口中喊叫著:吾奉太子軍令,有緊急軍報面呈太宰。校尉說完,不等兩名衛士反應,撥開攔住衛士就繼續要往中院里去。
中院值守衛士見那校尉言稱是奉太子軍令稟報軍務,一臉疑惑,加之校尉這般張狂,不知該怎麼應付這個狂妄之人。
衛士心說即便你是奉太子軍令前來稟報軍務,可這太宰府是有規矩的地方,豈能由著你這般胡來。若是放任這校尉直闖進去,太宰那裡事後定然不好交代。
一名中院值守衛士急忙跑到校尉身前,伸手攔阻著校尉,口氣已然不太客氣,正色的說道:請軍下留步,太宰大人此刻正在院內待客,容職下即刻進去通稟,軍下在此稍等片刻。
校尉對著衛士又是大聲說道,吾有軍前急報面呈太宰,豈容耽誤。說完撥開衛士繼續快步前行。
那被撥開的衛士和一旁的兩名衛士見那校尉這般無禮,個個面露怒色,即便你是太子麾下校尉,也不該在太宰府里如此放肆無禮。
四名衛士這會也狠下心來,向著校尉包抄而來,想著先將那莽撞校尉強行攔下,押至一旁廂房,等會再向太宰稟報定奪。
衛士們正想著圍住那校尉,卻只見那校尉閃過擋在面前的衛士,借著正在進出中院的賓客身體,快步穿梭前行,幾名衛士一時也無從下手。
衛士們終歸還是有所顧忌,那校尉口口聲聲奉太子將令前來稟報軍務,總不能連呼帶叫的當眾拿下,只得緊隨其後,想著進到中院以後,伺機將那莽撞校尉拿住,不讓其在太宰開席之時闖進去,打擾太宰設宴待客。
校尉前腳剛踏進中院院內,衛士們前後腳也跟著進到院內,最接近校尉的一名衛士,只差一步就差點拽住校尉。
可那校尉還是搶先一步走到院中,在院內一干身穿禮服的大夫士卿面前,雙手高舉軍前信筒,低頭單膝跪地,大聲喊道:太宰大人,職下有緊急軍務稟報。
校尉單膝跪地稟報之時,太宰俠累正身穿太宰禮服,滿臉喜色的站在院內中央,與一眾大夫士卿言談正歡。
校尉突然一聲稟報,著實把太宰和眾人給嚇了一跳。
院內一眾大夫士卿和衛士們被這校尉一喊,都是一臉驚愕。眾人詫異之下,眼見校尉是來向太宰俠累稟報軍務,也都自行閃避一旁,把太宰俠累一人讓在了前面。
此刻眾人心中滿是疑問,這校尉何許人也?何人帳下?有何要緊軍務?怎地如此行事的向太宰稟報軍務?
太宰俠累也是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一個校尉竟敢如此莽撞的前來稟報軍務,心中頓時怒火中燒。
俠累自今年執掌韓國軍務以來,還從未見過如此唐突冒失的稟報軍務。
俠累瞪著眼前的校尉,剛想開口痛斥一番,狠狠出口怒氣。可當著滿院子賀喜的大夫士卿,他也不得不忍下怒氣。
俠累也是滿腹疑惑,想著先聽聽是何緊急軍報,再看看這莽撞校尉是何許人。
太宰俠累雙手背後,挺直腰板,言語明顯帶有怒意的慢聲說道,好個無禮軍漢,是何緊急軍務需在此時前來稟報,抬頭回話。
院內一干大夫士卿賓客衛士此刻都盯著那校尉,都想看那校尉是何等模樣,會如何回話,太宰又會對這個莽撞校尉如何處置。
太宰俠累的質問之聲未落,那校尉卻猛地站起身來,順勢將手中軍前信筒拋向面前背手站著的俠累。
俠累沒料到校尉會有這意外之舉,不由自主雙手接住了那拋來的軍前信筒。
張良與在場眾人被這突如其來舉動驚詫之時,校尉就拋出手中軍前信筒那一刻,右手從包裹軍前信筒的裹布中抽出一柄短劍,近身刺向雙手緊抱軍前信筒的俠累。
這一劍刺的果決之極,劍刃直插俠累腹部。校尉這一刺,出手實在太過迅捷,更是出人意料,緊抱軍前信筒的俠累未有任何閃避。
校尉短劍刺的太快,劍刃已刺入腹中,俠累口中也只是嘶的叫了一聲,疼的是咬牙切齒,手裡卻仍緊抱信筒,呆站在那裡。
一旁眾人里有人看到了校尉行刺,被嚇的尖叫起來,院內幾名衛士也是被尖叫聲給喊蒙了,一個個直愣愣的想一看究竟。
校尉全然無視眾人尖叫,旁若無人一般,在眾人眼前,拔出短劍對著俠累咽喉又是一劍。這一劍比之前一劍力道更准更狠,短劍瞬間穿喉而過。
校尉刺出的第二劍后,太宰俠累才騰出一手去捂脖頸,另一手還死死抱著軍前信筒。俠累即便是身中兩劍,人卻還是直直的站在原地,任由血流滿襟,無力的嘟囔著。
校尉兩劍得手之後,快步閃過俠累,在院內衛士和眾人的瞠目尖叫之下,找了個人群空當,手持短劍極奔而去。
刺客出其不意的出劍行刺,一氣呵成,衛士和院內一眾人等都被驚呆,刺客跑出幾步之後,才有衛士們醒過神來,有近身查看俠累狀況的,也有拔劍急追刺客的。
那刺客沒有跑向進院的路徑,而是反向朝著太宰府的後堂而去。
緊追其後的衛士一看刺客徑直向著太宰府後堂而去,猛然意識到刺客的用意,急忙邊追邊朝著後堂方向大聲喊叫,快快關門快快關門。
張良見刺客朝著太宰府後門而去,心中很是不解,太宰府後門一般是大門緊閉,刺客向著太宰府後門而去,這不是自尋死路。
可聽到追擊刺客的衛士的喊叫,張良這才意識到,太宰府後門今日許是大開的。
真如張良所知,太宰府後門平日確實是大門緊閉,只今日為方便宴席所需用品出入,後門才大開著。
此刻,後門也是有兩名衛士值守,只是後門在中院隔牆之後,衛士們的喊叫,眾人的尖叫呼喊,後門衛士聽得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