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歇斯底里

房間內，穆雪雲一隻腳放在做裝飾用的櫃檯上，另一隻腳踩著布藝小沙發墩，整個人貼在牆上，側著耳朵仔細地聽著。

程皓宇坐在沙發上看著雜誌，瞥了一眼穆雪雲毫無形象的姿勢，淡淡道：「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

穆雪雲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意味深長：「看來你也看過。」

程皓宇：「……」

「你就別折騰了，聽不到東西的。」程皓宇道。

穆雪雲也怏怏地跳下來，搬起沙發墩屁顛屁顛地走到他身邊坐下來：「我就是好奇……真是……不知道爺爺書房有沒有攝像頭……」

程皓宇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這事肯定是隱秘著處理的，你好奇也沒用。」

穆雪雲嘆了一口氣：「爺爺和爸怎麼就不讓我進去呢！」

「你進去能幹嘛？」程皓宇好笑地問道，「搗亂么？」

穆雪雲瞪了他一眼，程皓宇卻沒反應地把她摟進懷裡，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乖，我們靜靜等著吧。」

「哼哼。」

「……」程皓宇已經不會問她哼什麼了，因為絕對是問不出東西的……

慕景在慕寒和慕修隆回來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今日才趕回來，抵達時已經是下午，慕堯也不多說，直接把他和慕寒叫進了書房裡。

慕景這些天很忙，他各公司的聯絡人傳給他的消息和數據都有些不正常，邱水瑤跟他離婚也折損了他很大的一部分力量，因此有些焦頭爛額，但是不待他仔細去調查和處理這些亂子，慕堯卻親自來電讓他回家一趟，他第一反應是慕寒公司的事，老爺子怕是想開個家族大會了，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可是又整理不出頭緒來，匆忙之下只能先把手頭的事稍微安置一下，但是這也花了兩天多的時間，趕回來已經是第三天，他精神也有些疲倦。

剛進家門，本來打算先好好休息一下，卻被慕堯直接叫進了書房，慕寒也被叫了進去，慕景幾乎是肯定了是公司的事，只是他猜對了開頭，卻沒有猜對結果（這話不是用在言情劇裡面的么……）……

慕寒比他先一步抵達書房，站在慕堯的書桌前，慕堯坐在椅子上，面色略微沉重。

書房內還有一人，慕家人幾乎都認識——慕堯的私人律師南城。

南城幾乎手中掌握著慕家的大部分信息，慕堯的一切他更是事無巨細，而若不是出現什麼大事，他也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慕景的瞳孔微微一縮，南城都出現了，看來今日要一局定勝負了，他側頭看了一眼慕寒，只見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書房裡的氣氛忽然就壓抑起來，沉沉的讓人喘不過氣。

慕景忽然有些心慌了，心臟頓頓地跳動起來，像是敲擊在青石板磚上的彈珠，一下又一下。

慕堯終於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兩個兒子，看著慕景緊繃著的面容，瞳中劃過看不清的痛色。

「爸，你急急忙忙把我叫是出了什麼事嗎？」慕景先發制人，他從來不會等著被安排。

慕堯嘆了一口氣：「什麼事？你大哥公司的事現在歐洲差不多都知道了吧。」

慕景微微鬆了一口氣，接著嘆息道：「我最近也正忙著籌集資金，已經籌到一部分了，雖然不多，但是也能救救急。」

「這樣啊……」慕堯若有若無地說了聲，語氣里也聽不出什麼情緒。

「恩，我最近公司也出了些事，忙的焦頭爛額，所以也是有些有心無力，但是能幫大哥承擔一些就承擔一些，畢竟我們是兄弟一家人。」

慕景說完這話后慕堯和慕寒的目光同時鎖定了他，眸中的含義太過複雜反而看不出意思來。

慕景莫名地有些不自在：「爸、大哥，怎麼了？我哪裡說錯了么？」

「沒有，你說的很對，」慕堯道，「至少你還知道我們是一家人……」

慕景皺起眉頭：「爸，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滿我對大哥公司的事不聞不問么？因為我自己公司的事所以我在這件事上表現的不是很好，但是我也是真心在幫大哥的。」

慕堯看著他，忽然不說話了。

慕景感覺喉嚨乾乾的，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心中驀地竄起一股火，到了這種境地慕寒這麼無能慕堯竟然還是向著他！

慕寒努力壓抑著情緒，看向慕寒：「大哥，你也這麼認為么？」

「我？」慕寒抬眉，「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一直……把你當兄弟。」

慕景終於嘗出了一絲不對味來，結合慕堯前面的話，很大的不對勁。但是他能隱忍二十幾年，就能說明他的鎮定和耐力，當下放輕了聲音，問道：「爸、大哥，你們到底怎麼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慕堯終於懶得再繞彎子了，他向來果斷直接。

「為什麼這麼做？」慕堯直視著慕寒，眼中的光芒一如當年的凌厲。

慕景被這樣的目光鎖住，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立刻穩定下來，疑惑道：「什麼意思？我做了什麼？」

「弟，我一直以為我們兄弟情深……」慕寒忽然無奈地笑起來，「前幾天才知道……原來是我想錯了……」

「大哥你怎麼這麼說？是因為公司的事嗎？我沒有置之不理，我已經籌集一筆款項！我只是沒跟你說而已！你不能就這麼輕易否定我，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感情在你心中就這麼不堪一擊么？」慕景的神經綳得很緊，他腦中飛快地聯繫這些日子以來一切的不正常數據和信息顯示，在加上今日慕堯和慕寒的表現，他確信他們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慕寒看著他：「正巧這也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慕景在細想這些日子以來的信息中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一下子沒有答上話來。

「夠了！」慕堯喝了一聲，「何必這樣推來搡去！」

「這些年你做的事真以為我不知道么？！」慕堯猛的一拍桌子，慕景的心臟頓時重重一頓，不安的感覺從血液深處層層瀰漫了出來。

慕堯沒有等慕景開口，直接把一份厚厚的文件甩在了書桌上：「你自己來給我解釋這些東西是什麼！」

慕景努力地平復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跟平時一樣，不到最後，絕對不能自己先敗露。他走上前，拿起那疊厚厚的紙，一頁頁翻了過去。

生命好像進入了倒計時，慕景彷彿聽得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在血管中呼呼作響，再快一點就會瀕臨破裂。

那一頁頁的數據和資料像是在敘述著自己這幾十年來的作為，一件一件，點點滴滴，事無巨細，像是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陰暗的野心和**，猛然衝破了牢籠，暴露在日光底下，無處藏身。

那一頁頁紙，一點一點地記錄著自己什麼時候收購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什麼時候成為了背後最大的掌權人，什麼時候斷斷續續地購買了成批的假身份，什麼時候開始在自己大哥的公司動心思，什麼時候安插了多少自己的人在慕家的各產業，什麼時候自己手中的股權已經幾乎接近了可以推翻慕家江山的程度……像是在記載一件件偉大的功勛，如何卧薪嘗膽，日日夜夜地蟄伏，只等那江山易主的那一天……

多少煎熬的日子，需要多麼強大的忍耐力與剋制力，才能夠足足潛伏這麼多年，做這麼多事情，就像是一代帝王十幾年南征北伐的歲月，每一秒都寫滿了輝煌……

就是這麼一份厚厚的文件，卻瓦解了慕景剛剛即將成立的帝國，十幾年努力一夕之間付諸東流。

慕景臉色一寸一寸的白下去，連指尖似乎都開始透明起來，手微微地開始抖起來，他知道他完了，輸了……只是他不服氣，於是硬生生撐著，也要看完每一頁。

有嘗過追求並為之努力的夢想在即將實現之前忽然破滅的感受么？那種感覺就是想去死。慕景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人這一生能為一個夢想或者野心奮鬥個幾十年半輩子的不多，而且幾乎奮鬥到可以實現了，但這些歲月、努力、期盼忽然瓦解在了你面前，你會感覺到人生一片黑暗，你會茫然、不知所措以及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活下去，好像一直支撐著自己的東西忽然被掏空了，整個生命忽然間變作了荒漠，什麼都沒有剩下，之前建立的一切都成了海市蜃樓。

慕景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手中的文件順著手散落了滿地。

「所以呢？你們打算怎麼做？把我趕出慕家？或者，直接把我送進牢里？」慕景冷冷地笑起來，失去了一切之後，反而沒有什麼可以害怕的了。

「孽子！你怎麼到現在還不醒悟？！」慕堯猛拍著桌子站起來，胸腔劇烈的起伏著。

「我醒悟什麼？！我有什麼好醒悟的？！」慕景忽然大吼，臉色猙獰起來，「我一直看的很明白！你從小就偏袒大哥！哪裡正眼瞧過我？！我明明能力不比大哥差！但是你給我的是什麼？！」

「你給大哥慕家的核心產業！卻給我一個小分支！連發展都還沒有發展起來！是人都能看出你偏心！我也是你的兒子憑什麼我就是這種待遇！」慕景幾乎是嘶吼，連隔音效果極好的書房外都能聽到一些聲音。

「孽子！孽子！」慕堯氣的滿臉通紅，捂著心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慕寒連忙走過去幫他順氣，看著慕景目光也帶上了冷意：「你就是這麼想爸的？」

「哼，怎麼，在我面前秀父子情深么？我告訴你，我不服氣！今天敗在你手上，不是我能力不夠，而是你——」

「夠了！」慕堯緩過氣來，重重地喝了一聲，「你從小就爭強好勝，我為了壓著你的性子故意對你冷漠一點，讓你不敢任性妄為，誰知道竟然造成了你生了這種心思！」

「我知道你能力很強，給你一個小分支的產業就是瞧不起你了？！當初信息產業已經開始發展起來，誰都知道未來是信息化社會，發展起來就是未來在市場上的主力軍！我就是相信你的能力才把慕家信息產業交給了你！結果你卻誤認為是我偏心！你怎麼會扭曲成了這個地步啊？！」說到後面，慕堯已經有些痛心疾首。

慕景神色依舊是冷冷的，沒有半點變化：「你以為你說這些話我就會相信你了？這件事你可以找借口說過去，那這些年裡你對大哥的偏袒和對我的不聞不問呢？我的江山完全是我自己打下來的，但是你幫了大哥多少次？！你有幫過我嘛！」

慕堯看著他，慢慢地坐了下來，神色慢慢地淡了下去：「你覺得，這些年裡你斷斷續續收購了那麼多公司，真是你自己辦到的嗎？」

慕景面色一凝，心裡忽然亂糟糟的：「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這些年的小動作？！你別忘了我還是慕家的掌權人！慕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想知道難道還能瞞過我？我寵著你就幫你盤下了這些公司，誰知道你拿著這些股權是用來推翻慕家的？！」慕堯又悶悶地咳了幾聲。

慕景的面色又白了幾分，後退了兩步，錯亂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你以為你跟慕家的旁系血脈互相談談就會取得他們的信任了？他們就會乖乖讓你兼并公司了？！他們到最後還是找我！如果不是我的保證你能這麼順利嗎這些年！」慕堯說到氣出舉起手顫抖地指著慕景，「我還以為是你奮起要把公司發展壯大！結果你暗地卻干著這些行當！如果不是你大哥公司忽然發現資金漏洞查了一下是不是現在你已經毀了慕家了？！」

慕景抿著嘴，說不出話，他一直以為的東西正在一點點被推翻，這些年一直堅信的信仰也在一點點得瓦解，他混亂得根本不知道如何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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