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竹秋草
開門的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她身穿一襲粉紅色的連衣裙,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子垂落在雙肩上,整個人顯得清新脫俗。雖然她的衣著並不是特別華麗,但她那姣好的面容卻讓人眼前一亮,稱之為美人兒毫不為過。尤其當她惶恐不安地看向眾人時,那眼神中的無助和脆弱,更是讓人心生憐憫,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保護她。
「公子敲門可是有事?」
她怯生生的問到站在最前方的陳文謙。
那邊的陳文謙慌了會神兒才答道:「在下是奉中律司之命,來此處調查村民失蹤一案,敢問此戶可是王村長家?」
「正是正是!」這姑娘一掃膽怯的模樣,笑著打開了另一半的門。
「你們總算是來了,爹爹他已經很久沒回家了,阿娘昨日為了去尋爹爹也匆匆進山,至今都還未歸!」
這姑娘說到此處時,聲音變得有些哽咽,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彷彿在下一刻就要奪眶而出。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讓人不禁心生憐憫。一旁的寧靖見此情景,心中一陣心疼,連忙從懷中掏出自己的手帕,輕輕地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微微抬起頭,看著寧靖手中的帕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感激之情。她接過帕子,輕輕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
「不知姑娘可否跟我們詳細講一下近幾日村子的情況?」
「自然是可以的,你們先進來坐吧。」
她側身讓開,方便眾人進去,江洵進來的時候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姑娘,那人也察覺到江洵的打探,抬頭問道:「公子這般看著小女子,可是有事要問?」
「只是想到還未請教姑娘的芳名。」
「迎姍,公子叫我姍姍就好。」
說完便帶著眾人進屋,陳文謙一邊走一邊向迎姍介紹他們五人的名字和所屬的門派。
待進屋坐下以後,迎姍先給他們沏了一壺茶,江洵仔細看了一下她沏茶的姿勢,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便轉移視線,打量起這小房子的構造。
「在此事發生之前可有人曾進過山?」秦在錦注意的地方在於,如果之前就有人進山且能平安無事的回來,事情倒還沒那麼棘手,可如果之前就已經有失蹤的案件,那山裡住著的多半是修鍊許久的妖物了。
「自然是有的,地里不是很忙的時候也有些村民會上山打獵的,而且後山還種著些果子樹,村裡的小孩也喜歡跑去摘果子吃。」
「迎姍妹妹看著倒不像是尋常村裡的女子,瞧瞧,這細皮嫩肉的。」方語棠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這樣貌與這村子格格不入。
迎姍聽到這話低頭笑了一下回道:「我打小兒就身子不好,不能過度操勞,爹娘擔心我的身體,讓我日日呆在家中靜養。」
「哦?身子不好?在下陽春門秦在錦,能否讓我為姑娘把個脈?」
這不是來活了么!秦在錦剛還想著怎樣能不失禮儀又不被察覺的探人虛實呢。
「可以的,倒是勞煩公子了。」
迎姍將胳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露出潔白纖細的手腕,秦在錦拿出帕子蓋在其腕上后開始替她把脈。
「姑娘是否常常渾身乏力,有時還會出現頭暈的情況?」
「正是。」
「沒有什麼大礙,姑娘的身體確實是不宜運動,平日注意休息,我這有些藥丸可以幫姑娘緩解頭暈等不適的狀況,一會再給姑娘開個方子,是調理身子的。」
說完就從乾坤袖裡掏出了一個小瓷瓶給了迎姍。
「謝謝公子。」
江洵看了眼秦在錦,秦在錦察覺後向他微微搖了搖頭,意思是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陳文謙將該問的問題都一一問完以後,就打算先進山查探一番,畢竟聽的再多不如親身經歷。
可如今已是戌時,入了秋天便黑的早些。
迎姍說道:「天黑進山多有不便,各位道友還是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進山也是一樣的。」
看大家都沒意見,陳文謙就問了坐在那裡喝茶的迎姍家中可還有空餘的房間。
「既然讓你們留下來歇息,那肯定是還有空房的,只是這位姑娘可以同我住,四位公子住在一起難免會有些擠。」
「這個無妨,坐著睡也是一樣的。」陳文謙答道。
迎姍帶她們去了東屋,房間比較簡陋,只有兩把座椅一張桌子,窗戶旁邊還有一張床,這個大小躺兩個人是沒有問題的。
江洵不想跟人擠一張床,就說自己今晚坐在椅子上睡,於是床就讓給了秦在錦和寧靖二人。
「趕路辛苦,你們餓嗎?餓的話我去做些家常菜來,好吃了再睡。」迎姍問道。
「不用勞煩妹妹了,我們都有學過辟穀,不吃飯也不打緊的。」哪怕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何問題,方語棠依舊不敢隨便吃別人做的飯菜,尤其是被她列為重點懷疑對象的。
「好的,那姐姐現在要跟我回房休息嗎?」
「你先回吧,我跟他們還有一些明天進山的對策要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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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迎姍走了以後,靠門最近的寧靖就把門關上了。
「剛剛把脈有看出什麼問題嗎?」陳文謙問道。
「沒有,她的脈象正常,不過如果是高階妖物,光憑脈象這一點是看不出來的,可高階一般都出現在丙級以上的任務里,莫非是評級錯誤?」
陳文謙拿出他的小本子,仔細看了看,又搖了搖頭。
「在沒進山之前,一切都尚未可知,若此行真是高階,我會立即發送信號尋求支援。」
「我們四個在一個房間倒還好,方姑娘你自己跟她住,睡覺時需多多留意一些,若發現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們。」
秦在錦的擔心的在理,他們四個門一關怎麼著都有個照應,而且總會有睡眠淺的,有點動靜可以立馬知會旁邊的人,方語棠就沒那麼好運了,萬一迎姍真有問題,那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
剛剛分房的時候還沒覺得怕,這麼一通分析以後,方語棠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要不...我現在跟迎姍妹妹說我其實是個爺們兒還來得及么???」
「你倒不如跟她說你才是那個妖物,這樣害怕的可能就是她了。」江洵插話道。
「妙啊!但她會信嗎?」
「你自己信不就好了。」江洵仰坐在椅子上,笑著回她。
只要自己相信,自己不害怕不就妥了,掩耳盜鈴嘛!
江洵近兩年一日三餐頓頓不落,有時陳叔還給他開個小灶,與兩年前的瘦弱的孩童相比,如今的他已然有了副小大人的模樣,個頭也長了許多。
此刻的他沒個正型的躺在椅子上,右腳踩在椅子邊兒,胳膊隨意的搭在腿上,燭光照亮他的臉,少年唇紅齒白,眉眼帶笑,那雙桃花眼倒是看誰都深情。
方語棠自認為是見過不少帥哥的,可如今眼前的江洵倒是給了她不一樣的感覺,一個詞來形容就是「乾淨」。
「求人不如求己,倘若她真的是妖物,那我會第一時間殺了她,屆時這個任務就算是我獨自完成的。」
方語棠哼的一聲開門走了。
她靜悄悄的走進迎姍的房間,見床上的人已經睡熟了,便沒有打擾她,只是隨意找了個墊子放在地上,她可沒有勇氣同可疑的人同床共枕,在地上將就著睡一晚更安全一些。
夜半,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江洵緩緩睜開眼睛,瞄向了窗邊,距離窗戶最近的秦在錦這會兒睡的正香,完全沒有發現一窗之外的動靜。
今晚的月亮很亮,能依稀的看清楚人影,江洵沒看錯的話,站在窗戶邊兒的就是迎姍。
倘若真的是她,那同她睡在一起的方語棠怎麼樣了?是睡得太死沒發現人跑了還是說……
江洵沒敢輕舉妄動,依舊保持著手肘撐臉的姿勢,閉上雙眼選擇用耳朵去聽外面的動靜。
可窗邊的迎姍自剛剛發出一些腳步聲以後就再沒別的動靜,江洵剛想再睜開看的時候,便聽到了吱呀的開門聲。
一步,又一步,那人緩緩地朝江洵的方向走來。
他察覺到有人靠近了他,因為那人溫熱的氣息噴到了江洵的臉上,這人正臉對臉的觀察他!
江洵不敢輕舉妄動,他盡量平復自己氣息,讓自己看上去還在睡覺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臉前溫熱的氣息便消失了,正當他想睜開眼睛瞧瞧的時候,腦子裡傳來了陳文謙的聲音,「別睜眼,她還在看你。」
又過了片刻,跟前兒的腳步聲才響起,走到了窗戶旁的木床邊,又是吱呀一聲,她坐在床邊,那處躺著的是寧靖。
而後江洵便聽到秦在錦的囈語,「別鬧了姐姐,讓我再睡一會兒嘛~」
隨即一聲低笑,門合上了。
江洵此時才睜開眼,床上的秦在錦翻身躺在一處,一旁的寧靖卻髮絲凌亂,領口大開。
他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危險以後向另一個椅子上的陳文謙道謝,「方才謝謝你的提醒。」
「客氣,我也是怕打草驚蛇。」說完就走向床邊推了推還閉著眼睛的二人。
「我不是說了再睡一會嘛?我的好姐姐,饒了小錦吧~」秦在錦翻了個身兒繼續睡。
寧靖被推了以後倒是突然坐了起來,他滿頭大汗,十分驚恐得看了眼陳文謙,然後又看向了江洵。
「我剛剛……我剛剛在夢裡看到了迎姍姑娘……夢裡的她留著又紅又長的指甲,然後她的手想要插進我的胸膛,她想……她想挖我的心臟!」
「不是夢。」江洵走了過來。
「她剛剛確實來過,若不是秦在錦發癔症說夢話,她就真下手了。」
說到這,陳文謙又推了推秦在錦。
那孩子終於醒了,他一臉沒睡醒的樣,咂巴咂巴嘴以後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裡。
「不好意思啊,我這人見床就睡,不過你們都站這幹嘛,莫不是我打呼的聲音吵著你們了???」
……
江洵剛剛真的以為這孩子是察覺到什麼故意出聲干擾迎姍的,連帶著後續說出的夢話他還以為這孩子是個謹慎的性子,想再多演一會兒。
他甚至還反思了一下自己怎麼就沒有如此優秀的臨場反應能力。
這一番讚賞,終究是錯付了!
「剛剛迎姍來過。」陳文謙說。
「她來幹嘛?有事嗎?」
「她有沒有事我不知道,但你看我像沒事的樣嗎?」寧靖吐槽道。
「寧道友的臉色怎會如此難看?你快坐好,讓在下來瞧瞧。」
他這會子也不困了,立馬正經起來給寧靖把脈。
「你這是嚇著了?」
「嗯……是吧。」
「還有點精氣不足。」
「嗯……有點吧。」
「小問題,這是加了竹秋草熬制的藥丸,你先服下,一粒就可保你藥到病除。」
秦在錦摸摸袖子,從裡面掏出一個青瓷瓶,倒出來一顆給了寧靖。
「竹秋草可是好東西,這次任務的獎賞就有幾株。」陳文謙說。
竹秋草比較稀有的原因是因為這類葯不僅需要良好的栽種土壤,還需要四季恆溫的成長環境,且一年方能結果一次,其葉子入葯可清氣凝神、修復經脈,而果實入葯可祛除體內毒素等。
由於比較耗時耗力,陽春門每年能成功種植出來的竹秋草也不過百株。
「我聽爹爹說,這草藥本身只用在陽春門接手的病人身上,但我阿娘覺得這世上病人眾多,總會有陽春門救濟不上的,便每年向中律司無償提供三十株作為任務獎賞給那些需要它的人,且要求只在丁戊這類低級任務獎賞中出現,這樣即便武功不是很高超的人也能通過任務獲得草藥。」
「秦夫人大義。」陳文謙雙手交疊放置胸前,向秦在錦行了一禮。
「哪裡,醫者仁心。」秦在錦回了一禮。
一直沒說話的江洵開口了,「或許,我說可能,我們現在是否要去找一下方姑娘呢。」
寧靖也想一起去,但被秦在錦冷漠地拒絕了,「你現在還不宜走動,先躺著吧,我們仨速去速回。」
三人悄摸的去了西屋,先是敲了敲門,過了一會裡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門開,方語棠一臉困意的看著這仨人。
「怎麼了?」這姑娘還邊說邊打哈欠。
江洵從空隙看了看屋內,井井有條,並沒有打鬥的痕迹。
秦在錦拽著方語棠讓她出來了,生怕驚動了裡面的人,「你方才可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
「有啊。」
「比如?」秦在錦一臉嚴肅的看著她。
「你們仨。」
「哈??」
「所以你們到底來幹嘛?碰到妖物了?寧靖呢?」方語棠一頓三連問。
「碰著了,是迎姍,躺著呢。」江洵回道。
方語棠聽他這麼說,疑惑地想了一會,然後說道:「不可能是迎姍。」
「為何?」
「她一直在床上,我雖沒跟她睡一起,但我向來睡眠淺,她有動靜我不可能不知道,她就沒動過。」方語棠解釋道。
「不對...」江洵覺得方語棠沒必要說謊,但也不可能覺察不到身邊的人有無動作。
她不像秦在錦那樣可以毫無戒備的睡下去,畢竟房間里還有另外三個人,哪怕真打起來他也能第一時間醒來保護自己,但方語棠既然在懷疑迎姍有問題的情況下,是沒那麼大的膽子睡著的,她既然說沒動那就是真沒動。
可床上的沒動,進他們房間的人是誰。
等等...
床上的人一直沒動過??
江洵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推門而入,此時的床上確實躺著個人,只不過是個死人。
這人和迎姍身量相同,穿著也相同,不一樣的是這人長得並非白天見得那樣好看。
方語棠上前確認這女子已經死了的時候都愣了,她當時進來睡覺確實沒有仔細的去看床上躺著的人究竟長什麼樣子,她難道同一個死人待了大半個晚上?
一想到這裡她就不寒而慄。
「也許現如今床上躺著的這位才是村長的女兒。」陳文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