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渣爺傷了心
風雪中走著,我的思路也越來越清。
這時候,我想到了我爹的原生大家庭。
我的爺爺易立春,兄弟四個,他是家裡的老大。
二爺爺易立夏,早年夭折了。
三爺爺易立秋,一輩子是個老莊稼把式,在家務農,照顧老人。
四爺爺易立冬,為人不太大方,是個小學教師。
我爺爺十五歲在老家結婚,聽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鄰村張姓女子,生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男孩易勝利,就是我爹,生於1945年,正好那年抗日戰爭勝利結束。
我爹出生后第二年,趕上解放區大參軍,我爺爺就熱熱鬧鬧地跟部隊走了。
那時候我奶奶剛剛又有喜,爺爺走的時候說了一句,不管是男是女,就取名解放吧。
於是,1947年,奶奶又生了個女孩,易解放,就是我老姑。
奶奶拉扯著兩個孩子在家艱難度日,爺爺冒著生命危險在淮海戰場上拚命衝鋒。
本來,接下來的日子是應該很美好,很幸福。
但是,戰爭結束后,爺爺想起來自己家裡那段被父母包辦的婚姻,越想越覺得不如意。
於是,他單方面宣布自己離了婚,家裡的奶奶甚至都不知情。
其實,也不算離婚,因為他們倆的婚姻當年根本就沒有登記。
後來,爺爺參軍第八年,在祖國的大西南,找到了他認為非常合適他的另一個終生伴侶——當地女子梁二姐,重新組建了家庭。
為了好區分,我們小輩後來都叫她梁二奶奶。
婚後,他們又生育了一子一女,算是我的小叔小姑。
小叔易國慶,小姑易玲玲。
不過,隨著戰事結束,部隊裁員,爺爺不得不複員回來,被安置在了縣裡的國營肉聯廠,當了一名普通的工人。
梁二奶奶也無奈跟著回了我們的小縣城,沒有正式工作,當了一名廠里的家屬工。
說起來,他們一家四口,用後世的眼光來看,在城市裡過得也算是捉襟見肘,很窘迫,不容易。
但相對於此時的我們老家一幫人來說,那小日子可就是天上人間了。
我腦子裡一邊回想,一邊急速趕路。
縣城東關第三個衚衕口,就是縣肉聯廠,肉聯廠大門一側開著的小門進去,一排低矮的小平房,就是廠里的職工家屬院。
第三排靠里的一家,三間正房一間廚房帶個小院,就是我爺爺現在的家。
大門沒關,屋子裡傳出來吵吵鬧鬧的說話聲。
我進了院子,拍拍身上的落雪,故意弄大點響聲。
許是屋內的人吵得太激烈,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院子里的我。
「好你個易立春,你他NN的一下班就嗷嗷老娘,老娘不遠千里跟著你來到這破地方,給你生兒育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對得起我嗎......」
一個略帶川地方言的潑辣女聲,不用想就是來自我的梁二奶奶。
「叫啥叫,不就是讓你給老大拿一百塊錢嗎,咋著,南平不是我孫子?娶媳婦我不該拿錢?」爺爺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聽著有點發飄。
「錢錢錢,張嘴就是一百塊錢,好像你家裡多有錢似的!」
「肉聯廠都十幾天收不到肥豬了,你們工資都發不下來啦,這個月的糧食都沒買,哪裡還有錢?」
「國慶都多大了還沒找到對象呢,那小崽子倒想著先娶媳婦。」
「不給,別說家裡沒有,有也不給,愛咋咋地,玲玲交學費還沒錢呢!」
「三四十的人了,還上門找老娘要錢,連個屁也不拿,連個娘也不叫,給啥錢!」
......
屋子裡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貌似爺爺發了火,把什麼東西給摔碎了。
還有我爹的求告聲和唉聲嘆氣。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咬咬牙,跺跺腳,推開了屋門。
「呦,都在家呢?」
我進屋的那一刻,大傢伙都明顯的一愣。
「爺,跟誰生氣呢,氣大傷身哈,氣壞了自己不值當的!」
我可記得,爺爺後世好像就是得了腦溢血。
時間好像就是明年的冬天吧?
當時出血量不小,病情很嚴重,再加上他原來就有高血壓,人又愛發急,雖然人給救回來了,也不過拖了幾年就走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一病,小叔順理成章的接了班,成了肉聯廠的正式工。
不過接班后的他依然不是個玩意,直接把爺爺給送回了老家,讓我們來照顧。
那時候老爹瘸了腿,也沒有心力,奶奶和娘身體都不好。
再加上偏癱在床的爺爺。
一大家子的重擔都壓在了我大哥易東平的身上,好懸沒把他給壓垮。
直到他拼了十幾年的命,才把這一個個重擔卸下,人也年紀大了,早過了娶親的歲數,一輩子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
而我,那時早已經在城裡陪著「潑婦」當她的「扶弟魔」去了。
不能想哦,想想都恨不得再給自己幾個耳光。
「還不是為了你個熊玩意,結婚要彩禮!」梁二奶奶倒是口快,順嘴接上了茬。
說過了她又感覺不對勁,補上一句:「家裡可是一分錢都沒了啊,老頭子一個人養一大家子,國慶都多大了還沒有結婚呢,就是沒錢鬧的!」
其實,易國慶哪是因為沒錢不結婚,他純粹就是天天跟一幫無業青年胡混,偷雞摸狗的,人誰家的姑娘敢嫁給他?
「呦,那咋辦啊爺,我爹這都給人家女方說好了,就等著彩禮下聘呢!」我盯著爺爺的雙眼。
想看明白他的心。
看看他心裡,到底有沒有我,有沒有我爹,有沒有我們一大家子。
至於對象、彩禮、結婚,我早忘了。
只不過,現實讓我失望了。
爺爺的眼神,除了飄忽不定,還有一絲猶豫、一絲躲閃。
就是不敢跟我對視。
面對大雪天走投無路上門求援的親兒子、親孫子,他哪裡有一點真心。
剛才我在門外時聽到的話,看來是爺爺拿言語給我爹打太極啊!
怪不得,上輩子老爹那麼傷心絕望,那麼悲痛屈辱,那麼失魂落魄。
以至於走了幾十年的老路,熟的非常很了好不好,怎麼還能把自己掉溝里摔斷腿!
這是被自家親爹給傷透了啊!
哎,我爺看起來就是妥妥的渣男一個,咋能奢望他呢。
「爺,那咋辦呢?沒彩禮的話,我這婚就結不了啊!一旦這次結不了婚,我的名聲肯定在老家就壞了,估計一輩子就打光棍啦爺!」我步步緊逼。
渣爺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唯唯諾諾著躲避我灼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