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番外:後續
沈醉死了,這是除了燕行舟以外所有人都不曾預料的。
洛川彷彿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整個人就像是風雨之中搖搖欲墜的大廈,隨時都有可能倒塌,也只是個時間問題。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倒下,他還有……他還有自己未盡的責任要做……
要成為救世主,這是沈醉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他只有這句話了,所以他還不能死,如果死掉的話沈醉會失望的。
養了這麼久的孩子,卻連這麼點要求都不能答應,他會很失望吧……洛川一直是個聽話的人,他從不會讓沈醉失望,除了不受控制的喜歡上他這一點以外,洛川會聽從沈醉的一切指示。
他不想成為救世主,只是想作為重要之人的伴侶身份活著,但是這個願望是他留給自己的唯一東西了,如果放棄的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先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拚命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這只是一個噩夢,只是一個噩夢罷了……就跟之前的噩夢一樣,只要醒過來,只要自己醒過來的話一切都會回歸原樣。
沈醉不會死,當自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會坐在自己床邊,自己會把夢裡的一切都告訴他,然後他會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頭,安慰自己。
說:「傻孩子,夢裡的一切都是假的。」
這只是個夢而已,只是個……噩夢而已……
上次他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之後不就做了一個這樣的夢嗎?但是沈醉把自己叫醒了,雖然醒來後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但一切都沒有糟糕到極點不是嗎?
所以這次也一定是這樣的。
好,準備好洛川,要脫離夢境了,還有人在等著你呢。
一……
二……
三……
睜眼!
洛川猛的將頭從被子里探出來,臉上洋溢著十分溫暖的笑容,跟之前那個無憂無慮的青年沒什麼區別。
他喊了一聲:「沈醉!」
無人回應。
黑漆漆的夜裡只有微涼的夜風吹動窗紗,帶來一片清冷的月光,卻除了月光什麼都沒留下。
他心裡咯噔一下,不願意去想,依舊笑著,只是笑容已經有些勉強了。
他下了床跑下樓,覺得沈醉不在這裡一定在廚房給他做飯、或者在院子澆花、又或者在書房看書……
他一路走一路喊,聲音逐漸加大,到處都尋不到有人的蹤跡,赤裸的腳上沾滿了灰塵,灰撲撲的房子里除了在月光下飛舞的灰塵以外,就連傢具都沒留下。
洛川一一走過自己熟悉的地方,這裡是沙發,這裡是茶几,這裡是電視,這裡是……這裡是他們吃飯的地方,沈醉會在這裡叫自己下來吃飯。
這是……哪裡來著?家的方向似乎不在這裡,這裡不是家,可是這裡分明是H城啊?他還在讀大學,馬上就要工作了,他會進入軍方,然後立下軍功,在自己爬到頂點的時候對沈醉求婚。
這裡是哪裡?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應該在家才對啊。
一聲聲的呼喚在空蕩蕩的房子中回蕩,彈在牆壁上,四處迴響,聲音空靈不知所蹤,最終滿屋的聲音只落入他一人耳中,化作無盡的孤獨將他包圍。
黑壓壓的影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不得不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找不到家了……
這裡是哪裡?他要回家啊……還有人在家裡等著他回去吃飯呢,說好的會一直在一起的,他不能食言,他要回家啊……
一片安靜之中大門突然被人打開了,洛川驚喜的看過去,卻在看清來者的瞬間眼底的光和希冀都暗了下去。
「叔叔,你是誰,你看到我爸爸了嗎?」洛川問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是我的監護人,把我撿回來,把我養大的監護人。」
「他對我很重要,但現在我找不到他了,你能幫幫我嗎?」
燕行舟看到洛川現在的狀況,呼吸一滯,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十分不妙,立刻上前抓過他的手,看到他眼底的一片烏青和赤紅的雙眸,手腕下還有大大小小或淺或深的傷痕。
指甲抓的,刀子割的,甚至還有鈍器砸的,無所不用其極的進行自殘,精神已經到達了崩潰的邊沿。
「告訴我,你多久沒休息了!」
燕行舟的語氣十分嚴肅,怪不得這些天他總學著沈教授的樣子把自己的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他還想著這孩子是受不了沈教授去世的打擊開始模仿他的穿著打扮了,但沒想到是在遮蓋自己手上的傷口……
這種已經放棄生的念頭的求死欲是最難搞的。
「多久沒休息?」洛川疑惑了,「我剛才才醒啊,我醒來后發現這裡不是我家了,叔叔,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了嗎?你可不可以把我放回去啊,我爸爸找不到人他會很難過的。」
「你爸爸?你爸爸他還活著嗎?」
「當然活著!他可是異能者,能活的時間比普通人多很多呢,雖然是個C級異能者,但也能活很久了!你才死了呢!」洛川十分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怎麼咒人家的家人啊,你自己沒有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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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行舟喉頭髮緊,聲音沙啞。
「聽我說洛川,你太累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幻覺,只要你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聽話。」
「我不許需要休息!你是不是綁架犯?是你把我綁架走了對吧!」不知道為什麼,洛川只要一聽到休息兩個字,反應就會變得極大,情緒開始不穩定起來,甚至對燕行舟大打出手,「所以是你把他從我身邊帶走的,你是個壞人,我一定要懲罰你!」
燕行舟不管怎麼說也上了那麼多年的戰場,對付洛川一個孩子還是不要太容易了,直接將他擒拿下來,並且強行打暈了他。
接住洛川軟軟倒下來的身子,燕行舟低聲道了句「抱歉」,隨後便將他背起來帶回基地。
「抱歉了,但是我跟沈教授約定好一定會照顧好你,不能看著你再繼續頹靡下去……你必須振作起來,人類才有重新復興的希望。」
或許是真的太久沒睡了,洛川這一暈過去就睡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為了給他提供更好的睡眠,直接把洛川帶到了睡眠艙中休息,這個機械能夠短時間內修復人體的疲勞。
在放置睡眠艙的房間外面,燕行舟見到了一個意外的探訪者——燕生。
燕生本來一直扒在窗戶那裡看裡面的情況,眼底的擔心遮掩不住,卻在轉頭看見燕行舟的同時僵住,隨後飛快隱去眼底的擔憂,只留下冷漠疏離和嘲笑。
這段時間早就習慣被如此對待的燕行舟並沒有因為他對自己不善的態度而感到憤怒,不如說他從一開始決定讓燕生遠離自己的時候,不管是作為私情還是確實想要保護他,都不可避免的讓他對自己產生憎恨。
他看出來燕生是關心洛川的,於是便問:「既然這麼擔心,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他?」
「擔心?我會擔心他?」洛川嗤笑一聲,雙手環胸,一副二流子的模樣,「我巴不得你和他都死了才好,可惜啊,我聽說他熬了半個多月的夜,還在高強度工作,如果不是異能者早死了,他怎麼就沒死呢?」
燕行舟皺眉,他看得出燕生和洛川都是互相在乎的,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二人之間有了隔閡,但隔閡並非無法消除,他不想自己走後這二人會因為其中一方的死去另一方因為不能及時表達自己的感情追悔莫及。
這樣的感受他有過無數次,他從新兵開始的時候也與戰友鬧過彆扭,一開始都綳著沒有和解,後來上了戰場,戰友死後就再也沒機會和解了。
和解的話一直壓在心裡,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燕生,不要這麼彆扭,有些話現在不說的話將來有一天會再也說不出來的,不要到了那個時候再後悔。」
「我會後悔?」燕生被他氣笑了,親生兒子憎恨的目光就算燕行舟再假裝自己不在意也還是被刺痛了,「燕行舟,你怎麼這麼大的臉?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在乎他,或者還會認你當爹?你又是站在什麼立場下對我說教的?你配嗎?」
「我和洛川怎麼樣也不需要你來多管!」
燕行舟張了張口:「……我只是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
「夠了,閉嘴!我不想再聽你說教了。」燕生煩躁的走過去推開燕行舟,大步急行而去。
「你要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去殺異獸啊,我的好上將。」燕生冷笑道,「我可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你管不到我頭上去,要找我麻煩請找我上司去。」
這是沈醉死後的第五年,燕生早就在S城基地當了兵,與之前膽小的樣子並不同,現在基地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是燕生殺異獸的手段有些太殘忍了。
直接用風把對方身上的肉一片片切下來……這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士兵該有的行為,像是一個只知殺戮的機器。
沒人敢與他靠的太近,所有人都對他避而遠之。
而裴青陽死後根據他留下來的遺囑,洛川繼承了他的位置,並由燕行舟對其進行輔助。
幾乎每一次,洛川都會回到早就空無一物且落了灰的房子里睡覺,裝作彷彿那個人還在,熬夜不睡覺也是家常便飯了,每次都是燕行舟帶著人強行去把他抓過來休息的。
不知過了多久洛川幽幽轉醒了,眸光不如年輕時候的靈動,而是真的成熟了,顯得十分沉穩,現在的他周身散發著屬於一個領導者的氣質,讓人看了都不由自主的對其臣服。
「我睡了多久。」
「您在深度睡眠艙中睡了整整十個小時,元帥。」燕行舟對他的稱呼轉變為了元帥,「您這種情況,我建議您休息一下,事務可以慢慢處理,也不會跑,您實在沒必要這麼拼。」
「當然,我的建議您似乎永遠都不會聽。」
他輔佐的上一個元帥是個十分任性的人,做事從來只會按照自己的興趣,他不感興趣的事情很少做。雖然實力強大,並且處理事情的能力也是一流,但是他就是不想做,就是擺爛。
燕行舟為此沒有少頭疼,他一直以為工作勤快的元帥更好,但這一任的元帥又太工作狂魔了,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他又從操心政務到了操心元帥的身體。
洛川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從睡眠艙中起來。
「還有多少工作沒做,總能找到的吧,最近訓練又如何了,以及各大城市之間的聯盟呢,如果人類現在還不聯合起來的話就無法應對接下來的局面了吧。」
「您非要一醒過來就聊這麼嚴肅的話題嗎?」
五年後的洛川沉默寡言了許多,一言不發,只是加快了穿衣服的動作。
燕行舟有些頭疼:「元帥,剛才燕生在外面,他來看您了。」
洛川穿衣的手一頓。
「您不去看看他嗎?」
穿衣服的動作繼續:「不必了,他應當是不想見我的。」
洛川很清楚,燕生恨自己,就算這樣的恨在外人看來似乎毫無道理邏輯,但是洛川知道燕生之所以恨自己是因為害死蘇老師的的確是他……他的另一個人格,又何嘗不是他呢?
雖然現在兩個人格分開了,但是燕生還是不能釋懷。
「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什麼每次都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每天這麼累,還不好好休息,您到底圖什麼?」
圖什麼啊……
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打算不好好休息的,拼了命的工作只是因為如果能快點完成救世主的任務的話,他就能快一點的去陪沈醉了吧。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獨活,只是因為完不成沈醉的願望他會沒有臉面去見對方,所以他一直在苟延殘喘。他要為沈醉報仇,同時完成沈醉的要求,才有膽子去見他。
他一直……都是好孩子,不是嗎?
既然做了好孩子,就不能半途而廢啊,沈醉希望他做到的他都會儘力的去做到,所以就算到了最後他提前去見沈醉了,沈醉也不會怪他的對吧。
一定不會的,因為他是沈醉啊。
到了後來,因為過於努力,所以忘了吃飯,忘了睡覺,他開始產生幻覺,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高興極了。
他有許多許多的話想對他說,這一切都在那裡實現了。
所以為什麼要把自己折騰成那樣?
因為疼痛是他保持理智的唯一方法,而失去理智是他見到所愛之人的唯一辦法。
他只是想見他一面,只需要啊每隔幾天見上一面,不忘記他的聲音也不忘記他的臉,他就還能繼續堅持下去。
否則他會堅持不下去的啊……
洛川無光的黑瞳看向窗外,藍天之下一片平和,也不知道那裡是否也會這麼安靜。如果是的話,他要帶著沈醉走過好多好多的地方,告訴他自己沒有忘記他說的話,再讓他誇誇自己。
可是……
還是好羨慕啊,聽說沈醉的那個學生,前兩天在沈醉的墳前自刎了。
真好,能去見他了。
沒有背負「期望」這個束縛的常舒能隨心所欲的隨他而去,但作為「期望」本身的洛川卻被期望所束縛,不能為所欲為。
何其諷刺,曾經洛川引以為傲的看重,現在成了綁縛他的枷鎖,將他牢牢困在這沒有一片色彩的塵世之中;而曾經嫉妒他人擁有所愛之人絕對視線者,如今卻成為了最自由的追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