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琉璃瓦(2)
第5章琉璃瓦(2)
我抿了抿唇,心裡像有一千隻蟲子在撓似的,良久才憋出聲來說道:「這事我記得,當時可是我一個打三個把擂肥的給打走了,不然紀允能把你背走嗎?我這麼英勇你怎麼沒喜歡我啊?」
她嘖嘖嘖乜我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只會使用暴力的人嗎?」
我辯駁:「這是別人先使用暴力的啊!再說,我可是你恩人!你怎麼不知道知恩圖報啊?」
她覷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說誰呢!」
「最傻的那個唄!」
「……」靠!
越尹:
說實在的,十四歲的我忙著準備中考,忙著看漫畫,忙著對付紀時,其實真的沒什麼時間拿來早戀。
但是感情這東西,說來就來,由不得人。
回想我看了瓊瑤和席絹那麼多小說,摩拳擦掌等的可不就是這一天么?
從前陳圓圓還鄙視我每天沉浸在小說里瞎幻想。可是事實證明她錯了,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她現在醒悟已經來不及,紀允已經是我的人了!嘿嘿!
要說紀允這人的優點,說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紀允的缺點嘛,那就是優點太多,太招風。他在我們學校高中部上高一,是我們學校名副其實的校草,全校女生犯花痴的對象。
對比優秀的紀允,紀時簡直就是糟粕中的糟粕。我有時候真的很想不通,同樣的基因,怎麼就能生出紀時那種玩意兒?他爸媽生紀時的時候是不是太隨意了?
早讀完了該我擦黑板,我把一肚子的氣全發泄到了黑板上。
好好一個早晨被紀時那傢伙弄得烏煙瘴氣。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做多了孽,不然這輩子怎麼就這麼命運多舛呢?小學二年級就發現自己不是家裡親生的,又和紀時那個垃圾坐這麼多年同桌。
無數次找老師申請換同桌都被老師駁回,我都快絕望了,老師,您說您怎麼就對我這麼虐戀情深呢?
中午吃飯的時候受心情不好的影響,還一不小心灑了一碗湯,老天,灑的可是我最喜歡的番茄蛋花湯啊!紀時那傢伙害人不淺!掃帚星啊!
正當我在為灑掉的湯痛心疾首的時候,紀時那張臉突然出現在視線範圍內,我立刻感覺到全身的雞皮疙瘩都難受得跳了起來。
「怎麼?湯灑了?」他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真夠礙眼!
「圓圓,我們走。這邊空氣真糟,人渣味太重!」
我和陳圓圓另找了空位,不想剛一坐下紀時這陰魂不散地又跟來了。
還沒等我發飆他就先發制人,趾高氣昂地說:「食堂你家的啊?座位可是公共的我愛坐哪坐哪!」
這倒霉催的倒胃口大王!我瞪他一眼,低頭吃自己的飯,努力修鍊視而不見的功夫。
「吱——」碗底摩擦桌面的聲音。我聞聲抬頭,看見一碗熱騰騰的番茄蛋花湯出現在我面前。
「小爺不喜歡吃番茄,你的不是灑了么!正好賞給你了,免得浪費糧食!」
我怒不可遏,這自以為是的破人以為我是什麼?他大少爺的垃圾桶?
我不屑地哼了一聲,嘲諷地說:「天才總是各有不同,腦缺卻是出奇的相似。」
一句話把他激怒了。他啪地一扔筷子,走人了!切!我不屑地乜他,以為自己誰啊?甩臉子給誰看啊?送走瘟神,頓時覺得空氣都好了很多。
正當我吃飯吃的香,一直沒說話的陳圓圓突然丟下重磅炸彈:「我覺得他剛才是看你蛋花湯灑了怕你吃不著才給你的。我認識他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有這麼人性化的舉動,」她頓了頓,幽幽說道「犬兒,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噗——」我一下子沒招住,一口飯全噴我餐盤裡了。噴完還感覺有飯粒卡喉嚨了,咳咳半天臉都憋紅了還是沒好轉過來。
陳圓圓趕緊起來,一邊撫著我的後背一邊說:「我知道你特別難接受這事,給我我也受不了,哎,節哀吧!」
我捂著嘴還是止不住地咳,頂著一雙憋紅的眼睛幽怨地看著陳圓圓。
這死孩子想幹嘛?吃飯時候說什麼倒胃口的話題呢?什麼不好說啊?幹嘛一定要把人和野獸扯到一起啊!
紀時對我有意思?惡~~~~想想就起雞皮疙瘩!
其實我一直覺得我是個挺隨和的人,我的理想一直都是「世界和平」,所以我和紀時水火不容的理由我想來想去只能想到人獸殊途。
我完完全全沒有想過紀時對我有意思這個可能,我在心裡也非常非常肯定的否決了這個可能。可是從陳圓圓嘴裡聽到這話仍然讓我提心弔膽一整天。
紀時不能喜歡我吧?他損我那勁我可還記著呢,不能不能,他不能喜歡我。
可是……他要是真的一下子不清醒了呢?我腦海里突然想起瓊瑤的電視劇《蒼天有淚》,媽呀,怎麼和電視劇里演的似的?兄弟倆全喜歡我,我怎麼做都是錯,隨便哭哭就能演一二十集了!怎麼這麼虐呢?
越想越不對,我使勁搖頭,不能讓這一切發生啊!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問清楚!要真是,早拒絕早好!我緊握著拳頭,一撇頭,看著旁邊睡得無比深熟只差沒流口水的紀時,突然又有些猶豫。
就他這德行,值得靠心半天么?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下午放學時候我說老師找我有事讓陳圓圓先走。陳圓圓這缺心眼的一點沒懷疑背著書包就走了。
我一個人在校門口炸了三個雞排四個地瓜丸子喝了兩杯奶茶,終於看見打完球要回家的紀時。
我遠遠地看著他,心想著,光看外表其實紀時也挺耐看的,劍眉英挺,一雙桃花眼格外炯炯有神,額上有微薄的汗,粘著幾綹頭髮,有種運動過後的美感。咱學校那矬的要死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是要老命的好看。白襯衫藍色短褲,露出勁瘦修長的小腿,比之其他男生要麼瘦黑的「雞腿兒」,要麼絨絨的「毛褲」,紀時這一身看上去實在太賞心悅目,不過,這都是畫皮而已,一切美好的表象都掩蓋不了他是個人渣的事實。
我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氣,跟上了他。
他買了瓶水,一回頭看見我,表情立即變得凝重,「你怎麼還在這?陳圓圓呢?」
「我讓她先走了。」
他冷笑:「怎麼,不怕遇到危險了?」
我感覺身體里有股火苗瞬間被他點燃了,但還是努力壓制:「我這麼如狼似虎一人,我不起歹心就不錯了!」
他上下打量我兩下,隨後握緊了手上的一把零鈔:「我沒幾個錢了!這個月也花的差不多了!要借錢找紀允!他錢多又沒處花!」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徹底打消了想要問清楚的想法。這根本就完全沒有問的必要!我切了一聲,轉身走人,心情也跟著暢快了許多。
不想我還沒走出兩步,書包帶卻被逮住了,我往下一看,是紀時逮著我的書包帶。
「幹嘛?想干架?」
紀時不屑覷我:「憑你?」
我咬牙,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這麼文明一人才不跟暴力狂打架呢!
「那你拽著我幹嘛?」
「不是你先等我的嗎?」
「放……」我習慣地反駁他,但是轉念一想,也對,今天確實在等他來著。
「什麼事啊?」
我搖搖頭,滿不在乎地看他一眼:「本來有事的,現在沒事了。」
「說。」
「啊?」
「讓你有事就說!」紀時眉心皺了皺,表情有些不耐。
「哦,其實也沒什麼事,就今天你那什麼給我湯,那什麼那誰誰說你可能是對我有意思,嗯我想想覺得不對就來問問你證明你絕對對我沒意思!」我語無倫次地說完了我要說的,不知道為什麼,認識了那麼多年一人,什麼糟的亂的都說了,在這方面的事卻有種難以啟齒的感覺。我有些心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嚴肅地看著我,半天不說話,心裡咯噔一跳,想著,該不是真的吧?我瞪大了眼睛趕緊補充道:「你知道的!我是紀允女朋友!我是不可能喜歡你的!」
「……」紀時的臉色看上去越來越不好,他狠狠地瞪著我,整張臉綳得緊緊的,額上青筋都現出來了,因為愛運動,他的胳膊比一般中學生要粗壯得多,眼見他雙手握成拳,我突然有了一絲后怕,他該不會想打我吧?
我訕訕後退一步,剛想扯個理由走人,就被紀時一把給拽了回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喜、歡、你。」
「啊?」
「走了,回家。」他把我書包一扯,往他身邊一帶。
他人高腿長,我有些跟不上他的腳步,但過了一會兒他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默默地放慢了速度,配合著我的步子。
我突然感覺鬆了一口氣。雖然我和紀時大部分時間都不對盤,但是他對我來說其實還是挺特別的,我們同桌這麼多年,不吵架的時候其實也挺有默契的。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詫異地低頭看著我,我笑了笑,伸出手對他說:「今天的事是我腦抽了,根本就不該亂想,也是被妖言迷惑了,懷疑咱們純潔的同學友誼,以後咱們還是和從前一樣吧!」
紀時看了我兩眼,最後也笑了笑,伸手與我交握,「你每天能少二點我就謝天謝地了!」
就這樣,關於我和紀時的烏龍事件和平落幕了。
我們又恢復了國共合作的和諧關係。
紀時: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和越尹一起回家過,記憶中的最後一次還是她初潮那天。
我至今仍記得那一天。
放學很久了,原本打完球的我應該直接回家,結果發現拿掉了要做的試卷,只好再回一趟教室。
那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夜裡涼風習習,學校里樹多,風聲夾雜著樹葉碰撞的沙沙聲音,饒是自詡膽大的我也覺得有些恐怖。還沒進我們班的教室就看見教室的燈還沒關。我推門進去,教室里卻沒有人,倒是不遠處的水池似乎有水管還開著,刷刷刷的水流聲讓我全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動。我壯著膽子走過去,隱約地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在水池邊洗著什麼。
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可那身影分明就是越尹。
「獅毛狗兒!怎麼還沒走啊!」
越尹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上的凳子啪地一下被她帶倒了,濺起水花陣陣。
她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頗有些尷尬地看著我,「幹嘛?怎麼陰魂不散還不走啊!」
我來回掃了她一眼,最後實現落在她腰際,她腰上系著校服的外套。
「不冷嗎?幹嘛把衣服圍腰上?」
越尹的臉噌地一下全紅了,瞪我一眼,結結巴巴地說:「要你管!我覺得熱不行啊!」
一陣風吹來,我們兩個都打了個寒噤。
我趕緊把校服扣了起來。她大概也覺得冷,隔著薄薄的襯衫搓了搓手臂,關閉水龍頭,吃力的把凳子從水池裡拿下來。我看不過眼,接了把手。
她這次沒有拒絕我的好意。沉默地邁著小小的步子跟在我背後,小媳婦似的,這倒少見。
我打趣她:「你受什麼刺激了?怎麼今天話這麼少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說錯了,她哇地一下就哭了,可把我嚇的,我瞬間覺得無比尷尬,手足無措地拿了紙巾給她擦,哪知道她像開閘的水龍頭越哭越來勁,我心想,她平常不是挺伶牙俐齒嘛,今兒怎麼這麼脆弱?
原本還有幾分耐心,但她哭了十幾分鐘后我終於惱了:「怎麼回事啊!嚎帶勁兒了是吧!」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抽抽噎噎地說,「紀時,我以前對你挺不好的,你別怪我啊。」
我雞皮疙瘩瞬間起立,馬上去摸她額頭:「你沒事吧?」
她無力地拂去我的手,搖搖頭說:「我大概是不行了,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啊?」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她說著,又嚎上了,嚎半天才說:「我肯定是得了絕症病入膏肓了,肯定是活不長了。」
「為什麼啊?」
她頂著一雙哭紅的兔子眼,半晌才說:「我便血了,還止不住,我就不回去了,我要死家裡我爸媽指不定多難過呢!」
看著她圍在腰上的校服,再看看手上還帶著水滴的椅子。我這下終於知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學校為了升學率取消了一切副科自然也包括健康課。幸好平日里女生們成群結隊去上廁所偷偷摸摸從書包里拿東西時,我留了心眼注意了一下,要不是我知識夠淵博,這丫頭指不定要驢到什麼時候呢!我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戳了她一下,「什麼腦袋!都學傻了!」
舔著臉出校門隨便選了幾包衛生巾,那老闆詫異地看著我,看得我嘴就直抽,媽的!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這越尹真結結實實事兒媽一個!回教室把衛生巾扔越尹身上,「去廁所照著說明用,回去以後讓你媽給你講講生理知識!什麼第一名啊!這個都不知道!」
那時候的越尹是我見過最狼狽的越尹,可不知道為什麼,兩年過去,她那雙哭紅的眼睛還是會時常出現在我夢裡,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時至今日,我仍然覺得慶幸,見證她長大的那個人是我,是我紀時,不是紀允也不是旁的什麼人。
看著她進家門的背影,突然覺得兩年前的那一天又時空錯亂地出現在我眼前。她也是這樣一步一步朝她家的院子走去,臨進門時突然回頭對我說:「今天謝謝你了,紀時,明天見。」
紀時,明天見。
因為她的這句話,我開始無比期待明天。
然後一期待,就是整整兩年。每次不管和她怎麼沒形沒狀地吵,我總是暗暗慶幸,明天,等明天一切都會好的,她還是會乖乖地坐在我身邊。
紀時,你怎麼傻瓜似的?
我自嘲地捻了捻眉心,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皎潔的輪月和攢珠一般的星子,猶自輕嘆。
末冬的夜風柔柔刮過,明明耳廓是冷的沒知覺的,可那溫存的聲音總讓人有花開四季的錯覺。
有人說,青春是一場浩劫。
我覺得說的真他大爺的對!說實話,我這麼多年都很好奇,像越尹這麼缺心少肺的人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除了學習成績好,別方面她簡直就是一巨嬰。每天不是和女生在一塊三八花痴吃零食就是在和我干仗。
說真的,有時候我真的挺沮喪的,這丫頭到底是有多討厭我啊,一句好話都不會說。
我經常會生出一種衝動,和她心平氣和地說說話,把對彼此的想法都說清楚。可每當看見她無比得瑟春風滿面的臉,我就止住了心裡的衝動。
其實,她就這麼沒心沒肺也挺好的,她笑著的樣子很好看,彎彎嘴角,月牙一樣的眼睛,甜到人心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