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分辯
第98章分辯
程勝非愣了愣,孫地黃?她對這名字是有印象的,該是在然山上圍攻李無相那些人其中的一個。他之前還沒走的嗎?昨晚那位李宗主順便把他的臉皮給活剝了?
她忍不住皺了下眉,覺得他那樣的一個豪俠,該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要去的鋪子這時候或許還未開門,她稍想了想,決定先往馬行街市去看看。
她在路上所遇到的人幾乎都在說孫地黃的事,她這邊聽三言,那邊聽兩語,就明白李無相在昨天下午的時候都做了什麼了,於是心裡很懊惱自己昨天下午沒有跟著他出去,要不然就可以親眼瞧見了。
德陽城裡的許多事,她是知道的,師父也知道。但從小到大,聽到的就只是「專心修行」、「俗務莫問」,一直叫人抑鬱不平。可先聽到李無相除去了太一廟裡的邪祟,又聽他把孫地黃折辱了,心裡立即覺得暢快極了。
只是,孫地黃怎麼會從窗戶里向外鑽?這事絕對不會是他自己做的。
天完全亮起來時,她走到了馬行街市那家叫穿雲天的鋪子附近。
鋪子對面那馬棚被新砌成了個四面是牆的磚屋,此時已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程勝非的個子不高,踮起腳尖也看不見,只能聽到人議論紛紛,說太慘了、真嚇人,聽說是自己一邊慘叫,一邊慢慢從裡面鑽出來的,又流了半夜的血,才疼死了。
她就索性走到穿雲天鋪子旁縱身兩個跳躍、到了屋頂。
屋頂上原本也站了兩個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看見一個年輕女孩也跳上來,一個立即堆起滿臉嬉笑,一個則皺了皺眉,想要開口呵斥。但等程勝非站穩、兩人看清楚了她的相貌,趕緊將張了一半的嘴閉上,朝她拱拱手,立即另尋別處看熱鬧了。
她就站在屋頂上,沐浴著早間的清風往街對面看——
當先就是一張血淋淋的臉,面目扭曲,完全卡在了小小的窗口。牆壁上一共開了兩個小窗,從另外一個空著的看,那窗真就只有兩個巴掌並起來大小,還是她這種女孩的手,是塞不下一個腦袋的。
可孫地黃就這麼把自己的臉生生從窗內擠出來了,腦門、臉頰的血肉甚至都剮去了好多,露出被血糊黑了的骨頭和牙齒。她稍稍一想孫地黃當時的感覺,就忍不住覺得脊背上發涼……是因為昨晚師父請門神嗎?
四月節的時候,鬼門大開,幽冥界的許多魂魄都來人間享受香火,因此那時候容易撞邪。師父昨晚請門神,也是要拜開靈山,與四月節是類似的。那靈山裡的許多精怪神鬼可比惡鬼之類邪異得多……是不是有什麼惡鬼跑出來了?要孫地黃是那惡鬼害死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去害別人。
要是跟師父說了……她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又會是「不要招惹是非」之類的話。
不過……要是跟李宗主說,他肯定會管!他是劍俠!她眼睛剛剛一亮,就聽著身邊的瓦片一聲輕響。轉臉一瞧,是個年輕男子也跳了上來,站在她身邊一步遠處。
是餘慶——她跟這位余照統的首徒交情並不算深,算上前幾天在然山他陪著余照統上去的那回,一共也只見過六七次面、說過幾句話而已。
她就拱了拱手:「余師兄。」
餘慶朝她點點頭:「程師妹。」
說完這話,也朝對面看過去,又看看她,忽然輕輕哼了一聲:「我聽人說,是那位然山宗主做的。呵呵,這可不像是一位宗主的氣度。一個江湖散修,逃已經逃回來了,他非要在鬧市折辱人,現在又是虐殺,實在……哼,攪亂一城。」程勝非皺了皺眉,挪開腳步打算跳下去走開。但在屋脊上走出兩步又停下了,轉過臉:「余師兄知道這個孫地黃在城裡做過什麼嗎?」
餘慶瞥了她一眼:「略有耳聞吧,來的時候聽人說了幾句。」
「那你覺得不管他就是宗主氣度了?」
餘慶愣了愣,又上下打量她一下,忽然微微一笑:「程師妹,你我雖然已經築基鍊氣,但修行的年歲還長,可要潔身自好。」
程勝非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一口氣悶在胸口——她既不能分辯,也不能不分辯。
她瞪了餘慶一會兒,才說:「余師兄的潔身自好是指在採買的時候貪圖些燈油錢,還是指在城裡藏一房嬌妻?」
餘慶一下子板起臉,看了她一眼又將臉轉過去,嗤笑一聲:「我說的潔身自好,是少管閑事專註修行。那位然山宗主要是能少管閑事,也不至於是個築基的宗主,也不至於只能找孫地黃之流的麻煩。」
程勝非揚起臉看了看他:「誰說他是築基了?他如今已經是鍊氣了。」
餘慶愣了愣,沉默片刻,又哼了一聲:「哦,怪不得,那對付起江湖散修來更是得心應手了吧。也好。咱們不屑去做的事,就叫你那位宗主代勞吧。」
程勝非並不接他的話,只看著他:「伱知道武廟裡那個精怪吧?」
餘慶就向城東的方向看了一眼:「怎麼了?我剛從那裡回來的。所以我說是禍亂一城。城裡人人都說是太一顯聖降下霹靂誅殺了蛇精和刺蝟精,可我看那像上的精怪也喪命了,我就是為此出來看的。能滅掉那精怪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修為——」
他冷冷一笑:「程師妹喜歡說三十六宗同氣連枝,但要是有什麼強敵是為了那位宗主來的,這裡可不是你們天心派的道場,我們碧霞宮這回可也未必能有人應門。」
「師兄你倒用不著怕成這樣。」程勝非笑了笑,「回去告訴余觀主,用不著擔心,那精怪就是昨夜,那位然山宗主斬殺的。」
餘慶張了張嘴,一下子愣住了。
程勝非立即冷笑一下,走到屋頂旁,忍不住又回了下頭:「余師兄你在然山上沉默寡言,到這時候話又多了,怎麼,當時是怕得說不出話了嗎?」
她縱身一躍跳下屋頂,臉色肅然地離去了。等走出馬行街市,又拐進一條小巷,想起餘慶剛才的表情,才忍不住偷笑起來,覺得痛快極了。又自己高興了一氣,腳步輕快地往糧油店和裱制店的方向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