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馮去疾與李斯的嫌隙
「潑糞之事,可是你安排的?」
面對馮去疾的質問,李斯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你我為同僚不下二十載,你覺得我會安排這樣下作的事?」
將倒滿荼湯的大碗推給馮去疾,李斯臉色變得有些陰沉道:「我為人如何你該知曉。
我雖好名利,可凡事皆以律法為度。
遇政事不合之事,更以理相辯。
不然我這一肚子的學識,便都學到狗肚子里去。
對誰問這話都行,就是不該對我問。」
馮去疾並沒有在意李斯的臉色。
他的質問既是詢問,又是警告。
陛下決定行借債之事還不過兩個時辰。
剛剛天黑黃品的府邸就被潑了糞,顯然是消息在午後就被李斯給散出去了。
即便李斯不屑於行這樣的臟事,也與他脫不了干係。
甚至李斯對此事是默許的態度。
不然沒人敢對勢頭正隆的黃品做這種事。
不過李斯想要幹什麼,他不去管,也管不了,但不能牽扯到他。
端起大碗吸溜了一口,馮去疾沉聲道:「你該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很嚴重。
不是誰說不是就不是,畢竟陛下的眼裡揉不得沙子。
趕在宵禁之前,誰家動的手,誰家便把人給交到縣衙。
不然,人頭或許難保。」
李斯不用聽馮去疾的這番說辭,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火急火燎的趕到他府上,就相當於什麼都說了。
而對於潑糞這事,李斯最開始得到消息時,同樣很生氣。
因為不但手段實在太下作,他也會被當做主使者。
就算他親自登門去給黃品解釋,估計也解不開這個疙瘩。
更何況兩人現在本就針鋒相對,去了只會自取其辱。
他就是再急,再如何生氣也是沒一點用處。
而且凡事有弊就有利。
下邊的人能有如此大的反應,意味著對減免少府賦稅之事極為抗拒。
就算是嬴政決定如此行事,看到下邊群情激憤,也要思量思量到底要不要堅持下去。
此外,他雖然會尋常人誤解,但與嬴政相處多年下來。
即便是對他已經有所存疑,也不會認為是他所指使。
因為嬴政知道他不是個蠢人。
而尋常人想得不那麼通透,只會認為他在是為滿朝堂的官吏去爭利。
會讓他無右相之名,卻有右相之實。
反觀馮去疾,兩次三番縮起頭不肯言語,下邊的人嘴上不說,心中也會極為不滿。
其次,黃品雖然讓人厭惡,可不得不承認也是個渾身長滿心思的。
對於馮去疾沉默的緣由,肯定是猜的極為通透。
這一次除非馮去疾在朝會上當眾提起此事給黃品以助力。
不然黃品一定是要把馮去疾看做是與他站在一起的。
在政事上,同樣是敵人。
而馮去疾這個時候過來,顯然是沒這個魄力。
既不想得罪黃品,又不想替朝臣說話。
總想置身事外的佔便宜,哪來那麼多好事給他。
除去這些,還有一個算不上得利的得利。
他能有今日,全是靠著起擬國策與律法得到的功勛。
現今嬴政與他在治國上明面上好似一致,實際上已經隱隱有所分歧。
嬴政對嚴格執行他起擬的律法已經有所鬆動。
如今再加上黃品的橫空出世,這個傾向更為明顯。
而真若是否定了他之前制定的律法,不要說今後再難得功勛,甚至過些時日他就要被排擠出朝堂的中心。
他一味的退讓,並不能解決或是緩解這個隱患。
是時候讓嬴政清醒一下。
治理大秦,光靠他嬴政是做不到的。
統歸用小篆書寫,已經斷了六國文人為大秦出力的可能。
車同軌,更是斷了六國權貴為大秦做事的可能。
原本都是在本國叱吒之人,給滅國也就罷了,如今全都給降到兩輪的車駕。
且封地在明面上也沒留一點。
真為秦人做事,臉面那是丟得一乾二淨。
能真心實意做事的,或是能指望的,還得是他們這些老早就過來的關東士卿與關內的秦人勛貴。
不然他何苦總是揣摩嬴政的心思,為何提出這些謀划,又為何極力推行郡縣。
而眼下所有人都反對的事,嬴政還要堅持下去,後果是極為嚴重的。
因此,對馮去疾的說辭李斯只是輕笑了兩聲,不急不緩道:「你都說陛下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
怎麼會看不出不是我所為。
既然陛下不懷疑我,我那麼著急做什麼。
更何況我哪裡會知道是誰家乾的這臟事。
此外,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這件事是我說話便管用的?」
端起自己的大碗吸溜一口荼湯,李斯慢悠悠的繼續道:「其實仔細說起來,潑糞與倒灰渣的罪行相差不大。
能行這事的,雖然不知道具體是誰家,可出個罰貲還是不在話下的。
而推行的律法是陛下准許的,即便是加重罪行,也無非就是多罰些。
哪裡會出現人頭不保之事。」
馮去疾被李斯的說辭弄得氣極反笑,「你別忘了黃品還是陛下的假子。
而假子也是公子。
對公子不敬,豈能按隨意倒灰渣去處置。
你現今怎麼遇事如此天真起來。」
李斯放下大碗攤了攤手,臉色一正道:「你真覺得是天真?
下邊能行這樣臟事,能只怪他們?
黃品就沒一點干係?
借債也就罷了,還偏要減免少府的賦稅。
若是借不來債,大秦上下的官吏都要餓肚子。
本就一個人當兩個使喚,心中已經都頗有怨言。
年俸與賞賜若是再斷了,還讓人活不活。
而這還是次要的。
大秦對外用兵還未停下。
就拿最近的中尉軍來說,所有的用度花銷都是少府所出。
一旦少府財匱,那是要出大事的。」
輕輕冷哼一聲,李斯毫不客氣的繼續道:「你是百官之首,你該做的要麼是勸慰陛下,要麼是安撫百官。
你到我這來說這些完全沒有半點用處。」
頓了頓,李斯朝著黃品府邸方向只指了指,皮裡陽秋道:「或是你到安國侯的府上去。
怎麼也要給你這個右相幾分顏面。
安國侯若是不追究此事,豈不是大家全都安穩下來。」
馮去疾被李斯噎得差點背過氣去,捋順了半晌才緩聲道:「去他府上也該是楊端和,還輪不到我去安撫。
再者,你這樣做堪比狹眾威脅陛下。
你就不怕你擔不起這個後果?」
李斯連忙擺了擺手,「右相慎言,我可沒這個意思。
如你所說,該去安國侯府上的是楊老將軍。
到時候衛尉軍查出是誰家乾的臟事,只管治罪就好。
怎麼就成了我狹眾威脅陛下了。」
馮去疾盯著李斯的臉看了半晌,忽的輕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多說旁的。
但要提醒你,黃品不是好相與的,過後你不後悔便好。」
頓了頓,馮去疾從炕上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李斯,「這事不小,我去不得黃品的府上,總歸要入宮去見陛下。
你若是也有此打算,現在就一同前往。」
馮去疾的提醒相當於在揭李斯的傷疤,但後邊的提議卻還算中肯。
李斯壓下駁斥的念頭,運了幾下氣也跟著起身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