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威神行(下)
沙行威緩步向前,來到石門之外,那石門外,有一盞燈特別明亮,沙行威走到那燈之下便停了下來,為的是讓暗處的朋友看清自己的臉,不然,他只要向前一步,就會有數千支箭向他射來、數百道毒水向他噴來。
他朗聲道:「沙行威奉命外出,幸不辱命,特來向樓主稟報!」
「老沙啊。」笑聲傳來,在走廊中回蕩,那不知名的守衛者道:「快去吧,樓主可一直在盼你回來呢!」
沙行威微微一笑,大步向前而去,穿過這條高而窄的走廊,推開一扇門后,進入一座大廳之內。
廳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四周以圓石立柱支撐,根根石柱上,皆刻著蟠龍騰雲,那由黑色大理石拼成的天棚上,鑲嵌著無數光彩熠熠的寶石,組成了星空的圖案,在大殿上首靠牆的位置,豎立著一座高大的黑石碑,上面寫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白晝觀星」。
石碑前,有一張白玉書案,此刻,一個略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案后,在鋪滿書案的一張大紙上,專心地寫著字。這人的年齡看上去在四十左右,面容稱得上清秀,幾縷墨髯垂於胸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濃不疏,配那一身大袖寬袍,頗具飄逸之姿。
聽到門響,這男子抬起頭來,兩隻細長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一道光彩,彷彿是刺破烏雲的陽光一樣,沙行威與他眼神接觸,忍不住低下頭去,道:「樓主,我回來了!」
這位模樣只有四十餘歲的男子,正是在江湖中令人聞之色變,但又極少有人見過其廬山真面目的晝星樓樓主――今年已有六十四歲高齡的蕭觀白。此刻,他微笑著沖沙行威點了點頭,道:「老沙,你過來。」
沙行威恭敬地走了過去,對於這位傳奇式的人物,他向來是滿心敬重。想當年,如果不是他收留了自己,給了自己這樣一個可以靠本事養活弟弟沙舞風、靠劍術在江湖上闖出名頭來的生計,他的武功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高,弟弟的生活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優越。
紙上是四個如蕭觀白般略顯消瘦,卻又充滿了力量的大字:「殺威神行」。見到這明顯與自己名字有聯繫的四個字,沙行威不由心神一盪,激動地說道:「樓主,這……」
就像「白晝觀星」這四個字代表了蕭觀白和他的晝星樓一樣,在晝星樓中,還有四個人擁有這樣的四字名號,他們就是晝星樓的中流砥柱,是晝星樓最頂尖的刺客,是樓主的左膀右臂,是江湖中人談之色變的絕世高手。他們被門人稱為「星」,每個晝星樓的門人,無不以有朝一日,能與他們並駕齊驅為終生奮鬥的目標。
顯然,年僅二十三歲的沙行威,如今已經擁有了這份榮耀,樓主親書了這四個大字,已經明顯地傳達了一個信息――他從此成為晝星樓的第五顆星。
面對激動的沙行威,蕭觀白只是平靜地笑了笑,道:「這是你應得的,這幾年間,你從未失過手,甚至從未負過傷,即使是其他四顆星,也沒有你這樣的戰績。老沙,這次,你一定又給我帶來好消息了吧?」
沙行威好半天才將情緒穩定下來,點頭道:「這次的點子硬得很,我險些失手。但與他們的一戰,卻令我的劍法大有長進。」
蕭觀白注視著這位得力的部下,表情略有些複雜,其中似乎有一絲傷感。半晌后,他才道:「這也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不論與什麼樣的對手交手,你都能牢記當時你和對手用出的每招每式,並時時加以琢磨,最終總結出攻防間的要訣,融入你的劍法之中。你每與強者一戰,本領便要長上幾分,這才是你最厲害地方,而不是劍術。」
聽到這樣的誇獎,沙行威臉上卻有些失望之色,他似乎更想讓別人來誇獎他的劍術,而不是他的人。然而蕭觀白並沒注意到這點,他低頭將筆放好,仔細端詳著自己剛寫好的這幅大字,道:「從今以後,我們晝星樓就有五顆星了。」
說完,他抬起頭,久久地注視著沙行威,沙行威感覺到樓主還有話要說,於是道:「樓主,是不是又有什麼難辦的買賣了?」
蕭觀白緩緩轉過身,望著那「白晝觀星」的高大石碑,道:「是啊,難辦,可能是晝星樓建立以來,所接的最難辦的一件買賣了。我打算讓三星齊出。」
沙行威心中一凜,訝道:「什麼樣的買賣,竟然要咱們晝星樓同出三星?」
蕭觀白點了點頭,道:「即使如此,能否完成也還是未知之數。若不是『指量四海』的老海遠行不在家中,我定會要四星齊出。」
沙行威立即拱手道:「樓主,既然此次買賣如此難做,而你已承認我有實力成為第五星,那就將我也派去吧!」
「這……」蕭觀白猶豫了片刻,搖頭道:「不行,你剛經歷一場惡戰回來,還沒來得及休息,怎麼能……」
「樓主。」沙行威向前一步,激動地說道:「我既然已經成為第五星,就應該和其他幾位共同進退!」
「可……」蕭觀白還在猶豫著,沙行威已道:「難道你不相信我的實力?」
「不。」蕭觀白急忙轉過頭來,注視著沙行威,最後終於點頭道:「好,老沙,明天一早,你和他們三個一起出發。詳細的情況,他們到時會告訴你。」
沙行威興奮地點了點頭,向蕭觀白一禮后,便退了出去。他順著那狹長的走廊來到入口處,用力一拉那鋼絲索。
石門緩緩關閉,鋼絲索則慢慢上升,半晌后,頭頂傳來木床移動的聲音,沙行威單手用力一拉鋼絲索,飛身而起,自那秘道中飛身而出,翻身落在床上,在床尾處一按,拔步床便再次移向牆邊,將秘道擋住。
沙行威看了看足底,發現和從前一樣,赤足在地下走了一趟,卻是一塵不染,這才敢踩著地平來到床邊,穿上自己的鞋子。
來到前廳,只見葉偶紅已靜坐等候,見他出來,便起身緩步上前,遞上一個大包袱,道:「這次的紅利,好好點點,可別少了。」沙行威接了過來,朝背後一背,道:「謝謝紅姐。」
葉偶紅風情萬種地一笑,道:「這是你應得的。」
離了葉偶紅的房間,沙行威來到二樓自己與弟弟的房間里,推開門,只見弟弟沙舞風仍在窗邊看書,見哥哥回來,急忙將書藏到背後,慌張地站了起來。
沙行威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並沒有責怪弟弟,將劍掛在牆上,包袝放入裡屋櫃中后,在桌邊坐了下來,道:「告訴你兩個消息,一好一壞,你聽哪一個?」
「一好一壞?」沙舞風愣了片刻,隨即道:「那我先聽好的吧。」
「為什麼呢?」沙行威笑著問弟弟。
「我怕聽完了壞消息,即使再聽到好消息也高興不起來了。」沙舞風不好意思地笑著,道:「如果先聽好消息,起碼能先高興上一會兒。兩相比較,還是先聽好消息比較好。」
「你的想法有點意思。」沙行點了點頭,道:「好消息是,剛才樓主親賜我『殺威神行』四字,如今你哥哥已經是晝星樓第五顆星了。」
沙舞風眼中立刻透出興奮的光彩,叫道:「真的?那可太好了,哥,你終於熬出頭了!」
「別忘了還有一個壞消息。」沙行威看著弟弟,緩緩說道:「有筆大買賣,得四星齊出才能完成,但『指量四海』的老海遠行在外,卻只有三星在家。我剛升為第五星,如果不參加的話……」
沙舞風的面色一黯,道:「這麼說,你馬上要走?」
沙行威默然點頭,半晌后才道:「明天一早,我們四個就出發。」
「那……」沙舞風咬了咬嘴唇,道:「那你要小心些,事情一成,就趕快回來……」
沙行威微微一笑,用力拍了弟弟一下,道:「沙家的劍法豈容小覷?放心吧,這世上能殺你哥的人不多,再加上另外三星,此行已可說是萬無一失。來,我先把這次和對手交戰的心得告訴你。」
說罷,他也不理沙舞風愛不愛聽,滔滔不絕地將自己對劍法的新見解,與臨敵所得的寶貴經驗講給弟弟,沙舞風對這些東西完全不感興趣,但卻不得不裝出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勉強聽著,卻是如聽天書,雖然記在了心裡,卻完全不解其意。
沙行威講完后,進裡屋取出了自己為弟弟打造的輕劍,令沙舞風將沙家劍法演練一番,沙舞風無奈下,只得硬著頭皮練了半天,卻令沙行威大失所望,在心中不住嘆氣,表面卻裝出一副滿意的模樣,不住誇獎指點,教弟弟如何將方才所講的劍術要訣融進劍法里,沙舞風如受刑般滿頭大汗地練著,心裡卻盼著時間再過得快些。
轉眼之間,天色已暗,沙行威見沙舞風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便令他停下,給他講起方才的錯處,又指點他練了會兒沙家內功,給他定下每日必修功課,囑咐他在自己離開后,一定要依之勤加苦練。
不多時,樓內夥計送來酒食,兄弟二人圍桌而坐吃喝起來。沙行威吃飯狼吞虎咽,沙舞風見了不由搖頭道:「哥,像你這般吃法,早晚要生胃病,書上說……」
沙行威嘆道:「又是書,舞風,書上的東西又不是皇帝的聖旨,若是不依就有性命之虞。我常在外面做買賣,風餐露宿是家常便飯,哪有時間窮講究。」
沙舞風不服氣地說道:「可長此以往,必致胃疾加重,你之前不就時常胃痛么?哥,若真是做買賣時犯了胃痛之病,而對手又是與你不相上下之人,豈不要吃大虧?」
「好、好、好!」沙行威一連說了三聲好,不耐煩地打斷了弟弟,然後將一大塊肉夾到弟弟碗中,道:「我以後慢點吃東西,而你呢,也別總挑肥揀瘦的,多吃點肉,你看你現在瘦弱的樣子,哪裡像是個習武之人?根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記住,要多吃肉、多練功,如此才能強壯起來。」
沙舞風「哦」了一聲,怕沙行威想到練功之事上會說個沒完,便趕快低頭吃飯,也不敢再說哥哥的不是了。
吃過晚飯,沙行威又向沙舞風講起了劍術心得,沙舞風聽得全無興趣,不到半個時辰,就坐在椅上睡著了。沙行威講完劍術又講內功,兀自講了半天,才發現弟弟已經睡著,好一陣搖頭嘆氣后,將弟弟抱入裡間床上,幫他脫去衣服蓋好被子,自己又在前廳中研究了半天劍術才睡下。
一夜之間,他連醒三、四次,每次醒來,均起身到弟弟房間,為沙舞風將踢開的被子重新蓋上。
如此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