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公主薨逝,徐吉自盡
徐吉是如何離開皇宮的,無人知曉,元清晚受託前去城外農莊時,徐吉還是穿著被抓進去時的那身戲服,嘴唇乾澀發白,藥力似乎剛過不久。
徐吉臉上顏色卻是再溫和鎮定不過的,元清晚從來看不出這個人的情緒,即便現在也是。
「元醫官倒是個特立獨行之人,他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倒上趕著來。」
元清晚不想搭理他一句話,他也不惱,斜倚在椅子上,將手遞給他診脈,眼裡含笑看著她。
元清晚以前很討厭徐吉的笑容,總覺得他的笑給人一股刺骨的寒意,實際上也證明他笑了就有人要倒霉。
可這次卻真的像沒有半點的陰霾,只是開心罷了。
元清晚忽然想到福安說的第一次遇到庄夢寒的樣子,若不是國破家亡,當今天下就沒有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徐吉,只有那個滿樓紅袖招的少年將軍,可沒有如果,燕國覆滅了,庄夢寒遇到了年少嬌縱的福安公主變成了徐吉,一身烏雲相伴的徐吉。
「我會給你開些葯,你按時服藥就好了。」
「謝謝元醫官。」
「我來是為了問你,公主說你見到我便說我是不是好像失憶了,你是不是在哪見過我?」
提起他的身份,徐吉才明白她為何還來替他診治的原因,只是關於他的身份,少主早已說過不許提起,他自然也不會開口了。
但他現在還需要等等,皇宮裡還有東西需要她幫忙取來,所以也不好直接拒絕。
「等我好了,離開盛京時會說的。」
元清晚心中不悅,心眼子還挺多的,看來關幾天還是沒悶壞。
關於失憶她相信元佑所說的,但是元佑曾告訴她是流落街頭被師傅收留,盛京和雲城那麼遠,她想從徐吉身上知道的是元佑口中她被師傅收留前家族和父母的消息。
她還是第一次碰到有可能之前認識她的人,只是不知道這徐吉能不能帶給她一些家族父母的消息,但且等等吧,便也依他。
福安公主曾托她,他想去哪裡便送他去,離開皇宮,離開盛京便好,可他只想住在城外,元清晚便也不好再勉強。
元清晚多次去替他診脈可他依舊沒什麼別的動作,除了談月琴讀書之外其他事似乎一點兒都不關心,這盛京滿是傷心事,提什麼對他來說都是多言罷了。
四月春光正好時,福安公主呈上了與駙馬和離的摺子,在府中幽閉不過半月後,握著那根木頭簪子再也沒醒過來,這位有崇敬、有罵名的公主自此消逝在這世間。
何府老夫人深受打擊也隨之而去,何褚喪妻、喪母,令人聽聞都傷神不已
福安公主亡逝那日,正是天子賜宴新科士子、貴妃舉辦賞花鬥茶宴的吉日,宮中無數年輕鮮艷的生命在春光中肆意綻放,令人心中鮮亮。
這世上誰會為這個消息心中暗沉呢,她竟只想到了天子,徐吉呢,不知道他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他高興還是不高興。
元清晚在回府的路上鬼使神差地改道去了城外,走到半路天色驟變竟下起了大雨,還好的是莊子里一片如常,庄夢寒臨窗而坐在飲茶觀雨,看不清表情,感覺格外的安靜祥和。
元清晚來得急,聲響引得庄夢寒轉過了頭,可一個多月話都不曾客套過兩句的人,卻看著她笑了。
「元姑娘,你怎麼跑得這樣急,出什麼事兒了嗎?」
元清晚想著這裡偏僻,他應該還不知道消息,便故作鎮定地搖頭否認。
「來的路上馬車撞上了東西,有點兒后怕。」
說完自顧自坐下給自己斟茶,徐吉就那樣看著她,嘴角始終掛著笑容。
「元醫官馬車撞上的是不是福安公主薨逝的消息。」
元清晚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一口茶差點沒含住,把自己嗆得咳了起來,怎麼這消息傳得這樣快。
「這……」,面對他如此直白,她反倒有些語塞了
「當初宣告我被絞殺的時候元醫官沒在盛京大街聽到慶賀嗎?世人恨她其實也不比恨我少,福安公主,黎國多耳熟能詳的名字啊,她死了,自然有人拍手稱快,奔走相告,這不就是我多年努力想得到的嗎。」
元清晚不知道最後一句話是對她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反正她現在感覺不到庄夢寒身上那種大仇得報的激動與興奮
他恨的那個人終於死了,他多年受得屈辱大仇得報,讓黎國曾經最驕傲的公主名譽掃地受盡唾棄,即使身死也未得到一絲憐憫。
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呢,大概是自己愛的那個人再也見不到了,若不是愛她,又怎麼會在何老夫人的刀捅過去的時候下意識地反身把她抱在自己懷裡呢。
恨是真的,愛也是真的,若是只有一者,便倒簡單許多了。
許是覺得自己失態嚇到了元清晚,當然元清晚並非是嚇到了,而是自己她一向不擅長此道,跟這個不算相熟甚至可以說有過節,可心中又好死不死地泛濫了一點兒同情心,實在不知道該該說點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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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夢寒給她和自己都添了茶,又回到那個不露山水的模樣,與他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優雅沉穩,不過眼中不像原來那般深不見底,凝望著遠方的眼神淡然得像個飽經滄桑的老者,卻有一種真正直達內心的寧靜。
「元姑娘,這些日子多謝你了,明日我想離開盛京了。」
元清晚想著或許有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都不重要了,人死燈滅,所有事情了斷了,所以他也才想離開了吧。
「在這盛京聽見你說要謝人還挺嚇人的,想好去哪了嗎?」
庄夢寒聽罷笑了起來,眼裡是難得一見的坦然,此時此刻他真的是那個將門公子,而不是盛京皇宮裡那個毒辣的徐吉。
「這次我是真心的。去哪還沒想好,想去看看喜歡的風景,元姑娘,可我還有一枚重要的玉牌埋在宮中,元姑娘能否受累幫我一併取來。」
那時他認不清自己,可在知道那塊玉的含義之後卻那麼想要,他費心偷來的,他想帶走。
元清晚也爽快,「好,明日我進宮替你去取。」
車馬的聲音傳來,兩人抬頭去看時,趙洵正走下車來,徐吉看著微微點頭示意,元清晚對於趙洵知曉此處倒是不意外,皇宮中皇帝能將這種事假手於人的實在不多。
「元姑娘,王爺來了,你去吧,多謝你的照拂。」
不管如何,一切都要結束了,「那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拿了玉牌就讓馬車來接你。
玉牌給你,送你離開,我當初問你的問題,你要給我一個答案。」
庄夢寒笑著點了點頭答了聲好。
看著元清晚向那人滿心歡喜地向趙洵跑去,心下生了一些惻隱之心不忍打破她的幸福,他和沅姝這輩子什麼都知道了卻也只是痛苦了一輩子,有些時候知道真相比不知道殘酷多了。
元清晚坐在馬車上還是出神,她覺得他今日很是不同,可又對庄夢寒了解不深,如今與過去截然不同,他或許是放下了。
「晚晚,怎麼了?」
「沒什麼,就想到了公主和庄夢寒,當初我一眼見著以為是一對眷侶的壁人,如今卻這樣了,福安公主走了。好在庄夢寒真的如公主所願,可以平安離開盛京了。」
元清晚這話是在說福歡和庄夢寒,可是落到趙洵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景象,見趙洵不應聲,元清晚抬頭就看到他走神了。
「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沒什麼,你今日太累了,歇會兒吧。我剛剛帶過去的幾個人都挺機敏的,不會有事的。」
「嗯,那就好。」
元清晚習慣性地將頭放在他大腿上,閉著眼養神,如今看過了福安的遺憾,她更想抓住在趙洵身邊的每一刻。
第二日元清晚起了個大早,宮門剛開就帶著徐姑姑進了宮,元清晚怕他就是故意編個理由,可繞了幾圈以後還真的在公主寢宮的一棵樹下挖到了。
徐姑姑將那玉牌擦得乾乾淨淨,沅姝二字顯現出來,她有些驚訝。
庒夢寒特意交代,她就知道必然是對他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卻沒想到是公主的東西,「王妃,這是福安公主的珉玉。」
「什麼是珉玉?」
「每位公主出生都有一塊珉玉隨身佩戴象徵完璧,公主婚事,天子下旨,公主賜玉牌。當初福安公主曾一怒之下誤摔了她的珉玉,言官跪了一地,公主素服在太廟跪了四十九日請罪才作罷;卻沒想到怎麼在這裡。」
元清晚看了看手裡的玉牌,想必這枚玉牌早就庄夢寒手裡了,更或許是她送他的,當初摔碎那塊是假的,為了掩蓋真正的珉玉去向。
元清晚拿到玉牌便出了宮,帶著給庄夢寒準備的車馬細軟去了莊子上。
趙洵的人站在外面守了一夜,侍奉他的兩個丫頭困得在院中睡了過去,看見元清晚來了才抖擻抖擻了精神行禮。
「昨天可一切安好?」
「回王妃,沒出什麼事兒,庄公子在那坐了一夜。」
「好,辛苦了,去休息吧。」
兩個丫頭便想去湖邊喚醒庄夢寒,可去怎麼叫也叫不醒,伸出手到鼻子處已經沒了氣息,驚得便一聲叫了出來癱坐在地,元清晚和趙洵的人聽到驚叫便連忙趕了過去。
元清晚上去探脈果然已經沒了跳動,臉上卻像是陷入了一個美好的夢,晨曦普照的臉上,有好看的笑容。
趙洵的人和兩個丫頭見人死了,連忙跪下請罪,元清晚看著地上跪著的那兩個瑟瑟發抖的身軀,心中一股無奈湧上來。
「罷了,都起來吧,你們帶她們兩個下去休息壓壓驚,派一個人回去王府報信,說我暫時回不去。。」
一行人才顫顫巍巍地退了出去,元清晚坐在庄夢寒旁邊的座位上,拿起茶杯下面壓著的那張紙
『元醫官,我要再一次食言了,多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這一生最後還能遇到你,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安慰。
我死後,不需棺木,不需陵墓,躺在那冰冷的小坑裡有什麼意思,一把火焚了,借著大風自由自在才好。
留下的錢財都隨元姑娘處置,若姑娘有用便當答謝送於姑娘,若入不了姑娘的眼,便留給世上可拿去行善之人也可,所積錢財都是正常來路,姑娘不必心有疑慮。
元姑娘,請原諒我和公主騙了你,判斷你失憶只是直覺,我未告訴公主已證實你並不是我的故人,見諒,讓你失望了』
落款的庄夢寒三個字已經不像前面那麼剛勁,在寫這些前應該就是服了毒,寫了短短几行字,卻也許在那短短時間內回憶了自己的一生。
看著這副好容顏臉上的祥和,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這世上那麼多人希望他死,到最後他自己也希望自己死,死了他才可以忘記,也才可以光明正大去看看喜歡的姑娘。
元清晚將玉牌系在他手腕處,輕聲祝願他,「來生生在尋常人家,與喜歡的人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