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姜寒星剛下去的冷汗又重新冒出來了:「屬下無知,並不知監丞身份,這才衝撞了監丞,並非有意——都是卑職的錯!是卑職管教不嚴……」
「原來他們竟是你的直屬,咱家還以為他們都是你的上司呢,」張永手指往方才要打他的那番役身上一指,「咱家看他方才可是要連你也給打進去呢。」
姜寒星擦著冷汗抬起了頭:「只是玩笑……」
剛解釋了半句,又看見人群中兩個番役一副嚇呆了的樣子,嘴張得老大,兵刃也不知道收起來。她自己都覺得求情的話沒法再說下去。
走上前去一人給了一腳,拍著他們腦袋親眼看著他們把刀完全收了回去,姜寒星才又回了頭:「還請監丞莫要太怪罪些。」
張永的視線終於從那番役身上收了回來,嘆著氣:「你呀,就是總太心善了些。」
心善不心善另說,這是讓她借著這事來立威罷了,雖並不知自己究竟哪裡入了他老人家青眼,竟值得他這樣抬舉,但這個威卻是萬萬立不得的。
姜寒星的氣嘆在心裡。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青眼已經足夠在衙門裡給她招恨了。
「仗著監丞疼我罷了。」
「這話說得倒不錯,」張永笑了起來,又沖著她擺了擺手,「咱家今日便賣你這個面子!」
「謝監丞。」
「大早上,到這兒是做什麼來了?」張永問她。
姜寒星不信他會真不知自己到這兒究竟是做什麼來了,且他又剛賣給她那樣大一個面子,所以姜寒星回答得相當誠摯:「東廠檔頭於峰以職務之便,毒殺了牢獄中犯人周臣,人證物證俱全。卑職奉命來緝拿他。」
張永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沒看見什麼犯人模樣的人:「怎麼,沒拿到嗎?」
姜寒星腰彎了下去:「卑職無能,來時他便已經逃脫了。」
「可咱家看你好像並不曾進這院子里。我方才一直在那邊茶樓上坐著。」張永說這話時看向了孔方平,姜寒星也跟著向那邊瞟了一眼
她眼神剛好掠過去,孔方平剛好低下了頭,彷彿這事全然同他無關的樣子。
「親自看一眼都不曾,便下了論斷,未免也太草率了些。寒星,你可不能放任自流,讓自己同那些只知道混日子斂財的蠢材們一樣啊。」
這話里的抬舉也太明顯了些。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姜寒星不敢接也不敢不接,只能低頭去求他的吩咐:「監丞教訓的是。那監丞的意思是?」
「再進去瞧一瞧吧,咱家同你一塊兒,」張永一邊這樣同她說著,一邊看向了孔方平,「這位孔檔頭沒什麼意見吧?」
這次孔方平沒來得及躲開,正好撞上了張永的眼神。
他趕緊低下了頭,彷彿張永的眼神裡帶著火,看一眼便會燒傷人似的:「沒沒沒,我們本來就是歸寒星姑娘統轄的,寒星姑娘只要沒異議我們絕不敢有什麼意見的。」他這是實話,就算張永其實是劉瑾的人,同他們現在的東廠並不是一脈,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人。
「額……」只是他已經都回答完了張永卻還是不走,也不說話,弄得孔方平一時間也無所適從起來,他又不似姜寒星那般會揣摩人心思,額了半天額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好還去撿自己最擅長的馬屁話來說,「您此去多小心,那犯人的婦人是個潑婦……您額外需要什麼護衛的話,儘管同卑職說,卑職……」
「不敢,」張永忽然開口了,依舊是輕飄飄的「卻並不是沒有。」
孔方平腿當即便軟了,要往地上跪:「卑職絕無……」
忠心還沒表完,張永已經抬腳往於峰家走了:「不必了,楊番役的身手咱家還是信得過的。」
姜寒星趕上前要扶起他。
但他甩開了姜寒星的手:「張監丞還等著呢,楊番役還是快些過去吧,那才是要緊事。」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姜寒星只裝作聽不出他話里的陰陽怪氣:「您別怪罪我,這事兒總得有人擔下來不是,您放心,等我打發走了他,這事都聽您的。」
「可別,我擔不起,許千戶不是還特意給了調令說讓聽您的嗎,都聽您的。」
姜寒星看他一眼,暫時依舊忍了下來。
她扇巴掌那個被踹的那兩個都在後邊站著,她一時間也看不見,不過想來態度也並不會同孔方平相差多少,故她也並不去費那功夫,只是把場面話說圓了:「您這就太見外了——也請轉告那幾位兄弟一句,請他們別生氣!當時實在是沒旁的辦法了,改日我請他們吃酒賠罪!」
*
姜寒星進去后便抬手掩上了門。
張永這才回過頭來看她:「方才又嘀咕什麼呢?」
從她見他第一面起,他就對她都並沒惡意,甚至可以說是都是好意。她也不能太不識抬舉。於是姜寒星笑著嘆了口氣:「官場上的事,孔檔頭畢竟是上司,沒辦法。」
「一個小小的檔頭而已。」張永沒多說什麼,只是一路向屋裡走去。
於峰家的院子並不大,甚至算得上小,還沒所謂的他特意給姜寒星置辦的別院大,因為剛經受了翻檢,哪兒哪兒都亂七八糟的,小花園的石凳都給掀翻了,大理石的桌面一分兩半,碎裂在地上。姜寒星看著一地的碎石茬子,並不覺得他會就這樣簡單的善罷甘休了。
「如果我說,有辦法要是能讓你擺脫這樣的上司。」
果然,快走到屋門口時,張永忽然又開了口:「我是說,同外邊那個一樣蠢的所有的上司。你願不願意?」
果然就是要把她往他那邊拉過去。
姜寒星嘴唇一抿,還是選擇了裝傻:「哪兒來的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啊。何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上在世,再往爬也總歸還是要受拘謹的。卑職是個婦道人家,並沒什麼大志向的,就覺著能一直這樣衣食無憂便很好了。」
人雖在裝傻,話可並不都是傻話。張永看著姜寒星,目光晦暗不明,沉吟片刻,正要同她說些什麼,面前房間的門,忽然之間,就被人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