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姜寒星向著它伸出了手。
「這個不是我的。」
正當她快要碰到瓶子時,於夫人忽然開了口。
姜寒星頓了一下,手縮了回去,轉看向於夫人:「什麼?」
於夫人指著地上那堆亂七八糟里的一方帕子,手有點抖,但聲音依舊很穩:「我說這個帕子,它並不是我的。」
帕子就在衣服的旁邊,其實很顯眼,她方才還從地上撿衣服來著,居然都一點沒發現這帕子的存在。姜寒星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彎腰把帕子撿了起來。
確實並不是於夫人的帕子。雖綉工看起來也精細,但上邊繡的是並蒂蓮花鴛鴦戲水,好幾個圖案亂七八糟的擠作一團,一派俗氣的熱鬧,於夫人並不喜歡這種風格。
「我發現,」姜寒星手指一蜷縮,把帕子攥進了手心裡,「夫人真的好喜歡說謊。」
同時,她手再一次伸向了那花瓶。
「你別碰它!」一直很持重的於夫人一看見她非要動這個花瓶,當即就尖叫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之飛速,簡直不像一個看著已經有了六七個月身子的人。
且十分之大膽,甚至在撲過來的途中趁姜寒星不備抽了她的佩劍直接向她砍了過來。
姜寒星再怎樣帶著傷,怎樣身手遲鈍,也不至於被個從沒拿過劍的身懷六甲的孕婦砍中[],只是畢竟顧及著她有著身子,姜寒星並沒硬碰硬的去截她跌跌撞撞的劍勢,而是往旁邊一側,躲開了,順便伸手去攔她的腰,防止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撞到了桌角處了。
可巧,一劍剛好劈到了那花瓶上。花瓶應聲而碎。緊接著吱呀一聲,桌面突然被掀開了。那花瓶卻還依舊不曾掉到地上,原是直接被人粘在了桌子上,來擋裡邊的機括,此時裡邊的機括已經因花瓶的碎裂露了出來。
於夫人伏在姜寒星的懷裡,驚魂未定。
姜寒星早有心理準備,各種機關也沒少見過,倒並不怎麼震驚,只是趕緊趕緊扶正了於夫人,奪過了她手中的劍,回過頭去向張永致歉:「卑職該死!監丞沒受到什麼驚嚇吧?」
張永站在門口,遠遠地沖著她擺了擺手。
她也不是真覺得張永會因為這點動靜受到驚嚇,例行公事罷了。例行完了便仍舊還是看向於夫人:「我還憂心著夫人知曉了這秘密不知受不受得住,誰知夫人卻早已經知曉了。」
姜寒星一直都沒覺得這秘密會是有關於峰究竟往何處去的,專門給人留線索說他到哪兒去了,他腦子有病嗎,同方才那一方帕子一樣,多半是關於他那些男女情事的。
此時桌面此時已經完全直立起來了,平平的鋪在牆面上,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桌面下邊是一排排的暗格。
「方才官爺說妾身撒謊,」許夫人尤自在強撐,「恕妾身實在不知,妾身究竟那句話哄騙了官爺了。」
她明顯並不願意提於峰這些事,但姜寒星卻並不能由著她的意來了。畢竟得她對於峰死了心,她才可能說於峰究竟到何處去了——她痴心雖是痴心,卻明顯還是很在意這些事的,心裡也大概能明白,只是畢竟多年情誼,於峰也確實裝得很像,便自己還在騙著自己說他並不是薄情人罷了。
「那可真是太多了,」姜寒星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先問她昨晚的事,一層一層的來攻破,「於峰昨晚果真沒回來嗎?」
她很肯定:「沒回來。」
「那這又是怎麼回事?」姜寒星劍挑起了方才她看過的於峰的夜行衣,遞給於夫人看。
於夫人並不肯接,只是反駁她:「方才已經同姑娘說得很清楚了,以我夫君的身份,有這種東西並沒什麼好奇怪……」
「我是問夫人,它為何會是濕的。」
於夫人一愣,但很快便又回過了神,找到了借口:「前幾天不是下雪了嗎,或許是那是穿過,這我真不知道,我從來不過問他的公事的。」
「那可真過去好幾天了,要是那時候穿了沒管一直堆到了現在的話,可味兒得很了,」姜寒星鼻子又湊近聞了一下,「可我聞著卻全是乾淨衣裳反倒清香呢。」
「那便不知了,或許他自己洗了吧,畢竟劉嬸兒不在,我也懷著身子不方便,他急著用的話,總得自己收拾了。」
她一句又一句,問得不可謂不急,但於夫人依舊每句都對答如流,從容冷靜,一句都不留破綻。姜寒星不由得就又嘆了氣,這麼好的女子,怎麼就眼瞎看上了於峰這樣的爛人了呢。
「如此說來,我問於夫人這袖子上的補丁是什麼時候補的,於夫人肯定也會說記不清楚了,畢竟作為妻子,為丈夫縫縫補補是常事,哪兒能補的哪一件衣裳還記得清清楚楚。」
「雖官爺這話聽著像是有弦外之音的樣子,但我確實是常為夫君縫縫補補。」
姜寒星笑了起來:「所以我便不問了,只是問問夫人知不知道這破處是從何而來的。」
「以武謀生,受傷當然難免,他自己記不記得是怎樣傷的都未可知,何況是我……」於夫人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從在東廠做事便沒少受傷,衣裳隨著傷破損,簡直吃飯一般經常的事,我記不清楚,也有這個緣故……」
她的應對不可謂不迅捷,只在意識到的一瞬間表情失了控,很快便又恢復了鎮定,言語依舊是滴水不漏。
姜寒星笑了一下,但她真的想多了,她其實並沒有要抓她言語上的漏洞的意思。
所以她直接打斷了於夫人:「我知道。」
但於夫人依舊堅持要說下去:「……你們常在一塊兒做事,知道他是怎樣受傷的也沒什麼奇怪的。」
「是啊,畢竟共事過的情義,不是他非要揮刀向我,我真不會揮刀砍他這一刀的。」
於夫人一愣,隨即便憤怒起來,同她預想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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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著實不知,姑娘為何這種話也要同我說,難道姑娘還指望著我能為姑娘主持公道,去責怪我夫君嗎?」
當然是這麼個道理。所以她只是為了說接下去的話罷了。
「我以為夫人會好奇我這樣做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