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於峰是要偽造出他早就逃跑了的跡象。從許泛唬他讓她查周臣這案子時就逃跑了,沒去試圖殺她滅口過,也沒再回過城。
許多犯人都常這樣做,目的是讓人相信他們現在絕不會藏在北京城裡,堅信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還他娘的以為自己挺聰明的!
但於夫人並不能明白這些,她再聰明堅韌,卻終究不是姜寒星這樣專門做這些的,也確實並不怎樣了解自己的丈夫,確實很難想到這種地方去。她低垂著頭:「其實我說的這些,對你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對吧?」
當然不是,不是見了你,我絕對很難想到他居然會選擇藏在北京城裡。
畢竟他也在東廠做了這麼長時間的事,難道就不知道在北京城裡,東廠要抓的人絕無能逃脫的可能?自作聰明的蠢貨!
姜寒星心裡都已經冒起了煙了。她肯放過於峰,是為了不被牽扯進劉瑾的事裡邊,所以他得往遠處逃,得越遠越好,最好走到什麼曠野里,一道天雷劈下來,直接把他劈成了一灘飛灰,這世間再沒他這玩意兒,誰都再也找不著他。
他娘的他現在藏在北京城裡。
「您別這樣想。」
姜寒星在心裡用力的搖了搖頭,把於峰從自己的腦海逼了出去,畢竟再想下去她怕自己會直接提劍去砍了於峰。
但張永還在她跟前。她方才在問於夫人時那樣盡心儘力,就是為了讓張永相信,她並沒在他跟前保留糊弄什麼,她真的很敬重他的,至於為何現在依舊找不到於峰,那實在是她力有不逮,是他高看她了。
她不能因為一時的心頭氣前功盡棄了。
「對了,於峰昨晚是何時回來的?」她隨口又問了一個問題。
「亥時吧,」於夫人回想了一下,「當時三更的鐘聲都已經敲過了很長時間了,都已經宵禁了,我看到他時也是很詫異——怎麼了?」
「沒事,突然想起來罷了,」姜寒星拍了拍於夫人的肩膀,安慰著她,也好讓張永的視線都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夫人不必如此沮喪,您說的這些有沒有用,得等回到衙門裡都看了才能知曉,左右事已至此,好歹總算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了,您還是要保重您的身子。」
「多謝你的寬慰,我一個罪臣之婦,勞煩你掛心了,」於夫人笑了笑,有些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在裡邊,「當時他交代我這些事時一直說的『萬一』,說萬一有人來了什麼不能說,說萬一被人發現了怎樣怎樣,但其實都是『一定』,對不對?」
姜寒星一時間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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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常同人說心裡話,因此也並不擅長聽人說心裡話,她就習慣你騙我來我誆你的。所以於夫人這一番掏心窩子的話真的說的她渾身都是不自在的。
而於夫人還在說著。
「一定會有人找上門問這些事的,他一定不會再回來了,這麼多的一定,他卻都沒想過交代我一句,沒想過萬一他回不來了我要怎麼辦,我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要怎麼面對那些來抄檢的人……」
不過好在於夫人的失態只一小會兒,這番話都沒說完便止了口,仍舊是體面的模樣:「讓兩位見笑了。」
姜寒星長舒一口氣:「不見笑不見笑……」
於夫人又笑了下,挺著大肚子站了起來:「姑娘好心腸。不過我知道到這兒為止便已經都說完了,兩位要是沒什麼旁的問的,我就要送客了,兩位也都瞧見了,我這兒如今實在是並不適合用來接待客人。」
確實是並沒什麼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本來就是多說多錯的事。不過姜寒星還是象徵性的詢問了下張永的意見,張永向著她這邊一伸手,仍舊是要她自己做主。
她便站了起來:「那便不叨擾了。」
「叨擾談不上,我這身子,便也不遠送二位了,」於夫人並沒再同她拘泥什麼禮節,「兩位以後又想起了什麼新的想問的,隨時可以來問我的,我就算要離開,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
只要她並沒腦子有病,應該是並不會再來的。但姜寒星笑著:「那是自然的。」
說著,她同張永一前一後走出了於峰的卧房,走在於峰家院子里的紅石小道上。
同來時一樣,張永走在前邊。
他不開口,我便也不開口。姜寒星看著前邊張永的背影,這麼盤算著,左右我又並沒什麼要同他說的事,不吭聲又不吃什麼虧。
她這樣下定了決心。然後小碎步快步往前兩步,叫住了張永:「監丞,您看這,平白無故的耽誤了您這麼長時間,卻什麼都沒從於峰那婦人的嘴裡沒問出來……」
可她還是怕啊!雖她已經表現得很盡心儘力了,可萬一張永就不信呢,她一萬條命也受不住張永小鞋輕輕一穿。
且她心裡確實是有鬼。便少不得寧肯多說兩句,擔著不小心給他揪出些什麼把柄來的風險,也要探聽出他心裡此時究竟是怎樣想她的。
「我來之前也著實沒想到,」張永對她倒依舊很和氣的樣子,「我以為下邊人做事,就算並不動刑具,上來也要先給人一嘴巴子的,不管怎樣,總是先立立威再說。。」
雖很和氣,姜寒星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他們這些大人物,通常翻臉可比翻書還要快得多,誰知哪時晴哪時就雨了。
「是這樣的,」姜寒星解釋著,「卑職一直覺得,想要聽得你想聽到的消息,得先知曉你對面這人的痛處在何處——自然,刑訊也是必不可少的……」
張永擺了擺手:「並不是責備你的意思,你做的很好。於峰那媳婦兒明顯不是打兩句就會說的,只是。」
他轉過了身,看著姜寒星:「寒星,她說得那些話里,果真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嗎?」
姜寒星心裡略微咯噔了一下。然後便腰深深地彎了下去:「監丞,您可也一直也在旁邊看著的,那於夫人,她那些話確實都並沒什麼用啊……還是卑職無能,還請監丞責罰!」
不管他究竟是怎樣想的,賣慘加服軟總是沒錯的。姜寒星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把腰彎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