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他其實只是想要她看他而已,只是實在不知怎樣才能讓她正眼瞧自己,兩隻手暗暗蓄力了許久無處使,情急之下便搭在了姜寒星肩膀上。
不管怎樣,這舉動確實在姜寒星意料之外,所以她手上的動作也暫時滯住了。
「是,今日種種,確實只是因為我在偏向你而已。因為我就覺得你本質並不是個壞人,因為我覺得你總有難言之隱,因為你好看你可憐,並沒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姜寒星其實也就愣了一小會兒,能說這麼多實在是楊昀語速太快。很快,但依舊很清晰,一字一句的砸在姜寒星的耳朵里,還是憋著那口氣不肯放的語氣:「我敢承認,但姜寒星,你敢承認你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嗎?」
姜寒星的回答是手指化掌,一掌擊向了楊昀的胸口。
她並非是真的想傷他,畢竟人家確實一片真心待她,她因為這一片真心而出手傷人,那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所以她這一掌,其實出得很慢,只要略微有些身手傍身,往左去閃,都躲得開的。
楊昀果然向左邊椅子旁一側,躲過了這一掌,但因此,他一直不肯挪的雙眼,也因此往後移了半寸。
姜寒星看向了他的腳。
循著她的眼神,楊昀哪兒能還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時間也是氣的,恨不得只當這輩子從來沒遇見過她。
姜寒星倒是笑得開懷,終於把根翠竹折彎了的鬆快:「小楊大人,想要站直了身板做人,可不是光有那一口氣就行的,那得有好功夫傍身。」
「大人別覺得學了兩手三腳貓功夫便能為人主持公道了,」她伸手去拍他肩膀,「也別覺得看了幾眼現場就能知道怎麼破案子了。大人不是也看了現場嗎,就沒看見於峰的腳印就算彎著腰也根本看不見。」
楊昀本來要去打落她手的,一聽這話停了下來。
「卑職是怎麼知道地上會有腳印的?在窗戶里看見的嗎?大人一直跟著卑職瞧,大人看見了嗎?是沒進屋便瞧見了嗎?於峰一個在逃欽犯,閑著沒事專門露個頭給卑職瞧?」
她都說到這等程度了,楊昀哪兒能還不明白其中意味。
「也想一想為何邀月樓這麼多間屋子,同於峰相鄰的也有旁的,為何卑職就偏偏選中了大人這屋呢?」姜寒星倒仍舊只是說自己的,「做人吶,就得時刻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別給人當刀使了還成日里樂呵呵的。」
最後這句,她真是真心的。但此情此景,楊昀顯然是並不肯領她這份真心了。他手往門口一指:「出去。」
姜寒星沒動,她還有最後一些話要說。
「多謝。」她先說了她一直怎麼也不肯說出口的謝謝,「畢竟是為劉太監辦的事,要出了什麼差錯,搞不好卑職還真要同大人黃泉相見。」
楊昀大概是太被她氣到了,一時間竟沒明白她的意思:「劉瑾?東廠如今不是已經不歸他統轄了嗎?」
拉來扯去的也沒什麼意思,既然決意要讓他死心,那便就給死透,今日這樣的拉扯,就這麼一回便夠了。既然她心意已決,以後,大概是也沒這個空了。
「劉廠公的恩情,哪兒會因為不做這個廠公便不澤披到我們身上了。」姜寒星馬屁不要錢似的直往劉瑾身上拍,「承蒙他老人家看得起,卑職在東廠等他回來。」
「所以,你今日這事是在為劉瑾做的嗎?」楊昀顯然已經明白了過來,他蒼白著一張臉。
「當然,」姜寒星一如既往的神色不變,「自然,小楊大人這也是大恩,得算是救命之恩,這樣吧,算我欠大人一個人情。」
她笑了起來,因為想起來上次分別時她也是這麼說的,她這跟爛賭鬼光打借條不還錢似的:「算上上次那個,兩個了呢,這樣吧,兩個人情換一個承諾,小楊大人有什麼需要我的儘管說——雖然我並不一定做得到。」
她明知道他是怎樣的厭憎劉瑾。朝廷上的事,叔父的事。就算她真準備為劉瑾做事,就算她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只要心裡略微念著他的一點兒好,也不應當在他跟前說這些來戳他的心。
可見她心裡真的是一點他都沒。
楊昀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氣更多還是傷更多,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顫悠悠的:「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卑職拿這來哄騙大人做什麼,這不是大人隨便一伸指頭便能戳破的事嗎?」他這個樣子,姜寒星心裡也不是一點觸動都沒有,但她素來冷心冷肺,也素來表裡不一,心裡地動山搖臉上也能笑,何況只是一點小觸動呢。
她做作的做出還要迎上去的樣子:「大人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啊,卑職能做到的還是不少的……」
「出去。」楊昀手往門口一指,沒再同她動手是吸取了前幾次的教訓,「這就是本官如今對你的唯一的要求。」
既然楊昀終於肯讓她滾,姜寒星當然當即就乾脆利落地滾了,一路滾到東廠門口,正好撞上到衙門裡去的張永。
還有劉瑾。
雖然關於劉瑾,姜寒星只當初剛進東廠時遠遠的看過一眼,但這並不妨礙她已經深深把他的臉刻在了腦海里。
所以她當即便要跪下去:「見過劉……」
張永伸手給她扶了起來,是真扶,女人一樣細白的手落在姜寒星湖藍色的袖子上:「不必這樣拘禮。」
倒是如之前一般。
但他撞見她時神色明顯是有些吃驚的,姜寒星便以為他並不知曉邀月樓里發生的那些事,要同他一一說來:「監丞,於峰那件事……」
張永打一揮手斷了她:「你做的很好。」
姜寒星一愣。於峰的死訊這麼快便傳到宮裡去了?她不大能明白。之所以讓她去做這事,不就是因為聖上最近正因為馬永成的事對劉瑾不大滿意,宮中不方便插手嗎?不方便插手,卻方便時刻來探聽消息?
而且張永此舉,很像是並不願意旁人知曉他們兩個之間事的樣子。她往張永身後瞟了一眼,可除了劉瑾和他,就只有兩個隨行的小黃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