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楊主事……」
姜寒星回頭看了吳荃一眼,是不願讓他開口的意思。
吳荃雖心有不服,姜寒星的話卻還是聽的,跨出去的一步又收回來,站在姜寒星身後,不再吭聲了。
這邊姜寒星已經又同楊昀擺上了笑臉:「好,卑職這樣同小楊大人這樣套近乎,也不過是怕小楊大人心中還記恨著往日之事,既然小楊大人如此公私分明,便全當方才卑職只是小人之心了罷。」
如今是她來求他,他要的也是她的承諾,她既然承諾了,楊昀便也不管姜寒星身後那人明顯的不滿,依舊是例行公事的語氣:「請問閣下可有文封?」
借閱文冊是要有印主管印章的信函的,封口處要用蠟油封起來,便是文封,鑒於楊昀是個死腦筋,姜寒星方才特意問趙南天要了——東廠的姜寒星也有,但他厭憎東廠,姜寒星怕東廠的不太好用。
「有,奉順天府尹趙南天之名,」姜寒星把手中文封遞給了楊昀,「查正陽門大街匿名信一案。」
但其實姜寒星公事外確實也有私事要麻煩楊昀。可楊昀比她意料中的更加油鹽不進,她雖面上從容,心裡難免有些因此分了神,以至於楊昀已經接過了文封,她還沒鬆手,兩人的指尖碰到一處,冷得楊昀不由自主一哆嗦。
姜寒星這才回過神來,鬆開了手:「卑職並非……」
她抬頭一看,楊昀正細細的端詳文封,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她再解釋什麼,倒顯得是她小性,故她也沒再說下去,只看著他確認了是順天府的印鑒,又站了起來,伸手來招呼她。
「且隨我來吧。」
楊昀帶著姜寒星來了擺放文冊藏書閣,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帶著冷氣的陳年書墨味兒。楊昀裹了裹他的斗篷,往一排書架上一指:「這兒第三列第四列都是,自己看吧。」
密密麻麻,摞起來恐怕得有一個她那麼高,姜寒星一看見便有些發愁,這麼多,她一個晚上也未必看的完。
思忖了一下,她同楊昀打商量:「能只調出來正陽門大街兩側的住戶名冊嗎?」
「不能。」楊昀面無表情,「都是混著的。」
「楊給事中都沒找一找便說不能……」吳荃開了口。
東廠辦事,去哪兒哪兒不是供著?就他們戶部能耐,一進門就給甩臉子看,要不是姜寒星一直示意著,他早就發作了——女子終究是心軟,他不能就這麼任由著。
他沖著楊昀挑眉:「別不是敷衍吧。」
本來就不待見他們東廠這些閹黨,這人還一直想著挑刺,楊昀當即便也挑了眉:「戶籍登記以坊為單位,太祖留下來的規矩,閣下有什麼不服的,且去孝陵同太祖說去。」
順便也在太祖跟前顯一顯他們閹黨如此大的排場。
「卑職知小楊大人一貫寬宏大量,公私分明,」姜寒星趕緊打圓場,「決計做不出這種小肚雞腸之事的。」
知他公私分明便好。楊昀看了她一眼,沒再吭聲。
就這已經很給她面子了,姜寒星又回頭同吳荃商量:「頭兒你要不就先回家吧。」
他也並不識幾個字,幫不上什麼忙,還少不了要同楊昀爭執,楊昀同她還有嫌隙,她也不好勸,吳荃不管怎麼說,畢竟官大她一級,到時候肯定還是她夾在中間兩廂為難,索性勸他走,還能有幾分清凈。
「這,不大好吧……」
吳荃當然也想回去睡,折騰來折騰去,現在恐怕已經戌時了,但這畢竟是他的差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說伯母如今病著嗎,她也上了年紀了,深更半夜沒人照顧著怎麼行?」姜寒星沖著他很和氣的笑,「頭兒放心,如今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屬下定然盡心竭力。」
吳荃再非要留下,倒顯得是猜忌她了。
何況他也確實有些在擔心家裡:「那我便先走了,有事你直接去我家叫我便是。」
姜寒星笑著送他:「頭兒且放心,真出了什麼事,屬下決計不會非要一人扛著的。」
十三、
門打開又關上,這裡只剩下她和楊昀兩個人了。
戶部的藏書閣頗大,有尋常屋舍兩層那樣高,只剩下了他們倆,沒了爭執,便更顯得空蕩蕩的沒人氣,讓人覺著冷了。
姜寒星往手裡呵了口氣,又用力搓一搓,一邊期盼著它能在翻書時不要太僵,一邊翻開了楊昀給她搬下來的一摞文冊。
楊昀搬了個椅子坐在姜寒星身後,手中捧著書在看。
「小楊大人的傷可有好些了?」
楊昀不吭聲。
果然是並不願同她有公事之外的任何牽扯,姜寒星有些發愁,她現在是需要跟他有牽扯的。
不過好在楊昀並不會走。
按照規矩,查閱文冊時要有戶部官員在旁邊看著的,但藏書閣為了文冊的保存,常年陰冷,尤其是冬天,那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還總有股縈繞不去的霉味兒,所以這個規矩,只要能鑽空子,是沒人遵守的。
不過既然是楊昀,就不存在不守規矩的可能。這許多的文冊,她有的是時間。
故姜寒星徐徐地同他扯閑天:「卑職知小楊大人如今還在怨我,無非就是因兩樁事,一是覺得卑職收錢還告密,不守信用,二是恨卑職當時對你動手那樣重。頭一件事其實並非大人想的那樣……」
楊昀在她背後,視線悄悄的從書挪到了她的背影上。
「……不過我也確實收了錢卻並沒辦好事,也並非全然無辜,便也不爭辯什麼了,大人因這事怨卑職便怨卑職吧。」
楊昀本來坐直了的背又弓了下去,但視線卻一時沒能挪回來,她方才斗篷脫了直接放在了值廬里,並不曾帶過來,這時候只穿著夾襖,夾襖再薄也是夾襖,可她的蝴蝶骨突兀的像是真有兩隻蝴蝶馬上就要飛出來了。
怎麼會這樣瘦?
「但第二件事,卑職可要好好同大人說道說道,這事可並不能全怪卑職,你看你當時都真想殺卑職了,卑職也不能不還手不是?我們習武之人動起手來哪兒還一分一寸都計較著,傷了您也不是卑職本意,您就大人有大量,別跟卑職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