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是,我們東廠就是如此辦案的。正西正崇北兩坊住正陽門大街附近的人,誰做替罪羊都很合適,順天府趙大人就一直覺得住那兒的那些舉人們很合適,我也這麼覺得,我這就回去同他商量商量到底挑誰。」
「那你既然都決意要隨便找個替罪羊了,為何還要來找我,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求我……」
「為了公平正義,」姜寒星冷笑著打斷了他,「怎麼,小楊大人還想聽卑職這樣說嗎,大人別誤會,卑職這種人就沒有什麼身段,放下身段也沒什麼難的。」
其實她說出「公平正義」那四個字的一瞬間,楊昀是信了的,他因為這一瞬間的信任而開始生自己的氣,對自己的氣與對姜寒星的氣摻雜著,讓他提高了聲音。
「不查出來會死的,你剛才自己同我說的!」
他是因為這個才幫的她。姜寒星有因為楊昀的心軟而一瞬間心軟,但這心軟同楊昀的信任一樣轉瞬即逝:「是啊,查此案的大多數人都會死,但我又不會,好歹東廠出身,哪兒那麼容易便死了,小楊大人也太天真了些,這話也全信。不管怎樣,還是很謝謝小楊大人幫忙。」
說完,姜寒星直接抱著書冊就要轉身往外走。
楊昀惱了。他直接衝上去抓住了姜寒星手腕,扯得她轉過身來,懷裡書冊撞上了楊昀,晃晃悠悠的將要掉下去。
「怎麼,小楊大人是覺著自己習了幾日的武,便能同我動手切磋一番了嗎?」
楊昀握著姜寒星手腕的手因為這話有幾分僵硬,但他依舊很固執的沒放手:「我答應幫你,是因為你說我不幫你很多人都會死,現在我幫了你,你卻為了你自己周全要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都去死。我要你給我個說法。」
這話簡直像是四五歲的小孩子才會說的。
姜寒星因為這句話直接笑了起來:「我並不曾答應小楊大人什麼,從頭到尾都是小楊大人一廂情願,我為什麼要給大人一個說法?還請大人放手。」
楊昀沒動。
她鬆開了抱名冊的手,手腕一翻轉,直接手肘擊向了楊昀的側腹,楊昀這次是有防禦的意識的,但他太慢了,姜寒星手肘都擊中他了,他要抵擋的胳膊才過去。側腹疼得楊昀直接彎下了腰,就他這還不鬆手,抓她抓得越發緊了。姜寒星頭有些大,正準備狠下心給他一掌,門咣一聲開了。
是被人踹開的,門撞在牆上發出巨響又被彈回去,震出的漫天灰塵里,於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方才接待姜寒星他們那個門衛,一臉為難又憤怒的神色。
「楊大人,卑職說了要通報,這位檔頭非要闖進來……」
畢竟是東廠的,他也不太好動真格,姜寒星明白他的難處,一如她現在明白自己的難處。
姜寒星心裡嘆氣,彎下腰時卻同無事發生一般,恭敬的同於峰問好:「這樣晚了,頭兒怎麼來了?」
於峰瞥了一眼一地的狼藉,又看向他們兩個交握的雙手,皮笑肉不笑:「看樣子還挺激烈。說好了一日,現在已經是丑時了,所以我來問寒星你的答案。」
「頭兒居然知曉屬下在此處,真是讓屬下有些意外。」
「我原是先去了你家,深更半夜,你居然不在,我難免要擔心。但看來,我的擔心好像是多餘的。」
於峰第一句話就讓楊昀覺得不舒服,第二句還更陰陽怪氣了,他皺著眉頭看向於峰:「東廠的人,戶部衙門便能擅闖了嗎?」
「我不擅闖如何能知曉楊給事中還同我下屬有一段情。」
於峰看起來是在回楊昀,其實他視線只落在了他們兩個依舊交握的手上:「但這畢竟大庭廣眾的,不太好吧?」
男女之防這種事,楊昀其實還是挺在意的,只是當時實在氣急了沒管許多,結果還剛好被人撞見了,他一時間耳根有些熱,但依舊沒鬆開手,很固執的看著姜寒星。
沒法子,姜寒星只好開口給了他承諾:「給你交代給你交代。」
楊昀不動。
姜寒星只好舉起另一隻手來:「若有違背,天打雷劈,行了吧。」
她的誓言他也並不信的。但楊昀還是慢慢的鬆開了。
這個過程中,於峰的眼神一直落在他們兩個身上。
姜寒星看見了於峰的眼神,也知道他在想什麼。當然,她是很想同楊昀一塊兒在他跟前演一出曠世絕戀試試能不能嚇跑他的,只是她才剛擺了楊昀一遭,楊昀定然不會配合,她這想法才算是作罷了。
「我倒也並不是有心要擾二位好事。」
於峰看見他們兩個交握的手完全鬆開了才又開了口。
姜寒星這時候還想的是能調停還是先調停著,便從中間插了句嘴:「頭兒這是說哪裡話,屬下方才同楊給事中有些爭執罷了。」
但是於峰顯然並不領她這個情,看都沒看她:「只是我好歹來一趟,你總要給我個答案吧,你不應允的話,我即刻便走了,再不打擾,但你若是應允的話……」
他眼神一轉,看向了楊昀,陡然狠戾起來:「我現在便殺了他。」
然後於峰又接著對姜寒星說:「自然,這事你也是有錯的,但我疼你,捨不得把你怎樣。」
楊昀哪兒有聽了這前後兩句話還不惱的道理,但這闖進來的人一臉得志小人的模樣,言語之間聽著也並非是能講道理的人,他同其多說爭執反而是平白無故的失了身份。
故楊昀雖惱,面上還是壓抑著,只冷冷的下了逐客令:「這裡是戶部衙門,閣下倘若並無公事,還請離開。」
於峰不動,他上下打量著楊昀:「楊侍郎想來現在已經到了南京了吧。」
楊昀不願同他多說:「請離開。」
於峰冷笑了一聲,依舊說自己的:「好好的大學士,卻把自己弄到了這般境地。南京,呵,這輩子的仕途算是完了。為何會如此呢?還不是因為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我以為楊給事中多少會吸取些叔父的教訓。」
他眼裡很明顯的輕蔑,同楊昀越來越青的臉兩相映襯:「沒想到,楊給事中怎麼同你叔父一般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