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姜寒星也覺得她這是夢話:「自然,我知曉姑娘定然是不願的,故我也退一步,還請姑娘幫我寫封信吧。」
她沒說要寫什麼,但那姑娘顯然已經聽明白了,很果斷地搖頭:「我不寫。」
姜寒星看著她,她也看著姜寒星,沒有半點要退讓的意思。
「那好吧。」
姜寒星劍出了鞘。那姑娘顯然並不曾見過兵刃,看見姜寒星劍光閃爍,她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哆嗦,待到姜寒星劍停在她胳膊上時,她已經哆嗦得不像話了。
「放心,天下刑律畢竟還是歸三法司管,我們不是萬不得已,一般不動私刑的,但倘若只是拔了劍姑娘便受不住了,替罪這事,姑娘還是再仔細想一想。」
「我沒替罪,是我做的……嘶!」
姜寒星的劍尖順著她的胳膊劃了過去,截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她胳膊是完全不同於姜寒星的豐腴,柔潤的羊脂玉一般,在姜寒星的劍下,羊脂玉碎裂了,鮮紅的血湧出來,在石桌上蜿蜒著。
她眼裡的淚,順著血一同流了出來。
姜寒星收回了劍看她,看出了她同淚一塊兒湧出來的還有想要破口大罵的念頭。姜寒星知道她為什麼忍回去了,怕死,大約還怕疼。
姜寒星特別能理解,因為她也是如此。
「真的不要再想想嗎……」
她用力將手從姜寒星的手裡抽了出來,傷口被牽動,疼得直咬牙,說話也難免帶了火氣:「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想不想同姑娘有何干係?我倒不知東廠的人原來竟這樣愛多管閑事。」
看來確實是勸不動。姜寒星搖搖頭,把那封信放在了石桌上沒沾血的地方:「好吧,既然姑娘執意如此。」
姜寒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伸手抽了她頭上的銀簪子。簪子只是純銀雕花,並未鑲嵌珠寶,粗一看挺樸素,但細看便能看出來雕花極精細,尤其是合歡花上那隻燕雀,幾乎真的要飛起來。是值錢東西。
「是他送你的吧。這個也借用下。」
說完這話,她便低下了頭,伸手去蘸桌子上的血跡,蘸完了又對著那封信沉吟,似是在思考寫什麼才好。
那姑娘看著她,有些慌了:「你要做什麼?」
十九、
「姑娘不肯幫忙,我聽姑娘的自己來做姑娘又慌。」
姜寒星視線挪到那姑娘身上,嘆了口氣:「姑娘究竟是想怎樣呢?」
「你到底要做什麼?」
「給吳大勇寫信,同他說我們因為他往街上投信的事抓了你,他若是不肯從宮中出來領罪,我們便殺了你——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姑娘不會果真不清楚我要寫什麼吧?」
姜寒星說得平靜,但倘若不是春香樓這姑娘寫的信,吳大勇還會不會看她其實心裡真的沒譜兒。要不然她一直糾纏著這姑娘是做什麼。
她循循善誘:「姑娘要是寫的話,你寫什麼我不會管的,你可以試著勸勸他讓他別從宮裡出來,說不准他會聽呢。」
姜寒星顯然是說到了那姑娘的痛點,她低下了頭,沉默了良久,終於咬著牙做了決定:「我寫。」
「這就是了。」姜寒星把手中信封推了過去。
這姑娘又並不怎麼識字。如姜寒星預想的一樣,信她很快就寫完了。姜寒星遵守承諾,一眼沒看,收起來又揣回了懷裡。
過程同她預想中的不一樣,不過結局還在她意料之中,吳大勇接到這封信一定會從宮中出來的,不管這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姜寒星確信。
吳大勇一個閹人,這姑娘能對他這麼情深義重,他必然也是付出了十成十的真心的,哪怕這封信是陷阱,他也不會不管。
所以這信送出去,這案子基本上就算是結了。
這樣一想,姜寒星心裡頓時鬆快了許多,回頭將劍往一直摁著這姑娘的舉子懷中一扔:「會用吧?」
那舉子很是躊躇了下,一挺單薄的胸脯:「會!」
那看來是不會。
「不會也沒關係,她只要想要逃,抽取來直接往心口扎就是了。看好她,我一會兒便回來。」
姜寒星拍了拍他肩膀:「做好了這事,你便是功臣,開春科場上,廠公網開一面多給你加兩分也未可知呢。」
※
張永方才說了,劉瑾如今就在東廠,正火急火燎的登著她,可姜寒星從吳大勇家出來之後,還是轉到了張永的住處去。
張永宅子的大門禁閉著,姜寒星想了想,伸手去敲了旁邊方才很會說話那中年男人的門,他房門同樣禁閉著。
意料之中的沒動靜。
看來是張永的人無疑了。
她就說一個尋常坊間男子,哪裡能有那樣的生活從容不迫。
按照這個男人所說的,吳荃之前來查探時他便在,正是他,姜寒星才驗證了自己的思想。那時她才剛接了這個案子,除了胡波元同吳荃,東廠都未必有人知,張永是如何知曉的呢,他又為什麼這樣費盡心思的要幫她呢?甚至不惜親自來提點。
姜寒星想不明白,她只之前段修己出事時見過張永一面,今日才是第二面,也未曾有過深交,難道說……
他知道些什麼?
「寒星!」
一聲喊叫讓姜寒星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她回頭一看,是東廠一以急性子出名的同僚。
她心下便知曉是什麼事了,但依舊為這催著過奈何橋似的速度很是有些不滿,於是明知故問:「怎麼了。」
「百戶叫你回去一趟。」
來叫她這人是個急性子,說話時倒豆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飛快的往外蹦:「廠公他老人家又再沖咱們百戶發脾氣,罵胡百戶大喇叭什麼的,又說什麼今天就得給他找到到底是誰,我也是今天有些觸霉頭,剛走到窗戶底下聽了一嘴,就被百戶發現了,又挨了罵又得跑腿。」
聽著他這樣倒霉,姜寒星心情好了一些:「要我說,你是非要去聽什麼呢,胡大人當時肯定正有火兒沒處發呢。」
「又不人人都同你,看一眼便能知曉上頭的心思,我們這些人不時時事事去聽著,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姜寒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他已經沖著她擺了擺手:「不說了,出來這一趟可並不為了給你捎句話,還有更要緊的事在前邊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