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們渝州人就是一身正氣
隨著明若清和秦昭落的離開,玉壺台一下就空曠了好多,本就是回到姜雲清原本的日子,竟也會覺得不習慣。
唐憶秋更是,他說玉壺台就剩他一個人守著了。
姐姐晃了晃他的手,他一拍腦袋,「對哦,還有姐姐陪我呢!」
其實他少算了一個,姜雲清把黑貓初七都給他養了。
唐憶秋正在給姐姐說故事,姜雲清瞄了一眼,那居然是一本唐家家錄。
姐姐年紀尚小,當然聽不懂上面的很多道理,但有一段她記得非常清楚,背著雙手像念課文一樣,緩緩道來:「唐先祖封印凶神招搖后一朝飛升,眾人奉其一聲澤芝仙,亦如靜客蓮花一般,濯清漣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先輩當如此,後人生莫敢忘。」
唐憶秋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姐姐記得真好。」
姐姐欣然接受,她的聲音不像同齡人那般清脆,反而多了幾分老成和沙啞。唐憶秋說她是小時候生了場大病,燒壞了嗓子,因此不大愛說話,整個人都有些孤僻。但還好有他照看,姐姐不至於會無聊。
唐憶秋說,雅道相傳,要從娃娃抓起。
難怪連字都認不全,就開始看唐家家錄了。
姐姐抓著唐憶秋的衣角問:「思煦哥哥,你說妖為人間善惡所生,除妖必先斷其源。我不太懂。」
唐憶秋耐心解釋:「意思是妖無法根除。」
人善,妖善;反之,則惡之。除妖講究斷其源頭,可惜追溯而上,人之善惡本就難以分辨,更無法消除。也就是說,這妖是永遠都會存在於世間了。
姐姐稚嫩的眉頭揉作一團,「既然這樣,那哥哥家為什麼還要一直守城呢?」
為什麼呢?
唐憶秋怔愣間,姐姐的撥浪鼓從他手中脫落。
唐先祖因為渝州人的一份好意,甘願留在這裡保護他們,乃至唐家後人也在守城,這就是所謂的天道嗎?
那句銘記於心的家規,其實有好多像唐憶秋這樣的人都不能理解。
職責圈住了太多唐家男兒,可是,這份職責是誰強加給他們的嗎?
不是的。
守城不是家規。
守城也不是職責。
唐憶秋看向遠方,眼底似乎有層水光,「是榮譽。」
他喜歡渝州,因為這是生他養他的地方,根本不用先輩引導,他自然而然地就走上了這條路。
「我知道二師兄為什麼要離開了。」唐憶秋笑得肩膀在抖,他很激動,姐姐的話讓他心中的濁氣瞬間明朗。
「因為我們渝州人就是一身正氣啊。」
唐憶秋說著就站起來,拉住姐姐的小手,「我請你吃糖葫蘆要不要得?」
姐姐也笑,「要得要得!」
唐憶秋回了頭,「前輩,那我們先走了啊!」
姜雲清點點頭。
他拿起桌上的家錄,那些代代相傳的道義,居然就這樣濃縮在一本書里,隨便一翻,就是唐家祖輩曲折的一生。三清觀成就了唐沂,但不會永遠困住他。
屬於唐沂的未來,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
如他所說,若日後走到高處,山海自有歸期,風雨自會相逢。
是榮譽嗎?
這就是他的榮譽吧。
姜雲清扶額失笑,「渝州人。」
他也本該離開的,但是在此之前,他還要完成一個承諾。
南初七這一走就是好幾天,本以為他不會回來,至少明芃是這麼說的,總勸師父先上路,反正又不是什麼很熟的人。
姜雲清有事沒事就在玉壺台門前等著,所以第一時間就能看到他歸來的影子。
有句古話是這麼說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確實。
恍若隔世的感覺。
看著那熟悉的目光,他才確定真的是南初七回來了。
他甚至覺得,南初七走到自己面前也花了好長的時間。
不過南初七身上濕漉漉的,像是在水裡滾了幾圈,而且他的手裡,當真提著一把劍。
走近了方才知道,南初七的臉上有未乾的血跡,衣服濕漉也是因為血,但他穿著黑衣,一時竟看不出來。
他斂了幾分冷冽的氣場,遞給姜雲清一把帶血的劍,露出虎牙輕笑:「哥哥久等了,我說話算話吧?」
目光相接的那一剎那,姜雲清真的沒有想到他會是這副模樣,除了震驚,更多的是一種道不明的情愫。
見人遲遲不接,他就用衣服擦凈了劍上的血跡,再次遞出去,「好,現在可以了。」
姜雲清皺了眉,鼻子突然有些發酸,指著他衣服上一大灘水跡問:「這是什麼?」
血腥味撲面而來,他何必明知故問。
南初七怕臟到他,就往後退了幾步,「哥哥,你不高興嗎?」
「你這樣子我能高興嗎?」姜雲清抓住他的臂彎,讓他別再退了。
儘管如此,南初七也沒有離他很近,站在下面的台階上與他平視,微挑的劍眉因為那些血多了幾分破損感,姜雲清越看越不是滋味。
「哥哥,這不是我的血,我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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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初七拉過他的手,把劍鄭重地放在他手上,溫聲說著:「世上能與琴瑟相配的劍,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這把了。哥哥看看可不可以。」
流光銀的劍身散發著白色光輝,既沉穩又不失俊美,握在手中還有股微微的涼意。姜雲清下意識瞥向劍柄,上有小篆「清虛」二字。
清虛,十一年後,南初七親自交回了他手中。
這是他曾經的劍。
姜雲清握著清虛的手有些發抖,主要是清虛多年後再次感知到主人的存在,居然十分激動。
但只有他知道,這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內心,什麼清心寡欲都被他拋到了腦後。
南初七中肯地點點頭,「看來哥哥和它有緣啊。」
姜雲清很少在別人面前流露真情,認識南初七還沒多久,最狼狽最無助的樣子都被他看了個遍。
所以,這一次也不在乎什麼丟不丟臉的了。
南初七一時慌了神,顧忌著手上有血,他就用乾淨的衣袖擦拭,「哥哥別哭,怎麼比我還可憐?」
姜雲清吸了吸鼻子,卻是怎麼都說不出話。美人落淚確實遭人憐,南初七也顧不得血氣刺鼻,他趕緊往上走了幾步。
「你太討厭了。你在賣慘。」姜雲清不肯讓他上手,但是又說:「你先過來。」
南初七便乖乖地靠近。
姜雲清突然抱住了他。
「謝謝你。」
南初七反應遲鈍了些,懷裡的人環住他的腰,他抬著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顯得有些拘謹,而且兩人又站在台階上,搞不好會跌的。
姜雲清沒有抱很久,像這樣衝動的事做一次就夠了,但是南初七不樂意,他立馬回抱過去,哪管什麼衣服臟不臟。
「那哥哥能帶我一起走不?」
南初七的賣慘十分管用,這下姜雲清還能不答應他嗎?
姜雲清鬆開手,眼角還是有點紅,所以不曾抬頭,「你不回湘潭嗎?」
「跟著哥哥比較重要。」
姜雲清心下感慨萬千,摸著南初七被血浸濕的臂彎,倏地長嘆了一口氣。
「好。」
他的清虛,從沒想過此生還能再回到他手上。
姜雲清本想讓南初七知難而退,或是隨便找把劍敷衍他也好。
有人記得他的話,知道他想要什麼。
這種被在乎的感覺真的很好。
如果姜雲清沒有記錯的話,清虛很早就被丟在了錦華峰,被楚霄私藏。或許在謝宗主圍剿他后,清虛也跟著一起銷毀了。姜雲清不知道南初七是怎麼找到劍的。
其實清虛沒丟,它已經被仙客門當成了戰利品,所以南初七殺進雁城,只為了給他尋一柄劍回來。
而且他真的做到了。
姜雲清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
南初七的確血洗了一番鳳棲塢,渝州假形到這裡才算真正的結束,何況,物歸原主本就天經地義。
當然,他肯定也和那位蕭宗主結下了梁子。
但南初七無所謂,畢竟活著就是他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