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什麼招只管使出來便是
如果錦囊里裝的不是寶物,那少年偷它做什麼?
正當姜雲清還在思忖這一系列事之間的關係時,緊閉的大門被莫名其妙地推開,他以為是明芃,可一看才知道這丫頭早就回家了。
是哦,明四小姐家裡有門禁,不管發生天大的事,她都要準時回家的。
邪風卷滅了最後幾盞燈燭,室內忽明忽暗,詭異的氣氛籠罩在三人頭頂,隱隱約約間,他們好像還能聽到一陣嬉笑聲。
姜雲清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不得以拿手護臉。門外天色已晚,不知是遁入了夜色還是怎麼,他根本看不見有人在。
「嘻嘻嘻嘻……」
這笑聲太過於渺茫,好像離得很遠,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見。但是,姜雲清在原地等了片刻,這一次笑聲似乎又貼在他耳邊了,而離他最近的,不就只有柱上兩人嗎?
顯然,兩人的嘴都閉得很緊,料他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吵。獨眼龍左右看去,可惜沒看到半分影子,就壓著嗓子問:「誰在笑?」
黑鬍子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反正不是老子。」
「不是你,難道還能是我啊?」獨眼龍突感後背一陣發涼,「這裡除了我們三個,好像也沒別人了吧?」
在場唯一能動的姜雲清頗為贊同。
邪物最愛搞這神出鬼沒的把戲,先把人嚇得半死後,吸食人的精氣簡直輕而易舉,所以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慌。姜雲清抬手打斷了他們的猜疑,問:「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有人在笑啊!」獨眼龍又不聾,怎麼可能聽不見。
「不是這個。」姜雲清用左耳聽了一陣,他本應該五感清明,雖不復從前,但也比二人聽得更加仔細。
他簡單形容道:「好像有東西在牆上爬。」
「我去,你別嚇我!」獨眼龍不禁想象,有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此刻正趴在他們的頭頂,伸出了巨長的舌頭。可他抬頭看向黑壓壓的頂格,發現上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姜雲清挪步往門口走去,獨眼龍有些放心不下,連忙勸道:「哎哎,我說,你還是別去看了吧……」
他沒敢說完下一句,好奇死得更快。
但他不知道,像姜雲清這種人,越不讓做的事就越要去看一看、瞧一瞧,根本勸不住。
獨眼龍只好放棄了,其實他也很好奇的,便問:「喂,你看到啥了沒有啊?」
姜雲清眯起眸子,真是奇怪,他竟然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嘗試著去感知邪風的來源,也毫無結果。
滴答,滴答……
哪裡來的水聲?
姜雲清嘆了口氣,半是感慨半是無奈的,心道怎麼這麼蠢,難怪會找不到,那東西就在他頭上啊。
果不其然,他的手上多了幾滴冰涼的液體,姜雲清也終於抬了頭。
門框上赫然伏著一團巨大的黑泥,而剛才的東西,就是從它身上掉下來的。
就在姜雲清抬頭的瞬間,牆上黑泥蠕動著,竟是從中擠出了一張人臉,表情說不出的猙獰。
它本該屬於嘴的部位正在一開一合,發出一些令人難以接受的聲音。
「嘻嘻嘻嘻嘻嘻……」
人臉黑泥毫無徵兆的,竟整團脫離了門框,猛地砸在姜雲清身上。
他整個摔進門內,那張人臉也離他極近,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說道:「真好看啊,你把你的臉給我吧嘻嘻嘻……」
黑鬍子和獨眼龍嗷嗷叫喚了起來:「這他媽又是個什麼玩意?!」
姜雲清無一絲慌亂,剛好摸到地上的刀,應當是獨眼龍他們落下的。他掉轉刀鋒,二話不說朝著黑泥就是一刺,只聽噗嗤一聲,人臉黑泥的叫聲極其慘烈,很快便從他身上滾了下來。姜雲清順勢從地上爬起,跑向柱上的兩人,準備用刀劃開繩子。
黑鬍子無比激動:「對對對!趕緊解開繩子,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噁心死了!」
可惜姜雲清還沒割斷繩子,那團黑泥又沖了過來。他翻身躲過,接著抬腳踹向木桌,不料這妖物正面迎上,硬生生把它的臉都給砸扁了。
黑泥蠕動著,再次擠出一張新的人臉,因此暫時還無法行動。姜雲清蹲在桌上,看準了時機便狠狠踩下,愣是一點機會也不留,非要將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才是。
於他而言,沒有靠打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打兩頓。
這張人臉本就長得歪瓜裂棗的,如今更是連五官都錯位了,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妖物氣煞不已,軟泥順著他的褲腿而上,緊緊貼在他的小腿處,甩不掉也扯不開,說是一狗皮膏藥也不為過。
「嘔!」獨眼龍先吐為敬。
姜雲清翻轉手腕,指尖頓時多了幾片紅紙。柱上二人定睛一看,原來那些都是十分普通的剪紙小人,但各個都有不同的花樣。落地的紙人瞬間成活,一雙小手化成利刃,三兩下就把黑泥剷除掉了。
妖物啪嘰一聲跌在地上,紙人們蜂蛹而至,直接將人臉劃得稀巴爛的。活靈活現的紙人指著爛泥做了個大笑的動作,當真是滿滿的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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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雲清甫一抬手,紙人們就乖乖地鑽進了他的袖口,唯獨最後一隻還吐了吐紙舌頭,幾步跳上他的肩頭,不肯再走了。
「真不走?」姜雲清伸手輕輕撓了撓紙人,眼睛卻直盯著地上正極力恢復原樣的妖物。
肩上紙人搖頭。
「那個......」黑鬍子忍不住問他,「你這,是啥啊?」
雖然他一個混跡江湖的市井之徒,白虎門也不像九大宗門那樣有正統的修仙之道,但是他很清楚,能讓紙人成活,還能手刃妖祟的,只怕和邪術差不了多少。
這人不會真是修鬼道的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近些年來修真界能人輩出,所修的道也都是五花八門的,只要不走歪路就行。操縱紙人似乎並不稀奇,頂多就是這人牛逼了點。
嗯,一定是這樣。
而且,剪紙小人多討喜啊!除了它們能手刃妖祟外。
姜雲清耿直道:「它叫『人』。」
黑鬍子疑惑:「啊?」
獨眼龍:「.........」
姜雲清以為他們不懂,便解釋:「這是它的名字。」
黑鬍子:「.........」
其實這個解釋大可不必......
姜雲清取名向來如此,養狗就叫「狗」,養貓就叫「貓」,剪紙小人叫「人」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如果細細觀察,只有姜雲清肩上的紙人手掌心被剪成了小小的「雲」字,其他都是沒有的。而且也唯獨它,最與姜雲清親近,總是偷偷溜出來,有事沒事就在他眼前晃,管不了。
姜雲清伸出手,雲字小人就立馬蹦上他的指尖,很是乖巧。
「這妖是從哪裡來的,拜託你了。」
雲字小人做了個搓手的動作,輕飄飄從他的指尖上落下,似乎是要去找邪妖的來源,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黑鬍子不禁咋舌:「……牛逼。」
等到地上的黑泥好不容易恢復原狀,姜雲清也是挺服,往後退了一步,「你還來?」
有完沒完了還?
人臉黑泥用事實告訴他,這事還真沒完。
黑鬍子和獨眼龍看得倒是津津有味的,場上一人一妖打得正酣,姜雲清找準時機踩著柱子瘋狂割繩子,大廳四周來回跑,可謂是忙個不停。
獨眼龍特別感動,抹去臉上並不存在的淚水,連連搖頭,「太不容易了,這份人情我先欠著!」
只聽叮叮兩聲,一雙筷子竟是深深嵌入牆體,黑鬍子和獨眼龍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遠,少俠好身法!」
「你這筷子……少說也得插死個人啊。」
可那黑泥躲得也快,它伏在暗處得意極了,嬉笑著說:「打不中我罷?你還有什麼招只管使出來便是,我不怕!」
姜雲清點點頭,「好的。」
砰的一聲響,他轉身抱出一大把筷子,足足有腰這麼寬。黑泥一時沉默了。
獨眼龍:「………」
黑鬍子:「………」
好一個說到做到。
後來黑泥似乎學聰明了點,它故意爬上二人所在的柱子,沖對面挑釁道:「我看你怎麼扔!」
可想而知,黑鬍子和獨眼龍的臉都嚇白了。
這跟活靶子有什麼區別?
姜雲清的指尖正夾著一根筷子,他仔細觀察妖物的走向,確保哪個位置最合適,但誰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丟過去。
黑泥往上爬,他投擲的角度也跟著往上,竟多了一絲氣定神閑的感覺。獨眼龍用僅剩的左眼去看,發現那筷子分明是對準自己的!
或許姜雲清過於佛系的態度看起來不太靠譜,但能力卻是實打實的,兩人都已經見識過了。在他手裡,筷子亦像利箭,他們不想自己被捅穿。
「我們的命也是命!」
「你一定要看準了再扔啊!」
姜雲清的目光從筷子落到對面臉上,他遲滯了一會,才說:「好的。」
「.........」兩人怎麼總感覺他心裡在說「媽的」?
修仙之人總有一種雅緻,特別是行武時,動作的流暢性與觀賞性旁人是怎麼都學不來的,哪怕姜雲清扔的只是一根筷子。
「卧槽!」
那些筷子又快又狠,嵌入牆體時兩人深深感受到柱子的顫慄,甚至因為太猛烈,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焦味。
數只齊發,一部分擦著黑鬍子的頭皮而過,另一部分讓他的鬍子都綳直了。
獨眼龍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哆嗦著兩條腿,差點就交代在這裡了。
姜雲清甩了甩髮酸的手腕,直到柱子上出現兩道人形圖案為止,再扔下去,估計這根頂樑柱會斷。
黑泥眼看在這裡躲不下去了,只能不停地換地方。姜雲清攜著他的筷子追上去,室內一陣叮叮噹噹,妖物逃得再快也經不住有這麼多筷子,姜雲清非要把它完全釘死住了方才作罷。
柱上兩人簡直膜拜。
大佬啊!
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牆壁,那筷子的形狀,當真是被他拼出了一朵花。
怎麼說呢,圖案有些許的扭曲,但依舊能夠分辨,這應當是朵三瓣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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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雲清替他們解開了繩子,獨眼龍下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一聲中氣十足的「老大」。
「以後,我便認你作大哥了!」
就差跪下了。
姜雲清反應過來,「......不必。」
另一邊,黑鬍子也抱拳說:「老大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出來便是,小弟一定都聽!」
不過姜雲清可沒時間理會,他走到牆邊,開始觀察起蠕動的黑泥來。
被困住的人臉依舊不知悔改,嘴裡滿是污穢之言,咒姜雲清斷子絕孫云云,實在難以入耳,直到姜雲清抓起一把筷子狠狠塞進它嘴裡方才作罷。
黑鬍子趕緊湊上來問他:「老大,請問這是什麼妖怪啊?」
「形魔。」姜雲清認出這東西后,臉色倏地一變。
「呃...啥?」
曾有書記載,形者,固喜食人,嘗化青蛾,心術不正,為所惑之,惡終也。
但這番言論,兩個糙漢子自然是聽不懂的,所以姜雲清簡單解釋:「就是這東西會變成人的模樣,然後吃人。」
「哦,這樣啊。」
「原來如此。」
不,不對,所有人都想錯了。
化形之形,這東西是屬妖偏魔的作物,和甲鬼很像很像,但唯一不同的是,形魔以人為食。
據說形魔原本不是這副噁心的作態,只是因為太過於惡劣,吃的人越多,身軀上那張人臉就越明顯,可謂是醜態百出。它們最喜歡昏暗的環境,會伏在牆上偷窺別人,所以,只要人一抬頭,就能看見頭上有張這樣恐怖的人臉。
它們詭計多端,且都是拜背上那張臉所賜,本就與甲鬼難以分清,如果化成人形,更是沒有區別!
難怪,難怪茶樓那隻妖會如此兇殘,因為根本就不是什麼甲鬼。
姜雲清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問題,也許那些被假形的修士,都被形魔吃掉了。
正思索著,獨眼龍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老大……」
姜雲清頭也不抬地說:「別打斷我。」
「老大——」獨眼龍依舊不死心,他指著牆上的筷花,「老大你先看看啊。」
姜雲清終於抬了頭,牆上的筷花還在,只是被他釘住的形魔,早已不見了蹤影。
「………」
他忘了,形魔同甲鬼一樣,本質上都是一灘黏液,他既不用咒也不用符,光是筷子怎麼能困住形魔呢?
姜雲清轉身,果然在門口看到了打算逃跑的形魔。形魔一見形跡敗露,臉色大變,急急忙忙地遛走了,愣是讓它多待一秒都不行。
黑鬍子問:「老大,你這還追不追?」
追,怎麼不追?
姜雲清總是做得比說得快,二人稍不留神,面前的老大就不見了。
但他還沒走多遠,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凄慘的叫喊。
一支帶有藍色火焰的羽箭破空而出,直直刺穿了形魔的身子。火焰侵蝕,竟如毒蛇般肆意燒灼著,阻斷了姜雲清的路。
他看見形魔只在地上掙扎了片刻,很快就化成了一灘泥水。
姜雲清順著羽箭射來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對面樓上看到了那位少年。
少年還維持著剛才拉弓的動作,這把弓的顏色倒是與他十分相襯,見人已出來,便放下長弓,似是想說什麼,卻還是閉上了嘴。
姜雲清也沒多管,剛要查看地上的黏液時,對方就提醒他:「別碰。」
「此妖屍體有毒,哥哥別碰。」
這人的聲音很好聽,可惜不久前才看過他鬧事的一幕,當下正經起來,連姜雲清都覺得有點不太真實。
本來形魔的現身就很奇怪,而且它一出門就遭暗殺,難不成是對方一直守在這裡嗎?
等姜雲清再抬頭時,哪還有那人的半分影子。
大概是真的離開了吧。
姜雲清從地上拾起羽箭。這會他瞧清楚了,箭尾處印有金蓮紋,磨損的箭頭也全是符咒紋路,不知其詳。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沒有誰會在一支箭上做這些東西,只能說明此人的來歷並不簡單。
至於箭上的蓮座,會是門徽嗎?
除了百年前的唐家先祖以蓮自擬外,修真界哪座仙門把蓮花作為門徽,他思來想去,仍是沒得出結論。
算了,回去問問唐沂。
正巧二位小弟也跟著過來了,一瞧地上的黏液,驚訝過後,就開始輪流拍起他的馬屁——
「不愧是老大!」
「老大厲害嗷!」
姜雲清站在兩人中間,完美形成一個「凹」字。
「停一下。」他突然伸手打住,「你們知道江長老在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