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家三口

堂屋居中擺放著一張方桌，四周各有一根長條木凳。

這方桌既是一家人的餐桌，也是兄妹倆學習的書桌。

兄妹倆將東西放回側屋后，各自忙碌了起來。

方華拎起掃帚打掃，挨個屋子開始打掃房間。

妹妹方圓則是從屋子裡將父親換下的臟衣服拿出來準備清洗。

分工明確。

不多時，方華便已將屋子挨個打掃乾淨。

見天色漸暗，妹妹方圓還在清洗衣物。

方華便拎起籃子去到屋子旁邊的菜田裡，摘了些黃瓜和青菜秧。

因為父親方勇長年在小鎮邊上的磚廠工作，家裡很早就不種莊稼了，只留了屋子旁邊這塊田種了些蔬菜。

其餘的田地，都包給了對面的大伯家，到年底能分上一些糧食。

回來時，方圓正踮著腳在屋檐晾衣服，瞧見方華拎著菜籃子進了灶房。

三下五除二將衣服晾完后，也快步走進了灶房內。

正洗菜的方華，瞧見妹妹那亮晶晶的眼神直盯著盆里的黃瓜，不由得笑了笑，順手拿起一根兒剛洗過的嫩綠黃瓜遞了過去。

方圓喜滋滋的接過方華遞來的黃瓜，將其掰成兩截，自己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后，又將剩下的半截塞到了方華嘴裡。

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方圓嚼著脆甜的黃瓜，見哥哥菜已洗好不由問道。

「這會兒就生火做飯么？」

「嗯，做好飯爸也該回來了。」

方華淘米切菜，方圓生火添柴。

這些事情兄妹倆打小便已能配合的天衣無縫。

瞧著哥哥忙碌的身影，坐在灶台前添柴的方圓眼神有些發愣。

還記得那會兒兄妹倆還在上小學，哥哥就已經學會做飯了。

兄妹倆還沒灶台高呢，哥哥就站在小板凳上切菜炒菜，做好以後扣在鍋里，等爸爸下班回來吃飯。

雖然打方圓記事起，這個家就一直很窮。

可方圓知道，比起別家的子女，自己已經是過得很幸福的了。

就拿村子北邊的那戶人家來講。

同樣是一兒一女，家中大人一直認為女兒遲早是要嫁到別家的，讀書就是浪費錢，只有兒子才給自己養老送終的人。

姑娘小學剛畢業，家裡就不讓她上學了，留在家裡帶弟弟，還要上山做農活兒。

明明她們家條件比起方圓家要好上不少。

而同樣是女孩子的方圓，從小到大，爸爸從來沒有重男輕女的意思，哥哥有什麼她也一定有，反而是她有的，哥哥不一定有。

而且哥哥對她也很好，處處讓著她，有什麼好吃的也都給她留著。

小時候跟著大人去吃酒席，席面上屬於方華的那份糖果，永遠都是給方圓留著的，自己一顆也捨不得吃。

還記得上小學時，哥哥經常跟欺負她的那些同學打架，只要是替方圓出頭，爸爸從來不會責怪哥哥。

村子里有些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到現在見了他哥都還躲著走。

轉眼的功夫，兄妹倆現在都已經上高中，爸爸和哥哥對她還是那般的疼愛。

雖然家裡還是窮，可方圓對這個家並沒有絲毫的厭煩，反而十分慶幸自己能出生在這個家庭。

灶房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灶房內昏暗的燈光下，方華將焯過水的米倒入蒸籠蓋好后，又轉身去切菜，儼然一副小大人的姿態。

灶台前，坐在小凳上的方圓兩手撐著下巴靜靜的看著那道忙碌的身影，搖曳的火光映照在方圓秀麗的眸子里。

亮晶晶的，好似閃耀的星辰一般。

方華將飯菜端上桌，方圓剛擺好碗筷，屋外的土馬路上傳來了自行車顛簸時發出的「嗞嘎」聲。

「爸回來了！」

聽到動靜的方圓急忙跑了出去，方華跟著出了堂屋。

兄妹倆剛跨過門檻，便瞧見了院壩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黝黑滄桑的臉龐，頭髮亂糟糟的，滿是塵土，推著那輛老古董一般的二八大杠，正朝著迎面走來的兄妹倆咧嘴笑。

「爸，我去端水給你洗臉！」

「哎…」

跟爸爸打過招呼后，方圓忙跑向灶房打水。

方華則是從方勇手裡接過了那輛已經記不清有幾個年頭的老舊自行車。

「爸，先歇會兒，洗過臉就可以吃飯了。」

瞧著已經跟自己一邊高的兒子，方勇點了點頭，雖然臉上滿是疲憊，但卻是笑意不減。

方華剛把自行車停到屋檐下，方圓便搭著毛巾端著盆熱水從灶房走了出來。

「爸，洗把臉。」

瞧著方勇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以及滿身的塵土，方圓不禁有些心疼，一邊幫著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念叨著。

「爸，你這袖子都快掉了，也不知道換換，明天換下來我給您補補。」

「幹活兒嘛，都這樣…咳咳……」

方勇剛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頭髮，卻是突然止不住的咳嗽一頓，一旁的方華急忙上前攙住父親。

「爸！幹活兒的時候戴好口罩，你這咳嗽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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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病了，不礙事，吃點葯就好了。」

瞧著一臉擔憂的兄妹倆，方勇卻是風輕雲淡的擺了擺手。

三人的晚飯很簡單，炒黃瓜，炒青菜，調料也是簡單油鹽而已。

然而就是這麼簡單飯菜，三人卻是吃的津津有味。

第二天一大早，方華煮了一鍋麵條，三人吃過以後，方華換了身破舊衣服，然後拎上打包好的飯菜便跟著父親出了門。

每逢周末，方華都會跟著父親去往磚廠幫忙幹活兒，方圓則是留在家裡做作業。

方勇騎著自行車載著方華，順著門前的土馬路往村口而去。

「爸，哥，注意安全！」

院壩里，方圓朝著逐漸遠去兩人揮手。

磚廠離家有段距離，出了村口順著土馬路騎了三十來分鐘，父子倆才抵達了目的地。

磚廠不算大，工人滿打滿算也就三十來人，幾乎都是附近村子的。

方華經常跟著過來給父親搭手幹活兒，所以廠子里的人對這個半大小子也不陌生。

「小華，又來給你爸打下手啊？」

剛進廠子，一個跟方勇差不多年紀的矮胖大叔便朝方勇父子打著招呼。

這人正是磚廠的老闆，叫張長順，脾氣溫和，對工人們也都和和氣氣的。

「嗯，張叔早！」

「你這娃兒不錯！我家那渾小子一回家就知道睡，氣死老子了！」

方華訕訕一笑，沒有接話，父親方勇卻是哈哈一笑。

「張老闆，你家小子成績那麼好，睡會兒覺怎麼了？睡覺也能考上大學，那是你家娃的本事！」

見方勇提到兒子的學習成績，張長順剛才還怒其不爭的黑臉上也逐漸有了笑意。

兒子成績好，這事一直都是張長順的面子所在，誇他兒子的成績比誇他還好使。

「嗨，也就那麼回事兒！老子整天累死累活的，為的啥？不就是為了這小子能考上個好大學嘛……」

張長順的兒子方華也見過，跟他差不多年紀，在縣裡的一所重點中學讀高二，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屬於招女孩子喜歡的那種長相。

方華跟著父親來廠里幹活兒的時候碰上過兩次，就是不太怎麼愛搭理人，廠里的工人們跟他打招呼，也總是愛搭不理的。

跟張長順打過招呼后，方勇便領著方華往磚窯的方向走去。

方華他爸在磚廠乾的是出窯的活兒。

將磚窯內燒制好的成品磚用窯車拉出來，堆放到裝車的區域，按出窯數量記工錢。

因為活兒比較重，工作環境也有些艱苦，所以工資相對比外邊高一些。

方勇在這磚廠幹了七八年，一個人乾的話一天能掙個一百來塊，有方華幫忙的話，能多上個五六十，下班的時間還能提前些。

初夏時節，天氣本就偏熱，磚窯內溫度更是要比外邊高上許多，方華站在窯洞外就能感受到從磚窯內溢出熱浪。

好在方華也不是頭一回來，三伏天也不是沒幹過，對此早已習慣了。

父子二人戴上手套口罩，一人推了一輛窯車便鑽進了窯洞內。

磚窯內部是像一條環形的隧道，窯洞一側有幾個入窯的工人正往窯洞內碼放未經燒制的磚坯。

另一側則是燒制好的，需要往外拉的成品磚塊，正是他們工作的地方。

兩波人背對背工作，一邊一台馬力強勁，吹的呼呼作響的排風扇便是唯一的降溫工具。

父子倆剛把窯車靠著磚停下，與方勇一個班的出窯工人老趙此時也推著窯車走了進來。

「老方，來挺早啊！這又帶上幫手了？」

「嗨，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方勇咧嘴一笑，應了一句后便開始往窯車上碼磚。

「你這小子不錯！能吃苦，幹活兒也勤快！」

老趙瞅著個子又高了些許的方華，臉上滿是讚許之意。

他跟老方搭班幹活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幾乎每個周末都能瞧見這小子的身影。

像他們這種苦累的活兒，好些個大人都熬不住，這小子雖說乾的慢，但一幹起來也是一整天。

不偷懶，也不喊累！

老趙是越看這小子越順眼，可惜就是自家閨女早就嫁出去了，不然指定要跟老方結個親家。

被趙叔方面誇了一頓，方華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喊了一聲趙叔，也開始跟著父親往窯車上搬磚。

一輛窯車一趟整好一百塊磚，方華負責將磚塊碼放到窯車上，父親方勇則是負責將窯車拉出窯洞，將磚塊卸到磚窯旁邊裝車的壩子里。

一車磚的工價是一塊，算下來就是一分錢一塊磚。

廠里安排的任務，每天每個出窯的工人至少一百車。

平時方勇一個人干，除去中午吃飯午休外，從早上干到晚上七點多，差不多能拉個一百二十車左右。

有方華在一旁幫忙，下午三點左右就能完成任務，干到六點就能有一百七八的樣子。

磚廠不管飯。

但磚廠里有一部分工人住在廠里自建的宿舍里，所以設有廚房。

父子倆早上帶了飯，放在磚窯另一側封堵過的窯洞口，磚窯內燒制磚坯高溫溢出。一小會兒就能將飯菜熱好，無需去食堂打擠。

吃過飯隨意找個陰涼地兒睡上一會兒，睡醒了接著干。

穿著破舊衣服的方華，在窯洞忙碌了一上午後，早已是滿身的灰塵，瞧著和廠子里的其它工人沒啥區別。

下午六點來鍾，方華父子倆就已經出了一百七十車磚，遠超規定任務。

方勇便帶著方華準備下個早班，去鎮上買點東西。

「老趙，我們就先撤了啊，待會兒還去鎮上一趟。」

「我們先走了，趙叔！」

「行！我再拉幾車也下班了，這狗日的天是越來越熱了！」

騎著自行車出了廠門，順著被卡車壓的坑坑窪窪的馬路，不過十來分鐘，父子二人便已到了鎮上。

方勇這趟來鎮上就是奔著給兒子女兒改善伙食來的，所以目的明確，直奔賣滷菜的鋪子。

切了一斤豬頭肉，再切上一塊鹵豆乾拌在一起，最後又買了些閨女愛吃的雞翅鴨頭，總共花了二十幾塊錢。

買好滷菜，父子二人便又轉頭往回趕。

一口氣花出去二十幾塊，方勇倒是沒覺得心疼，反倒是一旁的方華有些捨不得了。

這麼小袋子滷菜，父子倆可是要拉二十多窯車的磚才能換的來的。

買好吃食，一路顛簸，父子倆總算是趕在天黑前趕回了家。

父子倆剛踏進院壩，方圓便從灶房裡探出腦袋來。

「爸！哥！你們回來了？飯馬上就好！」

方華將沾滿塵土衣服脫下，洗過手后也鑽進了灶房。

正在廚房忙碌的方圓見哥哥走了進來，忙招呼道。

「哥你先去洗臉，這裡不用幫忙，再炒個青菜就可以開…」

正拿著鍋鏟在鍋里擺弄的方圓，話還沒說完，嘴裡就被塞了個雞翅。

嘗到美味的方圓頓時眉開眼笑，方華則是順勢接過了方圓手裡的鍋鏟。

「哥，又去鎮買好吃的了？」

「嗯，誰叫咱爸疼你呢，今天下早班，就去鎮上買了點滷菜，還給你帶了些鴨頭雞翅。」

正捧著雞翅啃的津津有味的方圓沖著方華嘿嘿一笑，嘴裡含糊不清。

「嘿嘿！咱爸最好了！哥你也好！」

灶房外，方勇拿了根小凳坐在屋檐下歇息。

聽見灶房傳來兄妹倆的嬉笑聲，方勇飽經風霜的臉龐上也滿是欣慰之意。

只是突如其來的咳嗽，令方勇本就滄桑的面容又多了幾分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