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憶往昔之昨日不可追,踏前路之晦明自可定
三清山,三清宮內。
楚沐蘭感到好像有人在輕輕搖他,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一紫衣女子坐在他身邊,烏黑的秀髮盤起,眉目清秀,蛾眉淡掃,不施粉黛,卻遮不住絕代風華,眉目間又透著一股英氣,頗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
楚沐蘭瞬間感覺自己清醒了,「眉如遠山黛,眼似秋波橫。姑娘真是好生——」
看來沒完全清醒……
「呃,不對,我這是在哪,發生了什麼?」
女子溫和地笑著,但眼底卻蕩漾著一抹淡淡的哀愁,「放心,楚家大多數人都安全轉移了,不過,現在趙家趙天行之子趙無明,也就是現任趙家家主掌控了摘星宮,同時楚家包庇魔域公主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眼前的女子雖然有種九天仙子般高高在上的清冷氣質,卻不讓人感到疏遠,可能因為是她嘴角掛著的那盈盈淺笑吧。
「魔域公主?」楚沐蘭第二次在變亂之後聽到了「魔域」這個辭彙,「魔域到底和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那姑娘眼帘一垂,繞開了這個話題,「至於這裡,這裡是道門三清山。」
楚沐蘭見她不願說,便也沒有多問,只是默默下定決心一定要弄清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那姑娘說著,頭上的玉簪還時不時發出幽微的紫光。楚沐蘭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姑娘,這玉簪是——」
面對楚沐蘭詢問的目光,女子仍舊保持著燦然的笑容,沒有解釋。
楚沐蘭總是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忍不住開口,「敢問姑娘,我們可曾見過?」
女子眼底閃過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不,我們是初次相識……」
落秋月走了進來,她換下了那身紅衣,此刻看起來有些疲憊,顧不得淑女形象,走到桌邊坐下端起茶盞猛灌。
她幾乎是抽出空來嘆了口氣,「倒是可惜了這麼好的茶,這位是姑娘京都寧家寧安蘭,也就是你天天聽的說書人掛在嘴邊的——白衣劍聖。」
「白衣劍聖——」,楚沐蘭思索,「好似聽說過。」
寧安蘭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自北境長城一戰後,我便近乎退出了世人的視野,也不怪你印象不深。」
「她是來找林天師去支援摘星宮的,只不過被我先請了去。」,落秋月解釋。
「至於你為什麼在這——我最後雖然打暈了你,卻也沒來得及讓你和你叔叔他們一同離開,便順路把你帶到這裡,畢竟不懼各大門派聯軍的勢力為數不多,其中之一便是道門天師府了。」
「他那是不懼嗎?分明源自紅衣仙子的的勇氣嘛。」寧安蘭打趣道。
「仙子真是抬舉我了,我縱使實力再高,也不敢力敵各大門派啊。」穿著一襲玄色道袍的男子跟著落秋月走了進來,想來便是她口中的天師林瀟恆了。
「所以,還是仙子給的勇氣嘍。」寧安蘭如清泉一般純凈的美眸中閃過一抹狡黠。
楚沐蘭在旁暗中思索,總覺得寧安蘭這個名字很熟悉,長城之戰——
他猶豫著開口:「姑娘不會是我父親的得意弟子,傳說中的長城俠女吧?」
「呦,反應這麼長時間,真是書獃子啊。」寧安蘭自顧自梳理著頭髮。
「書獃子讀的書多,不如說說你知道些什麼。」
楚沐蘭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應該叫你師姐了,不過我也是聽書上說的,在本尊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寧安蘭擺手,「無妨,我倒也沒聽過書上是如何說的。」
「好,這是一段說書人常常提及的故事,據說建國之初,天河四年,北方蠻族大舉南下,共五十萬之眾,為應對此事,中原武林門派齊匯於摘星宮欲共同抵禦北蠻,史稱——北御之盟。
同年二月,雙方高手決戰於川山之下,那蠻族首領以煉體之術結合邪功,以至親之血祭劍,一時之間竟無人可敵,不日,中原武林慘敗,退於北境長城之內。
三月後。蠻族臨至長城,無人可阻,關外百姓逃亡而至,好不容易安頓下來,蠻族又至,只覺得求生無望,心灰意冷。
守城軍士奮勇抵抗,但奈何江湖之戰已敗,僅憑五萬餘眾守城普通軍士顯然無法應對五十萬聯軍,大勢不可逆轉。
後天元帝急調太子李昭平親率天世軍戍守宣府重鎮,不料太子自有決斷,言稱『一味的被動防守並不能解決問題,於是關門大開,天世軍——」
「咳!咳!」,落秋月輕咳兩聲。
楚沐蘭尷尬地撓了撓頭,「抱歉,跑題了。」
「儘管如此,中原武林的慘敗帶來的影響是不可逆轉的,關破之日,關外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眼看著蠻族就要衝入長城,而一旦入了長城,蠻族軍隊在關內便近乎無人可阻。
中原眾高手稱:「拖著重傷之軀也要將蠻族攔在城外。」
於是在那一天,十二劍仙與三位劍聖再度齊聚城牆之下,與蠻族首領與五大汗血戰,最後還是退入城內,只留下幾具屍首。
終於,宣府還是被蠻族攻破,城破之日,百姓有的忙於逃難,有的已經心灰意冷,圍在城門樓等著看蠻族破城,有的還血氣方剛,要與蠻族血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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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城門大開,但他們沒有看到一個蠻族士兵走進城來,在街邊百姓的注視之下,有一白衣俠女從城內走出,傲然立於城下。
有人說,她是除了天下第一南宮萬華之外,中原武林唯一的一位雲海境。
還有人曾看到她一人一劍一白馬,孤身殺入敵陣,力敵蠻族首領,打的數萬蠻族將士潰不成軍。
第二日黎明,她策馬而歸,臉上看不出任何疲累或是痛苦的神情,身上的一襲白衣竟不染一絲血跡,也沒有沾上任何污穢。
她沒有多做停留,婉拒了各方勢力的感謝,只是策馬到京師去春風樓里聽了一曲琵琶,隨後仗劍走馬而去,不知所蹤,當日京城百姓夾道送之,故而她便有了一個家喻戶曉的名號——長城俠女。
再後來春風樓樓主發現她留下了一本秘籍,那便是被認為天下第一的絕世武學——《長遙九經》。」楚沐蘭似乎意猶未盡,「多麼傳奇而美妙的故事啊。」
林瀟恆打趣,「你倒是有幾分說書人的天賦。」
寧安蘭美目微顫,輕輕嘆息:「是啊,事情本可以是這樣的,但是那終究只是有意流傳而出的版本,你可知,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楚沐蘭好奇道:「原來這竟是假的?」
「是啊,某個上不得檯面的傢伙,為了他父親的面子,騙了整個江湖五年之久。那日我的確一人殺進敵陣,原本被打散的聯盟再度凝聚·,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可是混戰之中,一柄劍從我背後刺了進去——」
「什麼?!」楚沐蘭感到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他耳熟能詳的故事,竟然有一個如此黑暗而血腥的真相。
「趙家家主趙天行為謀奪我手中的長遙九經——」
「你手中的?」
「對,長遙九經本是楚玉寒流傳而下,百年後流落至南宮萬華手中,碰巧——」,寧安蘭嫣然一笑,「我有兩個師父。」
「趙天行勾結蠻族,偷襲於我,中原眾人本就不敵,而趙天行當時已經入了半步仙境,戰況更是慘烈,當年天武閣更是滿門戰死。」寧安蘭的眼眸望向遠處,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與閣主方雲還是舊識,後來再沒有找到如此知心好友了。」林瀟恆聲音哽咽。
楚沐蘭楞在榻上,似乎難以接受這個答案。
「最後我以瀕死之體拼盡全力,也只重傷了趙天行,而我自身功力盡失,靜脈阻塞,再難以恢復境界。」寧安蘭的眼神銳利如刀,楚沐蘭看了都有些膽寒,如此溫柔的女子,在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竟然如此失態,想來這件事對她的打擊也是難以想象的。
「最後是你父親保住了我的命,擊退蠻族五大汗,將我帶回春風樓。我念及恩情,拜他為師,我已無法修習《長遙九經》,便將他交給了你父親,而你父親楚宣,便是那時的春風樓樓主。」
楚沐蘭聽到熟悉的名字,心忽然痛了一下,但旁若無事,作頗為感興趣之態,「我父親還有這般風流的身份,我還以為他一直都如此正經呢。
他忽地想到了什麼,猶豫著開口,「這麼說,師姐與趙天行是同輩,為何看起來如此年輕?」
寧安蘭眼神飄忽了一瞬,最終給出了這樣一個解釋,「因為入登仙,可得長生。」
「那師姐現在豈不是已經——」
寧安蘭輕咳兩聲,「人是否年輕,重在心是否已經蒼老。自我被趙天行重傷以來,棄了長生,游山看水,便算是重活一世,倒也逍遙快活。」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所以本姑娘芳齡——五歲!」
「啊?」
楚沐蘭換了個話題,「那——長遙九經如今在誰手中?」
落秋月放下茶盞,笑嗔道:「你不如看看你父親留給你的是什麼。」
她遞過一個捲軸,楚沐蘭急不可耐地展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四個大字「長遙九經」。
一般來說,習武之人按實力強弱可分八境,分為五大凡境與三大仙境,入仙境可超脫於天命,而那傳說中的登仙境更是可得長生,不過自古入仙境者一世也寥寥無幾,更何況那登仙境強者大多得了長生,看破眾生,不參與這江湖紛擾紛擾,故楚沐蘭也只是在各種話本亦或是高手口中聽說過。
而這五大凡境分別是
清絡境入清絡者可在體內流轉內力,清凈經絡,開始修習武功
玄脈境入玄脈者可將內力外放,可隔空控物,出手傷人
尊主境入尊主者憑自身實力已可成一方強者,人中翹楚,如今年輕一輩中,為人所知的入尊主境者也不過數十人,皆是人中龍鳳。
破塵境顧名思義,入破塵者實力之強已非塵世中人可以揣測,抬手間可破百人之圍,出手可以天地萬物為武器。破塵境強者多是一方勢力的長老級別,實力深厚,在江湖上算不上赫赫有名也得在當地家喻戶曉。
通天境入通天者已經與天道有所感應,出手時可引動自然法則,有時天降異象,威不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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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境大成之人由於已經能夠引起明顯的天地異象,接近仙境,舉手投足之間縹緲若仙,故也被稱為劍仙。
而這仙道三境分別是
戰天境,戰天境又被細分為兩個境界
(第一便是解命境:入此境者將不再受天命束縛,超脫於天命之外,若是可以預知未來,甚至可以做到逆天改命之事。
而第二是凈心境:據傳入此境者需看破俗世,凈明己心,方可得逍遙。)
而解命境巔峰也被敬稱為劍聖
登仙境入登仙者可得長生,與日月同壽,與天地齊老。
雲海境對於入雲海者,天下浮生於其如過眼雲煙,滄海一粟,屆時一人便可抵千軍之眾,抬手可翻天覆地,揮劍可崩山倒海,若是有意,可改天下之勢。
但在傳說之中,還有第九個境界,至今只有楚家太祖楚玉寒曾經達到,這使得它更添了幾分虛無縹緲之意。
「長遙,乃是各方小邦對於由北魏和南越及周邊地區組成的地區的統稱,百年前楚玉寒於此地登入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第九境,傳《長遙九經》於世,據說分為九卷,每習一卷,可升一境,不過這第九境究竟存不存在,過了這麼多年,大家都存有異議,而且就連寧姑娘也只修習到第八卷。」落秋月解釋道。
「那我父親呢?」楚沐蘭想到似乎從未看到父親用出除了星隕劍法之外的武學。
「他沒有修過,這功法唯有武學之體方可修習,否則反傷自身。」寧安蘭回答。
「武學之體?」楚沐蘭從未聽過這個詞。
「這是一些人與生俱來的天賦,寧姑娘說長遙九經上記載稱與心性有關,不過稀缺的很,目前世上只有三個武學之體,除了南宮萬華前輩以外都在這間屋子裡了。」落秋月解釋。
「師姐,還有……」楚沐蘭望向林瀟恆。
「莫要看我,我若是能修,現在這東西還能落在你的手裡。」,林瀟恆雙手一攤,半開玩笑道。
楚沐蘭又望向落秋月,落秋月笑著搖了搖頭。
「我?!」楚沐蘭驚地從榻上跳了起來。
「對,就是你,武學之體之間的感應,不會錯的。」寧安蘭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讓楚沐蘭感覺有些難為情。
「師姐,你是認真的?」
寧安蘭湊近了些,「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林瀟恆適時地打斷了這場對話,「今日發生的事未免太多,給他些緩衝的時間吧。你們暫且住在我這裡吧,我去騰出些客房。」
……
入夜,落秋月輾轉反側,白日里楚沐蘭的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師傅,我的家人都還流亡在外,幸得各方相護,雖無性命之憂,卻唯有我能歇歇腳,我——想給父親立個碑,衣冠冢也好……」
她似乎聽到了幽幽的嗚咽聲,卻不是楚沐蘭,聽聲音應當是女子的哭聲。
她乾脆起身走進迴廊,只見寧安蘭正掩面而泣,她哭的聲音悶悶的,大抵是不想吵醒別人。
落秋月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好了,這不是你的錯,大家都儘力了。你功力盡廢,又能做些什麼呢?時間不早了,回去睡下吧。」
寧安蘭哭的更大聲了,她沒有說話,只是指了一個方向。
落秋月循著她的指引走去,黑暗之中,能夠看到搖曳的燭光,微弱的光暈打在跪坐的少年身上,他的面前,是五尺石碑……
黑暗的角落之中,還站著一個男人,林瀟恆見落秋月來了,默默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石碑——」,落秋月壓低聲音。
「寧姑娘親手雕的。」
……
憑欄夜酒冷,五尺石碑寒,舊時青鋒,留不住明朝君馬。
彼岸桃花瘦,三更燭火搖,波光流螢,曳不回昨日同舟。
……
翌日清晨,當晨曦透過窗柩,不約而同之下,眾人都沒有提起昨日之事。
楚沐蘭看了看三人,正色道;「現在有了諸位,殺回摘星宮又有何難?」
寧安蘭有些無語:「你當真以為憑藉一個殘廢一般的我,受門規束縛的林天師,再加上你師父就可以對付整個江湖了?」
楚沐蘭收起捲軸,冷不丁冒出一句,「那好,今日起,我便修習這長遙九經。」
「你不是不想學武嗎,怎的現在決定地如此乾淨利落?」,落秋月有些疑惑。
「之前是不需要學,也沒興趣。現在楚家需要我,自然便有興趣了。」,楚沐蘭語氣堅定。
「那好,今日起你便跟著寧姑娘學武,我父親傳我有事,我需先回落家一趟,況且摘星宮的事還需善後,我得出一份力。」,落秋月起身,「希望再次見到你時,你已經具備向我討教的實力。」
言罷,落秋月便拿上落雨傘離開了。
「謹遵師命。」楚沐蘭對著落秋月調皮的擠了擠眼睛。
「既然要學武,先要拋除雜念,不能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你父親的事——」寧安蘭斟酌著語氣。
楚沐蘭聽到寧安蘭提起,情緒明顯變得有些低落,但他的回答乾淨利落,「我盡量不去想它,況且父親說了,要我帶著大家好好活下去,我將來還要替父親報仇,要儘快提升自己的實力,哪裡來的時間悲傷呢?」
寧安蘭仔細品了品這番話,「詩酒公子所言,果然都很有道理啊。」
楚沐蘭故作大大咧咧地擺擺手,「我若是傷心過度,恐怕也不是父親想看到的,不提這個了,師姐有什麼安排?」
「你師傅走了,我們也該出發了。」寧安蘭也起身,「去為你求一柄劍,你父親的劍不能輕易動用,你需要一柄真正屬於你的劍。」
迎著升起的朝陽,一輛馬車自三清山飛馳而出,向北而去。
「我們去哪?」
「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