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第293章 江湖相逢亦等閑
第293章江湖相逢亦等閑
「諸位,我能走了吧!」
西風渡街上,玄袍男子看了眼四名潑漢,背著包袱轉身離開。
圍觀人群作鳥獸散,沒誰覺著意外,似乎理所應當如此,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民不與匪斗,民不與潑皮無賴斗,民不與……
「肖老大,賺發了,這錠銀子能吃多少頓館子?」
「就知道吃,我看還不如去衡陽城找家土窯子,瀟洒快活幾日。」
有人連忙搖頭:「土窯子不去,那裡黑燈瞎火的,婆娘肚皮上的肥油都能拉三尺長,晚上啃下去,不覺什麼,之後能膩心好幾天,聽說還有臟病,萬一染上,埋不進祖塋。」
那潑皮笑道:「你嫌棄土窯子,是想像沙大郎君那樣,用馬車拉著銀子,光宗耀祖地去衡山逛群玉院啊?你也配!」
「聽肖老大的,肖老大,你說這銀子該怎麼花?」
肖仁貴沒有理會同伴,目光直勾勾盯那黑布包袱,沉甸甸的,裡面肯定藏著很多金銀財寶,心中的貪念,就像野火一般,燒起來便極難撲滅。
「站住!」
「誰讓你走了?」
「給老子停下!」
他握著手心那錠銀子,大叫幾聲,向前跑去。
倒把那三名潑皮同伴留在原地,面面相覷。
張玉停住腳步,看向再次追來的潑皮,目光微寒。
「你還有事?」
肖仁貴攤開手心,那錠銀子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笑著吐出兩個字。
「不夠!」
張玉輕笑一聲:「這是跟我耍潑皮啊?」
肖仁貴已經吃定了此人,冷聲威脅道:「小子不糊塗啊,西風渡歸黑沙幫管,我妻舅在衡陽府通判手下當吏目,不想吃官司,就給我老實掏銀子!」
「聽明白了,黑白兩道都有人。」
肖仁貴滿意地點了點頭,上道就好,就怕遇見不上道的愣頭青,還得多費唇舌與手腳。
此時那三名潑皮也跟了上來,見肖老大又勒索成功,雖覺得壞了規矩,但心中更多的是高興,真死守規矩,誰給黑沙幫當凈街潑皮啊。
張玉看著幾人問道:「你們要多少銀子?」
肖仁貴聞聽此言,眼神愣愣地看向他背著的東西。
「我要你的包袱!」
說來也怪,青皮麻拐貪財不假,但平時也有個分寸,今日見了黑布包袱,甚至都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心中蓬髮的貪念,瞬間就摧毀了理智。
張玉笑容更盛,雙手卸下黑色包袱,提至他身前。
「給我!」
肖仁貴伸出手,便想奪過黑色包袱,張玉卻後退了一步。
「你真的想要?」
肖仁貴抽出綁在腿上的剔骨刀,臉色猙獰:「把他給我!不然你別想活著走出這條街!」
那三名同伴看向肖老大,忽然覺得有些古怪,他們只是潑皮,還沒淪落成土匪,宰肥羊講究的是『文取』,這明顯是要武鬥了啊。
茶棚周邊的黑衣護衛原本就留心上了這伙衡陽本土潑皮,見一方亮出刀子,更是提起幾分小心,移動位置,擋在那對男女身前。
「世妹,你方才說此人是什麼來著?你們之前莫非見過面?」
男子頗為殷勤地給姑娘倒了杯茶,邊追問不休。
佩刀姑娘似乎想起了什麼,輕笑道:「沒什麼,也不算見過。」
男子點頭道:「不相識最好!俗話說,可一不可再,我若是他,即便不會武功,也要血濺長街,與這幾個潑皮拼個你死我活,方顯出男兒本色嘛,豈能被人騎在頭上拉屎撒……」
他看姑娘端起茶杯,自覺粗鄙,忙止住了話頭。
那佩刀姑娘見玄袍男子,極為無奈地解下黑色包袱,雙手遞給追上來的潑皮,兩道劍眉不禁微微蹙起,心中暗想:「不至於啊?依他的武功,哪怕這幾年原地踏步,未有寸進,也不至於被幾個混混欺負成這個樣子。」
男子大笑道:「世妹你瞧瞧,真是白長了這麼高的個子,一點男兒血性也沒有,窩囊啊,窩囊透頂!」
佩刀姑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世上之人,各有遭逢境遇,萬一他受了大病,武功盡失,因此不能與人動手呢?暫忍屈辱,如淮陰侯那般,也不能說是沒有男兒血性吧?」
男子震驚得目瞪口呆,這一路上自己百般討好,對方卻惜字如金,忽然卻說出番話,暗含維護之意,倒像是憋了好久似的。
他心中頓覺十分委屈,不忿道:「世妹,你不是說不認識此人嗎?怎麼,怎麼幫他說話……,還有…懷英是誰啊?是這個人的名字嗎?取個名字都如此秀氣,難怪文弱得像個女子……」
佩刀姑娘不再說話,微微嘆息,爹找的這門親事啊!
「世妹,你又不和我說話了……」
她徹底將臉轉過去,看向玄袍男子那邊的爭端。
世人多好熱鬧,且不嫌事大,見青皮麻拐掏出剔骨刀,西風街上以兩撥人為中心,遠遠圍起了一圈人,有的小食攤上,客人才吃了一半,見前方有熱鬧看,雖不知是什麼,卻也放下碗筷,被吸引了過來。
正如黑色包袱對肖仁貴的吸引一樣。
肖仁貴拎著刀子,目光灼灼:「把它給我!」
張玉嘆了口氣,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自己也不打算再勸,他看了眼那圈人,想著儘快脫身。
「東西可以相讓,不過……你可要拿住了,只要落地,便還是我的。」
肖仁貴冷笑道:「這有何難?我若拿不住它,東西不要了,還當著這些街坊,跪下磕頭,喊你三聲爺爺!」
那些圍觀的人,紛紛搖頭,暗道,這熱鬧看不長,也看不刺激,白面書生這麼快就要認慫了。
黑色包袱看著不小,但他們親見這文弱書生,雙手提著好一會兒了,額頭上連顆汗珠也沒有,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到底能有多重?
這裡誰都知道,常年混跡街頭,以鬥毆耍橫為業的青皮麻拐有把子力氣,還能不如這書生不成。
說白了,此人不過是找個台階下,稍微找回點面子而已。「那好,你接住了!」
話音方落,玄袍男子雙手往前一推。
那長盒形的黑色包袱,朝著三步開外的肖仁貴,猛地撞了過去。
「嘭!」
一聲悶響。
眾人睜大了眼睛。
遠處茶棚中的佩刀姑娘也站了起來,想看個究竟。
她通過護衛傳話,已經知曉事情原委,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接住了,哈哈,接住了,我還以為有什麼玄機呢?」
男子忽然拍桌大笑,將那些杯碗茶蓋,震得灑落一地。
佩刀姑娘緩緩坐下去,原來真是自己想多了,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其實兩人只有過一面之緣,甚至都不知曉對方姓名,只是那一面……她記了很久,對方的武功、洒脫、相貌,都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說到底,她有些難以接受的是,曾經驚艷過自己的人,最後泯然眾人矣。
所有圍觀者,都以為洞悉了白面書生這點挽尊的可憐把戲,但離兩人最近的那三名潑皮,卻看出了青皮麻拐的異常,一個個眼珠子瞪起牛大,面露驚懼之色。
「肖老大…」
「肖老大,你沒事吧?」
「沒事的話,你說句話啊…」
無論他們怎麼喊,肖仁貴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雙手抱著黑色包袱,站在原地,過了片刻,他突然吐出四個字。
「我…接住了!」
聲細如蚊。
剎那間,肖仁貴臉色暗紅,變得像塊豬肝,兩隻眼球鼓起,迅速泛起紅絲,而且紅絲越來越多,逐漸蓋住了黑白眼珠子。
「噗!」
「噗!」
脆響過後,圍觀的人看見了極為恐怖的一幕。
眼球噴射而出,先後炸成兩團紅霧,落在地上時,就像劉嬤嬤那搗了千百次的糍粑一樣,變為兩坨稀爛血肉,絲毫看不出原本形狀。
眾人鴉雀無聲。
然後眼見著黑色包袱,直挺挺地從肖仁貴懷中脫落,砸在青石板鋪成的西風渡街面。
「砰!」
這次卻是一聲驚天巨響,許多氣弱之人,被震得腳步踉蹌。
與此同時,肖仁貴似乎被抽去了脊椎,軟綿綿地跪了下去,然後上身向前栽倒,整張面孔貼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就像……磕了個頭,好歹也算完成了一半的承諾。
「難得,倒是個守信之人!」
張玉輕笑一聲,雙手拎起纏著布條的玄鐵鎖鏈,將黑色包袱負在身後,快步從自動散開的缺口間,走了出去,那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用看山中猛獸一樣的眼神,目送白面書生離開。
「讓開,別擠了…」
「讓我看看!」
眼見那白面書生離開,連生死不知的肖仁貴也被三個同伴抬走,送去醫館救治,古怪的是,圍觀的人,還是沒有因此散去,反而擁擠上來,都在低頭看兩人站過的地方。
「讓開!」
原本在茶棚周圍的黑衣護衛撥開眾人,分出條道路來。
佩刀姑娘快步走在最前面,到了那處地方。
原本平整的青石板街面,出現個兩尺見方的凹坑,深達兩指,底部不見碎石,只鋪了一層細密的石粉,明顯遭受過巨力的衝擊。
而以此凹坑為中心,呈現蛛網狀的裂痕,蔓延可達丈長。
「不可能,不可能……這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
男子如失魂落魄般,盯著那個凹坑,嘴裡喃喃著。
「對了,是戲法,一定是戲法!早聽說衡陽府有古彩藝人,擅長變戲法。」
「他們兩個是串通好的,用了障眼法。」
此事過於匪夷所思,對於超出自己認知的事,有些人總是難以接受,這個時候誰能給他個解釋,即使不算嚴謹合理,也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去相信。
男子見有人信了,看了眼站在凹坑前的佩刀姑娘,說得更加起勁。
「你們都看著吧,白面書生肯定要帶貨的,最遲明天,就會到街上來兜售大力丸。」
「這種江湖套路,我在關中也是見過的,你們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男子看上去錦袍玉帶,身份非同尋常,他說的還有理有據,不少人就真信了,只是在心中暗想,若那書生明天真來賣大力丸,自己可得買幾個嘗嘗,萬一真有效呢?
佩刀姑娘沒有說話,看著凹坑,又望向那人離開的方向,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笑意。
有些人。
不一定要遇見、重逢、相識。
只要知道他還在江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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