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報復 (一)
樗里驊見王鶴一行走後,便令各什長領著軍士們回帳休息,隨即轉身對魏元琦耳語良久。
魏元琦聽后,本來耷拉的腦袋瞬間抬起的老高,瞪著眼睛看著樗里驊。
樗里驊淡淡的看著他,輕聲問道:「敢不敢去」。
魏元琦低頭稍一思索,突然抬頭搓著緊張的冒著汗的手說道:「敢」。
樗里驊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說道:「那就速去速回,記得依令行事,切莫自作主張。」
說罷便不理狂奔入軍營的魏元琦,自顧自的朝著中軍帳內走去。
高雲策、梁青書、柳郃幾人看著兩人一番耳語,魏元琦便匆匆離去,樗里驊也不再做聲,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樗里驊葫蘆里買的什麼葯。
但方才樗里驊將糧草全部賠給了王鶴,讓他們心中也是又氣又亂,高雲策和梁青書心中突然生出了此番根本不該隨樗里驊戍邊的心思,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一走了之,還是想想該如何處理善後才是正解。
不知不覺間,三人已跟隨樗里驊回到中軍帳內,看見先來一步的樗里驊正在案几上奮筆疾書。
不一會,樗里驊擱下手中的筆,拿起寫好的書信又看了一遍,便折起來遞給高雲策道:
「高兄,請速速將此信件送往龍德城交與縣令。」
高雲策拿著信呆了一呆,猶豫片刻,高聲對樗里驊說道:「百將大人,您是想報官?」
此刻不僅是高雲策,連同梁青書也看懂了樗里驊的意圖,心中對樗里驊不由得起了一些不滿和輕視的心思。
高雲策將信件放在案几上,對樗里驊道:「樗里兄,你我幾人相交數年,樗里兄待我等不薄,我等也仰慕樗里兄不畏權貴,濁青蓮而不妖之大節,便將性命託付給樗里兄。
但今日之事讓我等有些看不明白。
王家分明是有意來鬧事,但樗里兄卻如此軟弱可欺,我雖明白樗里兄用意,但如此一來且不說我軍士日後守關要忍飢挨餓,就是心裡也會對主將離心離德,我怕.」
「好了。」
樗里驊溫言揮手打斷高雲策話語,將書信再次遞給高雲策說道:「此去龍德城,需在縣衙門前耐心等待,縣令若不開門就一直等下去,縣令若開門,便呈上信件馬上回營。
縣令若見你,嗯,估計他不會見你的。
但若是見你,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他即可,出縣衙后便速歸來。
明日一早我們就要拔營了,按計劃我們明日晚間定要到達玉宵關。
從這裡到玉宵關,只剩下四十餘里了。」
高雲策怔怔的看著樗里驊,見他好像痴獃了一般對自己說著雖然明白卻彷彿還有深意的話,就接了信件扭頭朝著梁青書看了過去,見梁青書也懵然不解的搖搖頭,便立在地上不知所措起來。
只聽樗里驊又道:「現已戌時,城門已閉,拿我的鹿符快去吧。」
高雲策伸手接過鹿符搖搖頭轉身離去。
不管內心多麼不滿,高雲策、魏元琦、梁青書三人總是無法拒絕樗里驊的安排。
這幾年樗里驊帶著他們三人辦理了一件又一件別人無法辦到的政事,讓他們心中對樗里驊產生了本能的信任,雖然覺得這次樗里驊做的不對,但又能怎樣。
見高雲策出了大帳隱沒在暗淡的天色中,樗里驊又伏在案幾之上寫了兩份信件,寫好之後轉頭看著梁青書,對他說道:
「梁兄,通知民夫明日上午即可離開本軍,這兩份信件一份是交與民夫完職交差的說明,一份是寫給介子的信件,也請民夫代我送到酒樓。」
說罷又掏出一些碎銀,遞給梁青書。
梁青書當然明白這些碎銀是打賞送信的民夫所用,嘆了一口也和高雲策一樣搖著頭接過信件、碎銀離帳而去。
樗里驊低著頭看著火盆中的烈火,良久不語。
柳郃站在帳門處,有些擔心的看著樗里驊,正想著如何去安慰自己的主將,但又不知道去說些什麼。
自己其實也是和高雲策等人一樣,覺得樗里驊太過軟弱了。
大帳里靜悄悄的,如同帳前的軍營一樣安靜,安靜的彷彿根本就沒有人似的。
火盆里的木材被燒得噼里啪啦,就連梁青書等人回來樗里驊也不願相見,只是叫柳郃著他們回帳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忽然颳起了一陣狂風,吹得軍帳搖搖擺擺。
此時,樗里驊抬起頭來與柳郃對視一眼,柳郃看著樗里驊「啊」的大叫一聲。
因為柳郃看見樗里驊的眼睛里血紅一片,在爐火的微光下照著他慘白的面龐猶如羅剎一般。
只聽樗里驊喃喃低語道:「終於要開始了嗎!」說罷,便走到榻上和衣而眠。
王鶴和自己的家僕、運糧的族人以及五名衙役從樗里驊軍營出發后,一路向東蹣跚而行。
已經下了四天的大雪讓道路異常難走,但王鶴這位已過花甲的老人此刻看上去分明像個精壯的小伙模樣,神采奕奕的拒絕了乘車而選擇了步行。
隨行的精壯小伙,那五名衙役都有些跟不上王鶴的腳步了,但他們一路上還是盡情的拍著王鶴的馬屁。
連天的大雪下的道路也無跡可尋,這讓糧車走的異常緩慢。
王鶴及那五名衙役便不知不覺間慢慢的走到了糧車的前面。
王鶴此刻內心溢滿了豪邁,彷彿幹了件天大的事情。
他想到趙淵聽到自己奪走了樗里驊全部糧草后肯定會非常高興,說不定假以時日瞅空會向趙之澤大人美言幾句,就不禁快樂的哼哼起來。
歡愉起來總是會感覺時間過得很快,所以王鶴等人不知不覺間便已經到了龍德城外。
王鶴家宅在龍德城東的王家塬,過了龍德城還需再行十餘里路程。
一同同行的衙役們也已準備與王鶴告別後就進城向王鸛交差。
正在此時,只見漆黑的夜裡有兩人正低頭疾走,從后越過他們一眾行人慾往城門方向而去。
這個時辰怎還有人在城外夜行?眾人也都覺得十分好奇,便下意識的看向二人。
「咦?」
王鶴身邊一人輕聲道:「這人好生眼熟,好像是樗里驊身邊之人模樣。」
王鶴一聽也有了興趣,便尖聲叫道:「攔住他們!」
疾行二人正是奉樗里驊之命到龍德城報官的高雲策和隨行的軍士,因為王鶴等人押著糧草走的很慢,加之高雲策一路急行,兩隊人就在城門口相遇了。
高雲策怕衙役進城后做些手腳讓自己進不了城,就急忙超過王鶴等人,希望可以在他們之前進得城門。
正行進間,突聽後面有人在喊止步,不用想肯定是王鶴家人。
兩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向城門跑去。
王鶴一行人看到高雲策二人不停反跑,立刻下令從隊伍中挑出來七八人追了上去。
高雲策身後的軍士倒是受過訓練的,身手敏捷越跑越快。
但高雲策久在總制府做文職,本來就在雪夜趕了近一個時辰的路,體力已經沒有剩下多少,這突然間一跑,便把吃奶的勁也用上了。
但沒過多久就已力竭,眼瞅著後面趕來的一行人追上了他。
隨行的軍士一看高雲策被抓,自然不敢往前繼續跑去而是轉身折返了回來。
王鶴看見一眾人押著高雲策走來,厲聲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夜晚在這城外鬼鬼祟祟的,是不是逃跑的更卒。」
高雲策抬起頭看著王鶴,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大叫道:「對,我就是從棲霞關逃下來的更卒,拉我去見官吧,我不怕,不怕!」
王鶴聽后頓時一樂,隨行的眾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王鶴笑道:「你這娃娃倒也有趣,既然是逃跑的更卒,不求我們放你一馬,反而要讓我們送你去見官。」
身邊的人聽后笑的更加開懷。
一名衙役走上前去,一巴掌將高雲策臉龐打腫了老高,嘴裡說道:「老子便是官了,叫你小子逃役」,隨後就對著高雲策邊說邊打,另一名衙役在高雲策身上將樗里驊寫給縣令的信件及鹿符搜出,轉身呈給王鶴。
王鶴接過信來饒有興趣的看了看,冷冷的對高雲策道:「樗里驊這小子想去報官,你覺得縣令大人會為你們主持公道?在這龍德縣城,莫說小小的大夫、百將,就是他老師介鴛來此,我說這天是黑的,他也不敢說是白的。」
說罷哈哈大笑,將書信和鹿符往地上一扔,揚長而去,邊走邊向五名衙役道:
「不要攔著,讓他們去告官,明日孫縣令要是著人請我,你等就讓王縣丞在家準備好杏林苑的羔羊肉和清木酒,免得讓我餓著肚子跑一趟。」
五名衙役點頭哈腰目送王鶴東去后,也不理打趴在雪中的高雲策二人,速速進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