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一年後,龍城。
姚君端坐在龍城薩滿廟內的主位,而一旁雍尚、羋頜、劉昂、蕭玥四人則跨步威風凜凜的撫著腰中寶劍,分列在姚君的左右。
廟內下首對著姚君的位置跪著一人,此人正是蠻族的單于摩納。
而單于身旁站著的則是一位看不清年歲幾何,只是閉著眼睛的老嫗。
那老嫗手持著一隻被摩挲的閃閃發亮的黝黑木杖,木杖上墜著已經看不清本色的布條,而布條下則墜著幾個五顏六色發光的寶石。
老嫗身上披著破爛的麻衣,大多半因為蒼老而褶皺的皮膚裸露在外,渾然像是不怕冷的模樣。
她蓬亂花白的頭髮散亂的遮住了那猶如枯樹皮似的面容,所以眾人只能看見她那閉著的深凹下去的雙目。
她是蠻族的大巫,是蠻族最後的希望。
這一年間。
姚君率領大軍在經歷了與蠻族殘餘勢力的鏖戰過後,秦嵐、須彌山脈以西百餘里內的蠻族均已被趕盡殺絕。
就連山麓中的蠻族山民也在堡壘戰術之下,盡數被滅。
這百多年來神州大地所發生過的種種浩劫已是被加倍施還給了蠻人。
無可奈何之下,摩納單于數次前來龍城乞降未果后,蠻族眼看就要覆亡了。
但此時,他們的大巫卻罕見的出了世,找到了姚君。
也不知那天大巫對姚君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項謹慎的姚君不顧任何人的勸說,在龍城六十萬人馬的注視下,隻身一人跟隨著蠻族的大巫一路向西離去。
一個月後,姚君平安的回到了龍城,但她回來后卻不與任何人談及西去之事。
只對眾人說,該到回家的時候了。
姚君命雍尚、羋頜、劉昂、蕭玥四人與蠻人單于在一份擬好的盟書上寫上了自己的姓名,后又親自割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鮮血在盟書上摁下鮮紅的指印。
盟書已經事先傳遍了三軍,四國國主也都是知曉其內容的。
所以,簽訂盟書時除了那面無表情始終閉著眼睛但卻不發一言的蠻族大巫外,其餘的人也都是歡欣鼓舞,雀躍異常。
盟書中大致言道:蠻族日後一分為二,北面曰狄,南面曰戎,互不統屬,兩不相交;蠻族與神州各族以秦嵐、須彌山脈為界,兩方自此隔絕互不攻伐。
戎狄部落以姚君為尊,以周為主,喚姚君名曰天單于,喚大周為天朝,神州各族自然也就被稱為了周人。
眾人知道,此盟書一經簽訂,禍亂神州百年的蠻族將徹底瓦解,周人將得到從未有過的自由之土。
至少,秦嵐、須彌以東將不會再有那些噩夢般的異族存在了。
做完了這些事後,姚君下令全軍東歸,重建家園。
在數十萬將士的歡呼聲中,姚君卻看著那在蠻族單于身前行走,漸行漸遠的大巫背影,眼神中儘是敬佩和決絕。
數日後,當大周軍隊盡數退去,由蠻族單于變為了戎人單于的摩納重新進入龍城時,那大巫卻早已不見了身影。
而摩納也絲毫沒有蠻族不至於覆滅的欣喜,他有的只是新的憂愁和恐懼。
那恐懼之感遠比對東方的姚君來的更加深邃,以至於他一想起此事就會痛徹骨髓。
姚君回到了王畿神京。
她離去之前與雍尚、羋頜、劉昂、蕭玥四人以及一名與蕭玥年歲相仿的青年人密談了整整一日一夜。
那一日一夜過後,四國的史書便重新撰寫,流傳在神州的傳說也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此後。
秦嵐與須彌山上的各處要道,修建了十二座險關。
而兩條山脈之間的大道前,秦國在其餘三國的物資資助下歷時五年,動用十數萬人修築了一座天下間無可比擬的雄關,名曰蕭關。
秦國北方與狄人相交的要道前也修建了一座關隘用以防備狄人南下,謂之靈州。
至於齊國北方與狄人連接的數條通道,那齊國國主似乎並不似秦國那般想要建造雄關把守,而是動用人力花費十年時間將齊國北境十二條大江大河挖決,將三成的國土化為了一片澤國。
天下定,民昇平。
十年後,齊公蕭玥勞於國事,加之舊傷複發,突然暴薨,謚號武公。
原州之南三十裡外通往蕭關的官道旁,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嫗和一對中年男女在此依依惜別。
「姚君,真的要走嗎?不如讓我和阿玥伺候著您,為您養老送終吧。」
那老嫗伸手摸了摸對面二人的頭髮,微笑著說道:
「這天下間,恐怕沒有人如同我們三人一般傻了,一個不願做天子,一個不願做國君,而我卻也是個勞碌命。
那邊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去做。」
說罷后,那老嫗並不多話,她雷厲風行般的轉身騎上了一匹白馬,迎著西落的晚霞打馬而去。
不久后,遠處一陣悠揚而又滄桑的歌謠傳入了蕭玥二人的耳中,這歌謠恰是姚君故里,原州的民謠。
二人仔細的聽著,聽著,不由得在這七彩晚霞中緊緊的相依在一起,痴痴的目送著姚君西去。
「阪有漆,隰有栗。
既見君子,並坐鼓瑟。
今者不樂,逝者其耋。
阪有桑,隰有楊。
既見君子,並坐鼓簧。
今者不樂,逝者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