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茶館內的初遇（二）

與這女子相談數句后，此時的樗里驊心中頓時生出了些許疑惑，看這姓羋的姑娘年紀不過二八破瓜之歲，但聽她談吐言行卻絲毫不像是行商之人，倒像是出自貴族名門。

但觀女子面容，面黑膚糙，雖不能說醜陋，但也絕非美色，且她身材臃腫，卻又像行商流賈之人。只是隱約間這女子流露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氣魄，特別是當她說出「秦國不保則天下不保」這句話時，倒真的似是一名心憂天下的貴族一般。

想到這裡，樗里驊不禁有些失笑，人家只不過是路過此處喝一口茶水等人而已，自己又想那麼多做什麼。

可回想起自己十六歲時，何嘗不是像這位姑娘一般的樣子，心憂天下，躊躇滿志，每天想的都是「悲風持仗二尺劍，批甲著戟御馬奔。戎狄叩關胡歌里，出師斬首三萬級。」

但如今自己二十多歲了，卻不僅連原州府都沒出去過，而且還在不久前因為得罪了原州州卿趙之澤而被趕出了總制府，想來還真是慚愧至極啊。

「先生，先生」？見樗里驊正發著呆，羋姓女子突然發問道：「先生在想什麼？」

「啊，讓姑娘見笑了，只是見姑娘年紀輕輕就能行萬里路，領略這大好河山，讓我好生羨慕。可是…」

說到此處樗里驊搖搖頭突然不再說話，顯然是想到了心中不甘之處引發了遐想。

女子見樗里驊不願言語，微微一笑也向窗外望去。

窗外，原州城的城牆灰斑點點，訴說著它在悠久的歲月里所承受的無數重壓。

據傳言，神君姚老太君就是以一介女流之身在此城帶領人民外抗戎狄，內定乾坤的。

秦嵐山脈與須彌山脈在此地交匯，形成一個狹長的葫蘆型地貌，葫蘆嘴就是號稱天下第一關的蕭關，也是大周帝國的最西關，關后二百四十里就是原州城。

原州設有鎮邊總制府，府邸與樗里驊的酒樓只隔百步。在那總制府中，樗里驊曾經奮鬥了五年之久。

樗里驊的目光在繞著城樓一圈后終於從鎮邊總制府邸的門闕上移回到了手上的茶杯之中。

看著茶杯中一支茶芽在綠瑩瑩的水中無奈的翻滾，樗里驊突然發出了一聲長嘆。

「哎」。

「噗嗤」。

正當樗里驊想起往事感慨唏噓之時，卻聽見面前的女子抿嘴笑了起來：

「要不是先生嘆氣，我還以為先生癔症了呢。」

樗里驊不好意思的看著面前盯著自己的女子，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

「啊，方才想起了往事，怠慢姑娘了。」

那女子聞言后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樗里驊的窘態連說不妨事，但她繼而又說道：

「先生，戎狄離上次叩關已有八年了，不知先生可曾見過戎狄么，聽說他們好像不似人類，倒像些鬼畜般的東西。」

樗里驊聽到那女子說出的有些孩子氣的問話，不免莞爾一笑道：

「姑娘所說倒也沒錯，戎狄是關外之人的統稱，其實戎和狄都是指的關外蠻夷。

我年幼時曾跟著家母為守關的父親送一些吃食、衣物，登上城頭時看到過他們的屍首。

家父指著屍首告訴我，戎人更類似我們一些，相較不同的地方在於戎人膚白，軀體較我族類更高一些。

而狄人則矮一些，皮膚倒是和我們無二致，但毛髮一般都是紅色的。

他們均著獸皮，打仗時手持一些簡單的木棒及削尖的石頭作為武器，但我們和他們一對一戰鬥很難有勝算。

僥倖戎狄之人雖驍勇異常但無謀略，僅憑蠻力作戰，所以姚君護佑，蕭關關城堅固，這數百年來總算是有驚無險。」

「是啊，姚君護佑，總是不能讓這些吃人的魔鬼入我神州。

小時候聽爺爺說過，這些戎狄當年肆虐神州時，可是見活物就吃的。」

說完話后，那女子立刻做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而樗里驊則笑了笑，他看得出姑娘也是帶有表演的成分，其實並非發自肺腑的膽怯。

樗里驊正待解釋，突然他目光一轉就看見酒樓內又進來了三名壯漢，他們均著一身短打的紅色衣衫，每個人都身材魁梧，一進門就東張西望，一看就知是在找人。

那女子也循著樗里驊目光轉身看到了三人後，面露喜色，隨即對樗里驊道：

「先生，小女子的夥伴來尋我了，今日叨擾之處，請先生見諒，不知這茶水多少銀兩？」

「姑娘見笑了，區區一壺茶水也是你我二人同飲，再向姑娘討錢就羞煞鄙人了。」

「好吧，如此就多謝先生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小女子這就告辭了，先生保重。」

那女子也不啰嗦，起身笑著施禮說道。

「姑娘返楚路途遙遠，千萬小心，祝姑娘此番生意興隆。」

樗里驊也向著那女子一笑，起身說完話后便拱手相送，目視著她下樓與那三名壯漢一同離去。

酒樓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街道上已是一地銀裝，漫天飛舞的大雪中粉衣女子翩翩而去，漸行漸遠。

樗里驊兀自笑了笑，他關上了窗戶，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對正在收拾茶具的小乙說道：「小乙，先不忙著收拾。你去后廚帶些飯菜來，我們去總制府邸看看師父去。」

「可是先生，總制府里的那些人處處與你為難，還是我去將介子大人請來吧。」小乙有些擔心的回答道。

而樗里驊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小乙不必擔心，隨後就不等小乙便獨自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