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永遠有多遠
第22章永遠有多遠
拖著疲憊的身體,喬夕顏趕回了家。護士的鞋子有點小,喬夕顏當拖鞋穿,每走一步就趿拉一下,也走不快。
說真的,這一晚上發生的一切她自己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也沒想好和徐岩怎麼解釋,隨便組織組織語言都有種在編故事的感覺,喬夕顏沒把握徐岩會不會相信。
喬夕顏長這麼大,行動總是比大腦要快一步。她的熱心腸在很多人看來就是多管閑事,可每次她做了這樣的事,都只覺慶幸不會後悔。如果今天她不是湊巧瞟一眼,那姑娘的命也許就沒有了。這樣的事,她不需要任何人理解,她只想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只是想起徐岩,喬夕顏還是覺得有點內疚。每次發生了什麼事情,總是徐岩在遷就她,讓著她,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安全感,需要呵護,需要被理解,卻從來沒想過,徐岩也是需要心疼的。
在她不到的那五個小時里,徐岩是等待得怎樣心急如焚,他那三十五個電話,又是用怎樣的心情撥打的。不用問她也能想象。
喬夕顏輕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徐岩大概是真的生氣了,連燈都沒給她留。
喬夕顏扯了扯破破爛爛的裙子,撥了撥頭髮,頭頂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纖瘦得像天空中飛機劃過留下的一串氣流,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單薄。她抱了抱手臂,向前走去。
夜已靜謐,高檔的住宅區無人往來,喬夕顏每呼吸一聲都能聽到迴音。
打開家門的那一刻,眼前的一片黑暗還是讓喬夕顏有點難過。窗帘全都被拉上了,傢具在黑暗中只有隱隱的輪廓,喬夕顏什麼也看不清,摸索著開了燈。
她低著頭換了鞋,再一抬頭,被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徐岩嚇了一大跳。
「徐岩……」
她可憐巴巴地看著徐岩,什麼都不用說,她這一身乞丐一樣的裝扮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的鞋又丟了,是你給我買的那雙,好貴的。」
徐岩坐在沙發里動也沒動,周身彷彿有一種氣場,森冷急怒,不容任何人靠近。他抬頭,上下打量著喬夕顏,眉頭緊蹙,冷冷地說:「你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喬夕顏揪著手指,小心翼翼地說:「見義勇為了,就是有點狼狽。」
徐岩「啪」一聲抬起面前的一本雜誌摔了下去,巨大的響聲把喬夕顏嚇了一跳。
「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啊!」喬夕顏委屈地說,「我開車過橋的時候有個姑娘要跳橋,我去說服她,本來都要救下來了,結果她不小心掉下去了。好在後來好多人幫忙,人給救回來了。」喬夕顏比著四根手指朝向天空,發誓道,「我發誓我沒有騙你。」
徐岩聽完她的解釋仍然還是很生氣的樣子。喬夕顏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低聲下氣地說:「我不到我罪該萬死,但是這真的是特殊情況,我保證再也沒有下次。」
徐岩嘴角抽了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路過喬夕顏身邊,頓了一下:「我懶得和你說,反正你這條命是鐵打的,什麼事你都要管管!」
「……」
喬夕顏沮喪地洗完澡,看著自己報廢的裙子,和腳下磨的成排水泡,突然有點迷茫,做人怎麼這麼難呢?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她摸著游廊回房,在外頭還不覺得疼,這下徹底清理了才感覺到腳下疼得鑽心,她跌跌撞撞半顛半走回了房。徐岩已經睡下,他背對著她睡,那架勢就是不想搭理她了。
喬夕顏知道他沒睡,上床后故意往他那邊鑽了鑽,用自己溫暖的身體緊貼著他,細長的手指在徐岩較敏感的腰肉上遊走,腿也是有意無意地勾著他。
「老公,我知道錯了,不過想想,人家的生命只有一次,可是電影我們還有一輩子可以看。今天的事是我錯了,以後不會了。這次就原諒我吧?好嗎?」她說得很輕,溫暖的呼吸就落在他肩頸處,雖然他極力忍耐,但是她哈氣那一剎那,他微微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
徐岩眼皮動了動,喬夕顏知道他聽到了,欣喜若狂,又往他身上湊了湊,故意撩撥。她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大大咧咧對著徐岩的肉體說:「這男人不錯,我是親一個呢?還是直接上呢?」
說完,還故意搓了搓手,一副要享受的樣子。原本以為徐岩不會搭理她,卻不想,徐岩睜開了眼睛,悠悠地說:「先親一個,再上吧,要循序漸進。」
說完,他一個翻身,以俯卧撐的姿勢撐在喬夕顏身上,他臉上的冷漠還沒有散去,但男人的本能已經徹底佔領了他。他一邊推著喬夕顏的衣服一邊教訓道:「你以後再讓我這麼擔心試試看。」
徐岩親了親喬夕顏的臉頰,撫了撫她壓得有點亂的頭髮:「弄得跟個小乞丐一樣,怎麼總是這麼狼狽啊?」
喬夕顏被他親得有點癢,咯咯地笑了:「不是說要上刑場嗎?」
徐岩瞥她一眼:「我這不是在行刑嗎?」
「這樣啊!」喬夕顏抱緊了徐岩的背,等待著最親昵那一刻的來臨,「這個刑場可以有。」
徐岩解除了所有的束縛,讓二人融為一體,一邊動作一邊沒好氣地說:「少給我用這麼享受的語氣說話,等會兒有你受的。」
喬夕顏心知徐岩這是沒那麼生氣了,趕緊找准了機會拍馬屁:「徐總,這麼久我都沒看出來,原來你是傳說中的『深長不露』!」
徐岩無語地挑了挑眉,直接用嘴堵住了喬夕顏滿嘴跑火車。
「閉嘴。」這是情海浪潮來臨前,最後的寧靜……
早上起床,喬夕顏覺得腹部有點不太舒服,往廁所一跑,原來是大姨媽來了。她突然有點驚恐,這下完蛋了,徐岩這頭還沒徹底伺候好,她就沒有能賄賂的糖衣炮彈了。這可怎麼辦啊?
喬夕顏從廁所出來,徐岩正站在衣帽間里選衣服。
「你要出去啊?」
「嗯。最近不想多看到你。」徐岩頭也不抬。
「別這樣,老公!」喬夕顏又開始撒嬌了。
「少來。」徐岩選好了衣服,進了浴室準備洗漱。
喬夕顏站在門口,有點著急,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珠子一轉,一咬牙說:「你最近都該在家陪我!」
徐岩正在擠牙膏的手停了一下。抬頭看了喬夕顏一眼:「為什麼?」
喬夕顏靈光一閃,說道:「我懷孕了!」她一拍胸脯,「對!我懷孕了!」
徐岩眉毛挑了挑,嘴角扯著笑了笑,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早上驗的!」她一跳進來,抱住徐岩說,「surprise!恭喜你啊!徐總!你要當爸爸了!」
「是嗎?」徐岩淡定地放下牙刷,拉著喬夕顏往裡走了一步,指著馬桶上喬夕顏方才拆開的衛生巾說,「你是帶姨媽懷上的?」
被毫不留情揭穿的喬夕顏也習慣了徐岩這種完全不憐香惜玉的性格,扯著嘴角笑著說:「徐總,你一定要我哭著求你留下來嗎?」
徐岩不屑:「哭什麼?你既哭不出梨花帶雨,也哭不出如泣如訴,對我沒用。」他不再理她,自顧自刷牙洗漱。
喬夕顏自覺無趣,撇了撇嘴在客廳里坐著。過了一會兒,徐岩也過來了,手上拿了一杯熱騰騰的紅棗糖水。喬夕顏一看到糖水,臉上笑開了花。
「徐總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徐岩居高臨下地看著喬夕顏,對她諂媚的模樣很是滿意。他說:「培訓還沒結束,要我回去。不過我警告你,下次再惹我生氣我說不定就真走了。」
原本預想的巨大危機並沒有發生,喬夕顏在心裡謝天謝地。徐岩督促她喝完糖水,喋喋不休地教育了她一頓,他昨天等了近五個小時,電話打到沒電才回家,怨氣深厚,說的話中夾槍帶棒,喬夕顏都忍住了,還適時懺悔,搏得了徐岩的原諒。
兩人換好衣服正準備逛出門吃個早飯,卻在小區門口遇到了不速之客。原來是昨天喬夕顏救的那姑娘的家人帶著還一臉病怏怏的姑娘來道謝,他們通過警察提供的地址找過來,卻被保安攔在了小區門口。
喬夕顏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別人把她捧著,最怕被表揚。忍受著這家人對待再世父母一樣一句接一句的感謝之詞,喬夕顏渾身雞皮疙瘩直起,她被他們拉著手,那家的媽媽甚至要給她下跪,把她嚇得不輕,最後是徐岩開口把他們解決,還了喬夕顏耳根清凈。
看著他們走後,喬夕顏用手指撈了撈耳朵,無奈地說:「原來做好人這麼痛苦。」
喬夕顏這人雖然大大咧咧,但是一貫挺善良,遇到什麼事就愛捐個款,不過她總是留名「吳敏芝」(無名字),所以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撞上。
徐岩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天沒說話。他盯著她的視線充滿了探究,看得喬夕顏直發毛,她摸著自己的臉,訕笑著說:「我眼屎沒摳乾淨嗎?」
徐岩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生物叫男人,有什麼事讓男人上。以後遇到什麼情況,彆強出頭。」
喬夕顏卷了捲髮梢:「我覺得我和男人差不多。」
培訓到了最後幾天,徐岩變得忙碌起來。喬夕顏也沒什麼事做,每天下班后就開好久的車跑去看看徐岩,起先徐岩還說她兩句,後來習慣了她的黏糊,也就縱容到底了。
五點準時下課,徐岩還有事要做,岳蘇妍受命陪喬夕顏吃飯,岳蘇妍一貫安靜,喬夕顏也沒處插話,只能靜靜地跟著岳蘇妍打完飯在食堂里找了張桌子吃飯。下課時間,食堂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很是繁雜,她倆很是安靜,一點也不引人注目,比起和徐岩一起受人圍觀,這樣倒是很清靜,也舒適很多。
大食堂飯菜不是很好,喬夕顏又是肉食動物,不太合胃口,隨便挑了幾口米飯,無味地拒絕,忍不住吐槽道:「GOD!你們這還真是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啊!」喬夕顏扒拉了一下餐盤裡少數的幾塊肉說,「我花了幾千幾萬年爬到食物鏈的最高層可不是為了吃菜啊!」
岳蘇妍看了喬夕顏一眼,憋笑道:「徐總和你一塊吃飯你也這麼抱怨嗎?」
「當然。人人平等童叟無欺。」喬夕顏驚詫地用筷子點了點餐盤,「天吶!番茄和生菜都能一起炒,我又相信愛情了!」
「噗——」岳蘇妍差點忍不住把飯給噴出來,「趕緊吃吧,一會兒晚點和徐總出去搓一頓不就行了?」
喬夕顏幽怨地說:「你們徐總多有原則你還不知道嗎?」
「也沒有吧,前幾天他不是還偷溜出去了嗎?」
「有這事嗎?」喬夕顏仰著頭裝傻。
「嗯。」岳蘇妍低頭偷笑,「沒這事。」
喬夕顏吐了吐舌頭,不再亂說。飯菜不合胃口她也沒太勉強。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發現對面有兩個女孩向這邊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只顧說話,而另一個容貌清秀的姑娘則負責傾聽,她抬頭,正和喬夕顏四目相投,她看喬夕顏的眼光有點怪怪的,這讓喬夕顏不覺就多看了她們幾眼。兩人走近,就坐在喬夕顏旁邊不遠,她們說什麼喬夕顏都能清楚地聽到。
「小元,你真的就這樣放棄這個機會啊?」
那個看喬夕顏眼光有點怪的姑娘淡淡而低落地點頭:「嗯。」
「你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嗎?怎麼就辭職呢?你可是面試筆試雙第一啊!多可惜啊!」
「這份工作不太適合我。」
說話的姑娘大概感到遺憾,挽留道:「培訓結束再走不行嗎?」
「我明天就走了。」
「是不是那個主任的侄子被你拒絕了,故意使壞的啊!我靠!也不照照鏡子,女人都喜歡壞壞的男人!可不喜歡長壞了的男人!」
「噗——」這回輪到喬夕顏噴飯。她趕緊捂住了嘴,但還是引起了兩個小姑娘的注意。說話的姑娘一眼就認出了喬夕顏,嚇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禮貌地頷首:「徐太太好。」
喬夕顏被這畢恭畢敬的一聲問好雷到,扯著嘴角半天才回了一句:「你好。」
大概是岳蘇妍的高層氣場和喬夕顏的敏感身份讓兩個姑娘如坐針氈,她們很快吃完了飯就走了。她們臨走,那個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姑娘回頭深深地看了喬夕顏一眼,那眼神,有點複雜,有點意味深長,讓喬夕顏有點莫名其妙。
飯後,岳蘇妍要出去辦事,把喬夕顏的車借走了。喬夕顏聽人說徐岩回宿舍了,趕緊屁顛屁顛地趕過去,結果宿舍里空無一人,喬夕顏只得躺在他床上小憩。
大概是開車來再加上一路折騰,喬夕顏覺得有點累,一沾床就困了,她睡意正濃,就聽到房門叩叩叩的敲門聲。因為犯困,她動作比較遲緩,還沒走到門口拉開門,門外敲門的人已經開始說話了。
「徐總,是我。」門外的姑娘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喬夕顏就立刻聽出是食堂碰上的那一個。
「明天我就要走了。很抱歉,那天和你說那些話。」
喬夕顏挑挑眉,不覺好奇,這姑娘說了什麼?徐岩這悶葫蘆,不管遇到什麼都不告訴她,這臭德行還真是讓人討厭。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讓喬夕顏不想開門了,而是屏住呼吸站在門后偷聽。
「徐總,從去年你到我們學校講座開始,我就一直喜歡你,得知你結婚,還是和我喜歡的作家,我是很高興的,你是高高在上的人,看著你幸福,我也覺得幸福。直到她背叛你,我才想要接近你,我努力學習,考上這家公司,就是想要幫助你,離你近一些。」
這姑娘的故事有點心酸有點蕩氣迴腸,就是喬夕顏聽著相當相當的不爽。她什麼時候背叛徐岩了?靠!
「徐總,我知道我的方式你不喜歡,但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如果有一天你被她傷害決定離開,我想說,我永遠都會等著你。」
唉,真是讓人感動的表白啊,作為一名偽文藝女青年,喬夕顏也忍不住有點感動,如果這個被表白的對象不是她老公的話,她甚至想為這姑娘寫本書。
只可惜,她表白的對象,是她喬夕顏的男人,她實在無法淡定。她撇了撇嘴,考慮了幾秒,隨後果斷地打開了門,和那姑娘面對面的站著。
那姑娘顯然也沒料到開門的會是喬夕顏,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地說:「你……你不是開車走了嗎?」
喬夕顏雙手環胸,身高優勢讓她氣勢洶洶,她眯了眯眼,學徐岩的樣子,用淡定的語氣說:「有事嗎?」
那姑娘也被嚇傻了,連忙擺手,尷尬地說:「沒事沒事沒事!!我走了!」
她轉身撒腿就要走,喬夕顏也沒多加為難,用大老婆寬容大量的氣度說:「噢姑娘,有一句話我想說一下。咱都不是公主,別有公主病!」
一句話,將那位姑娘徹底秒殺,她風一樣地跑開了。
喬夕顏無奈地嘆息。唉,對手太弱,對她也是一種侮辱啊!
徐岩到了八點才回宿舍,忙了一天他看上去有些疲憊,見喬夕顏坐在椅子上,強扯著嘴角,笑笑說:「怎麼還沒回去?」
喬夕顏沒有搭話,故意往他身邊蹭了蹭,問他:「倒貼你的女的是不是特別多啊?」
「沒幾個長得好看的。」
喬夕顏心底無名火起:「你什麼意思啊?要長得好看你就接受是吧?」
徐岩無辜地看看喬夕顏,反問:「為什麼不呢?都說不要負責任呢!」
喬夕顏被噎得無話可說,半天才啃出一句:「她們都是為了你的錢!」
「比我有錢的多得是!」
「那她們是看中你長得好看!」
「謝謝。」
「……」喬夕顏就這麼被他兜了進去,「心誠意簡」地誇了他一頓,看他一臉得意的表情,喬夕顏已經在心裡捶胸頓足了……
等她氣鼓鼓開車回家的時候,才想起來,她貌似只顧著生氣,要問什麼都忘了。
像徐岩這種厚顏無恥的混球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呢?這個課題真的應該由國家生物安全部門好好研究一下,這要是成群結隊都這麼變異,這天下的女人還活不活啦?
星期天,公司的培訓終於圓滿結束了。徐岩親自打電話告知,可讓喬夕顏有點受寵若驚。原本喬夕顏準備去超市買點菜回來洗手作羹湯,卻不想,徐岩興緻大好,決定帶喬夕顏出去吃大餐,看電影。
喬夕顏從接到電話就開始興奮,想想上次那糟糕的經驗,心想這次千萬不能再掉鏈子了,早早就出了門,也沒開車,坐計程車出門,以防她再出狀況。
這座城市在下班的時間總是堵車堵得水泄不通,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馬路,一盞盞閃爍變換的信號燈,將一個個歸心似箭的人都停留在了一起,急切的人,會不停地踩著離合器發出噪音,讓旁人也跟著煩躁,而淡然的人,則泰然自若地聽聽車載廣播,或者和旁邊的人聊聊天。
喬夕顏看看時間和交通狀況,有點急切,看看也沒多遠了,就提前下了車,拎著包自己走過去算了。
這座城市的繁華總是和破落相對,一條如河的馬路相隔,一半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中心,而另一半,卻是最古老最難拆也最密集的老居民區。
穿行在逼仄的小巷,喬夕顏也有點心慌。天色漸黑,這路上路燈有一盞沒一盞,也沒什麼人,每走一步都能聽到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她有點莫名的發憷。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人跟著她,可是幾次回頭又什麼都沒看見。她握緊了手上的包,不覺加快了腳步……
徐岩自覺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對喬夕顏。他出身良好,坐擁財富,接觸到的女人各式各樣,卻始終只有一個喬夕顏。
很多女人都一臉純潔地出現在他的生活里,彷彿從來沒有被這世俗沾染,可是時間久了,她們都變得一樣,欲擒故縱,對財富貪婪,對愛情執迷,對不屬於她們的一切開始毫不客氣地搶奪。
而喬夕顏,則像生活在另一個次元的人,她拜金,愛一切好的,貴的,從不掩飾自己的嬌生慣養和公主病。她衝動,善良,有點小聰明,不記仇,沒什麼小性子,沒心沒肺不要人哄,和她在一起不累。
她的優點很多,並且很明顯,可是相對的,她的缺點也不少。
回想上次他一個人站在電影院里,一個接一個打著喬夕顏的電話,腦子裡不斷地閃過一些可怕的社會新聞,每一樁套在喬夕顏身上他都覺得揪心不已。近五個小時的時間,他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一無所獲,最後只能不斷地打著她的電話,直到手機沒電,她仍然沒有接。
他回到家,又繼續等待,最後在望穿秋水中,終於等來她的電話,她的聲音在哆嗦,很顯然是在害怕他發脾氣。他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直涌到頭頂。他很想罵她,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
得知她安好,他荒謬地發現,五個小時的等待居然不算什麼,最初的憤怒,焦急,擔憂都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化為烏有。
只要她好好的,讓他怎麼做都可以。
原來,愛到了骨子裡,就會變成一種心甘情願。
他以為,這種心情一輩子體驗一次就足夠了,卻不想,看個電影就是這麼命運多舛好事多磨。喬夕顏又遲到了,不過這次她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因為在約定的時間過去半小時后,他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喬夕顏又被弄到局子里去了。理由是,和人鬥毆。
他緊張地問警察:「喬夕顏沒事吧?」
那警察無語地說:「她倒是沒事,就是和他打架的男人被她傷得不輕。」
徐岩一聽她沒事,一顆心都放了下去。電影自然也是看不成了。徐岩開著車趕緊去了派出所。
和上次一樣,喬夕顏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看著徐岩,眼神看上去有點可憐。
喬夕顏被人搶劫,激烈反抗后,把搶劫的犯人給打了個半死,后被路過的人看到,報了警,那搶劫的人在看到警察后反咬了喬夕顏一口,說是和她發生口角打了一架,纏著她要醫藥費。喬夕顏自然是不依,兩人各執一詞,審了快一個小時那搶劫犯才說了實話。
問清情況后,徐岩辦好了手續,把喬夕顏領了出來。兩人熟門熟路地從警察局走出來,還是站在上次說話的水泥台階上,徐岩看著這熟悉的場景,心底一萬個荒謬。
他低頭看了喬夕顏一眼,她盤好的頭髮全都散了,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臉上也有紅紅的指痕,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還有不知道在哪沾染的泥印。徐岩看著她那個樣子,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了,有點心疼也有點憤怒。心底油然而生的,是養了叛逆女兒的父親的心情。想罵卻又有點捨不得,不罵又有點不甘心。總之一句話,恨鐵不成鋼。
他不說話,喬夕顏也不敢貿然說話,一直可憐兮兮地低著頭,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指。
徐岩嘆了口氣,實在是忍不住,開口訓斥道:「你和搶劫的打什麼?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是血肉之軀,不是鋼筋水泥灌的!別人偷你的搶你的給人家不就行了?錢財都是身外之外,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和這些亡命之徒衝突!你要是有什麼,我……」他頓了頓,皺著眉說,「我和岳父岳母怎麼辦?」
徐岩雙手環胸,注視著喬夕顏的頭頂,等待著喬夕顏的懺悔。
卻不想,半天喬夕顏都沒有說話,既不頂撞,也不內疚,徐岩有點詫異。再過了一會兒,徐岩發現喬夕顏的肩膀在微微顫抖,他這才驚奇地發現,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喬夕顏居然哭了。
徐岩一時間也有點慌了手腳,有點後悔自己說的那些重話:「怎麼了?還沒說你什麼呢,你哭什麼?」
「他搶了我的包還要搶我的戒指……」
「什麼?」
喬夕顏抬起頭,雙眼通紅,鼻子也皺得紅彤彤的,滿臉都是淚痕。什麼都不用說也能看出來,她此刻是真的很傷心。這是徐岩第一次看見她如此脆弱的模樣,不由有點手足無措。雙手僵了半天,最後落在喬夕顏的雙肩上,溫暖的手將徐岩身上的體溫傳遞給喬夕顏,原本是想安慰,卻不想喬夕顏哭得更凶了。她大張著嘴,嚎啕大哭,那模樣真的一點也不美,就跟個孩子一樣,嚎得聲嘶力竭。
「他搶我的包就算了,可是他搶我的戒指。」喬夕顏緊緊地捏著紅腫的手指,抽噎著說,「你說過的,這戒指是要戴一輩子的,一輩子還沒過完呢!我怎麼能弄丟呢?我要是把戒指弄丟了,你肯定會生我氣的。」
喬夕顏哭得聲音都沙啞了,還在喃喃自語:「我只是不想讓你生氣……」
「我真的不明白,我是被詛咒了還是怎麼了?每次想和你好好約個會,看個電影,就一定會出狀況。交通和我作對,跳橋的和我作對,搶劫的和我作對,我招誰惹誰了了?前頭二十幾年,我連男人手都沒挨過,老天幹嗎這麼對我啊!」喬夕顏哭得泣不成聲,五官皺成一團,可徐岩卻覺得此刻的她是那麼可愛。
徐岩被這峰迴路轉的狗血情節哽得話都說不出來。他知道喬夕顏執拗,不按常理出牌,他對她做過的很多跳脫的事情不能理解,可是這一刻,他還是被她所說的一切感動了。
她甚至連命都不顧,只是為了保護他給她買的一枚戒指。還要說什麼呢?他什麼都不想再說。這一刻,他的心被喬夕顏失控的哭聲溺斃,不是煩躁的溺斃,是幸福得溺斃。
這一生,他想過許多種可能,他構想的種種平靜的生活都沒有實現,娶了喬夕顏,好像每天都生活在心驚肉跳里。可是他從來沒有覺得這樣幸福。
就算再累,再疲憊,再無奈,也甘之如飴的心情,是喬夕顏賜予的。
徐岩的心在此刻柔軟得不可思議,不管下一秒山崩地裂還是世界滅亡,他只想好好地牽著喬夕顏的手,再也不要放開。
徐岩的手微微有點發抖,他小心地去執起喬夕顏的手,輕輕觸碰著她紅腫得像胡蘿蔔一樣的無名指,心疼地吻了吻,繾綣而溫柔地「責怪」她:
「別哭了,怎麼這麼傻?戒指丟了重新買就是了,說好過一輩子就是一輩子,有沒有戒指都一樣。」
「喬夕顏這輩子都是徐岩的妻子,就算世界滅亡也不會改變。喬夕顏,這樣的保證,你覺得夠不夠?」
午夜場的電影,上映著成本不高的文藝愛情片,偌大的電影院里只有稀稀拉拉兩三對年輕的情侶在看,當然,他們的注意力也不在電影上。屏幕明明滅滅的光線讓空曠座椅的輪廓時隱時現。徐岩一直努力想讓自己專註於電影,可是身後、座前那肆無忌憚忘我深情擁吻的情侶還是讓徐岩有點尷尬,眼神總忍不住往旁了看,這行為完全是下意識的。
就年齡來說,徐岩和喬夕顏都過了瘋狂的年齡,看午夜場電影,兩人都是第一次。感情這東西要沸騰起來,什麼事都能驅使人去做。當喬夕顏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徐岩心都被哭化了,那一刻,他腦海里只有一個瘋狂又衝動的念頭。於是,他把她帶來看午夜場。
他說:「什麼時候看電影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看。」
徐岩這人吧,不善說什麼情話,但是一說起來就是要命的那種。一句話把喬夕顏甜得爆米花都吃不下了。
只是這種蜜裡調油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很久。大概是溫度太適宜,又大概是折騰了一天太累,更或者是,徐岩的肩膀讓她太安心,電影開場沒多久,喬夕顏就睡著了,睡得很深很熟。
電影結束的時候,電影院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喬夕顏眼睛受不了亮光,刺激之下終於迷迷糊糊地醒了。她懵懵地看了看周圍,人都走空了,只剩屏幕上還在滾動演員表之類的片尾。
「不走?」徐岩哭笑不得地看著她說,「你還真是,給你一張床你能睡到世界滅亡啊!」
喬夕顏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
「別賴了,回家了。」
徐岩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喬夕顏張開雙臂。那一刻,彷彿四季繁花都盛開了,彷彿一切溫暖美好都重生了,直暖到喬夕顏心坎里。喬夕顏也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就不知不覺地濕了。
她仰著頭,用水光朦朧的眼睛看著徐岩,看著他微笑的嘴角,挑高的眉梢,和那一雙,和海一樣神秘又包容的眼睛。
她說:「徐岩,我們能重新開始嗎?從這一刻起,重新開始,用全新的方式生活,好嗎?」
徐岩不說話,挑了挑眉,勾著嘴角笑說:「不太想。」
「嗯?」
「什麼時候結束過?怎麼是重新開始?應該是升華新境界才對。一聽就知道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徐岩把喬夕顏從座位上抱了起來,勾著她的腰,輕柔地附在她耳邊說,「你體育老師有沒有順便教你英語?」
喬夕顏靠著徐岩的身體,不解地仰著頭:「什麼?」
就在喬夕顏詫異的那一刻。電影屏幕上的字幕結束了。寬屏幕布上,白色的背景,幾個鮮紅的字寫著:
親愛的,如果這一刻你還在,我想對你說:
ILOVEYOU。
熒幕閃爍著,那幾個字只閃爍了幾秒,就被一顆紅心取代。喬夕顏的瞌睡也完全被驚醒了。說不出此刻的感受,只覺得好像有風灌進心裡去了。那樣的滿足。
喬夕顏的聲音由於激動變得有點顫抖:「你花錢弄的嗎?」
徐岩呵呵笑了,將電影宣傳單遞給她:「導演和出品方送給情侶的小禮物。好在我們等到了最後一刻。」
喬夕顏看著電影宣傳單上的截屏圖片,心底的感動並沒有因此打折扣,反倒慶幸徐岩是這麼細心的男人。他們才沒有錯過這樣的驚喜。
「喬夕顏,」徐岩繾綣地喚了一聲喬夕顏的名字,「人的一生真的好長,不走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驚喜,就像今天一樣。」他微微一笑,鄭重其事地說,「喬夕顏,你願意和我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嗎?」
喬夕顏的眼淚終於被徐岩的話給勾了下來。她眼淚嘩嘩地流,可是嘴角卻又控制不住地勾起了笑容。
她說:「要是最後等來的不是驚喜,是驚嚇呢?」
「和你在一起,哪一刻不是驚嚇?放心吧!我的心臟很堅強。」
「討厭!」
「老婆,咱回家了。」
「討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