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得勝歸來,此生喜樂(3)
第29章得勝歸來,此生喜樂(3)
「我不想跟你說話。」林小燭說,「你到底有什麼事,沒事麻煩讓我走。」
柳河安道:「小燭,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嗎?從四年前我去東嘉村,再到兩年前離開東嘉村,直到今天,我做的這些事情……你難道不想知道原因嗎?」
這話還真讓林小燭愣了愣,半晌,她道:「不想。」
柳河安沒想到林小燭會這麼說,一愣。
林小燭說:「若是以前,我一定會很想知道——或者說,這本來就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但現在,你為什麼離開東嘉村,為什麼變得這麼讓人討厭,跟我沒什麼關係。」
柳河安苦笑了一聲,道:「小燭,其實四年前我去東嘉村,並不是像我當時所說,名落孫山,又不願回家鄉而留在東嘉村的。四年前,我家破人亡,只剩下我一人,逃出了京城。」
林小燭一愣,終於肯回頭看柳河安一眼。
柳河安見她回頭,心裡稍微寬慰了一些,而後道:「我家世代行醫,從不曾涉及官場,也不經商,本本分分,醫治老百姓,可以說根本沒有仇家。但有一天,我照常出門去拿新的藥材,結果路上有事耽擱了,很晚才回家。而我到家的時候,發現我家已經被大火吞沒。」
林小燭愣愣地聽著,沒有說話。
柳河安道:「我當時非常錯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的第一反應是衝進去救我的父母。但這時候,我看到了好幾個穿黑衣服的人,他們在我家周圍,看著四周。還有人在盯著我,似乎想判斷我和起火這家的關係。」
林小燭道:「然後呢?」
「然後?我猜到我父母多半已經遇難,這火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我假裝很驚訝地大喊『這是誰家啊?起火了』,吸引來其他的人,然後裝模作樣地看熱鬧——其實我是在尋找我父母的屍體……但我還得忍著,不能有任何悲傷的情緒,要裝出一副路人的模樣……最後火滅了,我父母的屍體也被找到了……但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了。」
柳河安說到這裡,聲音放得很低,林小燭心中黯然,卻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也不能做什麼,只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還一邊感嘆說這戶人家怎麼這麼不小心,怎麼會讓屋子著火呢……那群黑衣人跟了我一段時間,大概覺得我沒什麼不妥,也就放過了我。而我偷偷躲在客棧里,注意著這件事的進展。果然如我所想,根本沒人調查,直接判斷為意外,然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柳河安的拳頭微微握起,彷彿憤怒非常,他頓了頓,道:「我也不敢多留,怕被人發現有什麼不對,於是離開京城,一路向東,最後抵達了東嘉村。我見東嘉村比較偏僻,往來的人也少,於是就決定在東嘉村先休息,想不到一待就是兩年,還認識了你。」
林小燭道:「這個你就別說了,繼續說你父母的事情吧。」
柳河安點了點頭:「在東嘉村的兩年裡,我一刻也沒有忘記我家被火焰焚燒的場景,還有那群黑衣人……我想我一定要報仇。而能夠這樣堂而皇之殺死一家人,且毀屍滅跡的,我只能想到那些達官貴人。」
林小燭想,難怪他一直說自己要去很厲害的地方,大概就是為了給自己的父母報仇吧。
「但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有人要殺我父母呢?我一直在想,我爹和別人有什麼不同……最後我想到了,是我爹會治療肺癆。」
林小燭道:「你也會啊。」
柳河安道:「嗯,這是我們柳家比較獨門的技術,且需要練習,我四年前還並不太有把握,我父親卻十分厲害。我在東嘉村的時候,不是還為王大嬸的兒子治療肺癆嗎?就是那時候,我忽然想到,宮內二皇子,也有這個疾病。」
林小燭吃驚道:「跟二皇子有關係?」
柳河安道:「當然不是二皇子做的,如果是他,我怎麼還可能為他做事。但當時我想,很可能跟他有關係,可他的肺癆並沒有治好,又為什麼要殺死一個可能是唯一能治得好他的人呢?反倒是大皇子,最有可能幹這樣的事情。」
林小燭道:「沒錯。」
「但這也只是我的初步推測而已,畢竟為了不讓我父親醫治二皇子,而對我父親痛下殺手這種事情,我想能做出來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所以我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的醫術,留心京城的動態……直到二皇子病重瀕死的消息傳出來,我知道沒時間了,於是就去了京城。」柳河安道。
林小燭說:「然後你想辦法接近二皇子,還替他治好了肺癆,最後成了二皇子的貼身太醫?」
柳河安點頭:「嗯。」
林小燭道:「你和二皇子要聯手除掉大皇子?」
「嗯。」
林小燭說:「那我也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你要牽連上痕東呢?」
柳河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小燭,我和二皇子的計策就快要成功了,我很快就可以和郭潔瑩分開。」
林小燭說:「你怎麼又提這件事?!我知道了,你想要離開郭潔瑩,然後害死蕭痕東,這樣我就可以和你重新在一起了對吧?!」
柳河安沉默,算是默認。
林小燭簡直哭笑不得,她說:「我告訴你,哪怕蕭痕東死了,我也會為他守一輩子的寡;哪怕我要改嫁,我也不會嫁給你!」
「小燭,你聽了我的事情,應該知道我是有苦衷的。我開始不認你,是因為不想你被捲入這件事里,我是為了保護你。你不知道,在東嘉村的那兩年,我過得極度抑鬱,但因為你,讓我的心情得到了緩解。小燭,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柳河安柔聲道,「小燭,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我已經不氣你那時候不認我了。說實話,後來我一想,這些都是小事而已。你讓我生氣的只是你的不擇手段你知道嗎?你要為你父母報仇,我能理解,你要把大皇子大卸八塊我都支持,但是你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去辜負另一個女孩,還對我說以後要跟我在一起?就是你對我說那些的時候,我才徹底對你死心的你知道嗎?!」
林小燭簡直要崩潰了,她已經說了那麼多次了,為什麼柳河安就是不懂!
柳河安道:「可是小燭,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要報復大皇子,就一定要二皇子比他強,我必須要拉攏郭御使,就只能娶他的獨女。」
林小燭說:「我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你是要報仇。這是你的選擇,也是郭御使和郭潔瑩的選擇。其實說老實話,我並沒有什麼資格指責你,我也不想過多地指責你。只是我們的觀念完全不同,我不想說你什麼,也根本無心試圖改變你。我能做的,只是告訴你,我不同意你的做法,更不可能順從你的做法,在你拋棄郭潔瑩之後,回到你身邊。」
柳河安道:「小燭,你為什麼這麼固執?郭潔瑩也並沒有多麼喜歡我,將來分開,我會把所有家財都留給她,我並沒打算辜負她。」
「算了,你還是不懂我的想法。」林小燭很無力,「好了,我很同情你,但我幫不了你。你害得蕭痕東出去打仗,我也不怪你了,反正你覺得你自己沒錯。道不同,真的不相為謀,柳河安,讓我走吧。」
柳河安頓了頓,道:「那我最後說一句。」
「說吧。」
「你說我不擇手段,蕭痕東不是更不擇手段?你要我告訴你他當初干過多少壞事嗎?強娶你,你自己也知道,他不知強佔過多少良女,還害死過不少人,而這一切,是因為他只追求自己一時的爽快。林小燭,你連這樣的人都能原諒,都願意說出為他守寡的話來,為什麼卻不能原諒我?」
林小燭還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總不能告訴柳河安,這個蕭痕東不是那個蕭痕東吧……
半晌,林小燭才道:「我從來不曾原諒你口裡的那個蕭痕東,但現在的蕭痕東已經失去了以前為非作歹的記憶,也與以前那個蕭痕東截然不同了。你這麼清楚蕭痕東的種種,想必是調查過他,那也該知道他現在是怎樣的人吧?我是把他當一個全新的人看待的。」
柳河安道:「失憶……真是個好借口,那是不是我做完這一切,也失憶了,你就也能把我當一個全新的人看待?」
林小燭搖了搖頭:「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蕭痕東已經用掉了。」
柳河安:「可……」
「你說你只說一句的。」林小燭說,「麻煩你把手從我的肩膀上拿開,我要回去了。」
柳河安一頓,而後拿開了手。
林小燭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內心卻很難過。
她真的不知道,柳河安有這麼多故事,毫無疑問,聽完故事之後,她非常同情柳河安,也覺得柳河安沒那麼討厭了。
但她對柳河安的情愫,真的早就沒有了。而剩下的情愫,也早就放在蕭痕東身上了。
如果當初柳河安告訴她這一切,她還會覺得柳河安很過分嗎?
大概還是會,但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討厭他。
那會和蕭痕東在一起嗎?
林小燭想了半天,結論是,會的。
因為她討不討厭柳河安,和喜不喜歡蕭痕東,本來關係也不是很大。
何況,就算她知道了,也陪在了柳河安身邊,可在柳河安要迎娶郭潔瑩的那一刻,自己還是會離開的。
哪怕柳河安滿是苦衷,哪怕柳河安對自己一往情深。
不夠專一的愛,她不想要,更不想當個攪亂別人婚姻的女人。
她與柳河安,到底是殊途。
林小燭心神不寧地回了蕭府。
她並沒有問太多蕭痕東的事情,因為知道問了也是枉然。這件事里,柳河安顯然是個引導者的身份,而決定權無疑在二皇子手上。
無論二皇子對蕭痕東做了什麼,做了什麼決定,柳河安現在要勸二皇子改變主意根本不切實際——何況柳河安也未必會答應幫她勸二皇子收回命令。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二皇子也腦抽答應了,現在蕭痕東都走那麼遠了,二皇子派去的內奸之類的肯定也在他身邊,二皇子這命令也不是想收回就能收回的。
因此林小燭也不願多問,就怕問多了,自己反而會更加提心弔膽。
時光飛逝,一晃便過了將近一個月,林小燭已經漸漸習慣沒有蕭痕東在自己身邊了。每天管賬逛街打牌九,過得也還算不錯。
而蕭明睿也終於從朝中帶回了蕭痕東的消息,說是平安抵達塞外,看情勢還不錯,撻撻族並未恢復元氣,比較分散,經常會有小支撻撻族的人衝進邊塞的小城鎮,搶奪百姓的食物和用品,他們打算先對付一下這些傢伙。
雖然知道蕭痕東暫時還不至於出問題,但得到確切的消息總是讓人更加安心。
可安心的同時,林小燭也更加擔心,到底二皇子派去的人,什麼時候會對蕭痕東下手呢?然而林小燭擔驚受怕了兩天,就忽然得到了一個消息。
二皇子在某日,一如往常在下午去御花園曬太陽的時候睡著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事是蕭明睿告訴他們的,就在蕭痕東的消息抵達京城的第三天。
林小燭吃驚不已——這種關頭,二皇子竟然就死了?
她忽然想到,今天是立秋。
二皇子和蘇湘湘都說活不過這個秋天,還真是一語成讖。
林小燭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又有點擔心蘇湘湘,也忍不住想,失去了二皇子這個靠山的柳河安會怎樣。
結果還沒等林小燭開口問,蕭明睿已經感嘆道:「說起來,二皇子身邊那個貼身侍女,倒是有情有義,二皇子死了之後,她直接服毒自殺了。」
林小燭愣住。
鄭沁還嘖嘖稱奇:「只是個侍女,犯不著跟著死吧?哎,估計對那二皇子有些意思,還真是個痴情女子。」
林小燭覺得喉頭苦澀不已,道:「那個侍女……那個侍女莫不是姓蘇?」
蕭明睿道:「這個我沒打聽,不過好像是。之前似乎是個調香師。」
林小燭閉上眼睛,眼淚就流了出來。鄭沁和蕭明睿莫名其妙,鄭沁道:「你哭什麼呀?」
林小燭用手捂著臉,搖了搖頭:「沒什麼,我與那位蘇姑娘……算是認識……」
鄭沁疑惑道:「你怎麼會和二皇子的貼身侍女認識?」
林小燭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見林小燭的確傷心,鄭沁便也沒再說什麼,讓小朱小碧扶著林小燭回房,林小燭回房之後便低聲啜泣了起來。
她與蘇湘湘其實真的算不上多熟,然而卻是她來京城這麼久來,唯一一個真正的同性朋友。雖然一開始接近她的動機不純,但做的每一件事,沒有一件是對她有害的。
幫她開店、調香,讓她囑咐蕭痕東小心……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她好。
蘇湘湘待人溫和,脾氣也好,林小燭沒見過她發火,哪怕是極度難纏的客人,讓林小燭都有些憤怒了,蘇湘湘還是溫和地笑著。
林小燭也知道蘇湘湘對二皇子肯定是有情意的,但瓊林宴那一次,卻讓林小燭改了主意——畢竟愛一個人,怎麼會讓那個人死?
可蘇湘湘又一次徹底顛覆了她的想法,蘇湘湘竟然跟著殉情了。
她甚至想,就算蕭痕東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自己大概不會改嫁,會一直待在蕭府,但她肯定是沒有一起赴死的想法的。
難道,蘇湘湘愛二皇子,遠勝她愛蕭痕東?
林小燭一時間有些疑惑了。
二皇子對蘇湘湘那樣,蘇湘湘都那麼愛二皇子,而蕭痕東對自己這麼好,自己卻不會做到那種地步……是自己太自私了嗎?林小燭靠在床邊,思緒亂飛,一會兒憂愁,一會兒愧疚,一會兒又難受。
沒一會兒,小朱敲了門,輕聲道:「少夫人,您還醒著嗎?」
林小燭低低地應了一聲。
小朱道:「有人給您送了信來。」
信?林小燭心裡隱隱有種猜測,立刻站起身,打開門,從阿朱那裡拿過信。
信封之上的「蕭少夫人親啟」幾個字,林小燭看著只覺得十分熟悉。
以前蘇湘湘有幫她記過賬,就是這樣的字體,娟秀整潔。
林小燭抿著嘴拆了信,一打開,裡面便落出輕飄飄的信紙,還有一盒香粉。
小燭:
若你看到這封信,想必我已經死了。
小燭你雖然是個很獨立的姑娘,但性子很善,想必知道我死了之後,肯定會哭吧。
真是抱歉,因為柳,也因為我自己的私心,我去了蘭膏明燭,又扯出這許多事情來。本來在我的設想里,我死的時候,是不必留下任何東西,也不必留下隻言片語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