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趙港（三）

第155章趙港（三）

我想要常常見到李元姐姐，但是哥哥不允許。哥哥說我不應該去打擾姐姐的生活。「打擾」？為什麼突然就變成了打擾？之前李元姐姐總是帶我來圖書館或者教學樓，但是現在見一面、大額招呼都叫做「打擾」了。但我控制不住，看著幼兒園裡的小朋友都有媽媽接送，每天都會講自己的媽媽是如何與自己相處的，我就會特別想李元姐姐。

有時候因為哥哥要上課、要工作，我得在幼兒園待到七點多，搬著小板凳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然後哥哥才會出現。我每一次都希望哥哥會牽起我的手說，「我們去吃豬肚**，李元姐姐在等著我們了。」但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長大之後，等到我自己去戀愛的時候，我才發覺這件事情在我心中的重要程度。儘管我們的相處是那麼短暫，但是我無比懷念那段時間，以至於在某種程度上我談過的三任女朋友都與李元姐姐存在相似之處，要麼是性格、要麼是講話的方式，總之存在一些相似之處。這種感覺就像是——我渴望母親的愛，可是太少了，少到我努力回憶也只能想起一點模糊的影子，可是李元姐姐出現了，她在我心中代替了母親的角色，儘管很快就離開了，可是在哥哥讀書的四年時間裡我總是能見到姐姐，姐姐也會很熱情地給我打招呼、買冷飲。但正如哥哥說的那般，終歸成為了「打擾」，那麼我所得到的點滴的關懷都會讓我在面對愛人的時候有了偏向。

我一如既往地敬畏哥哥，即便他如今已經成了家，甚至成為了一個男孩子的父親，即便我也已經長大成人，與自己喜歡的女孩訂了婚，即便我們已經要各自擁有三個人的小家庭了，幼時的相伴還是讓我忍不住依賴哥哥，依賴又害怕。

一開始哥哥像是封建家庭的大家長，說一不二，脾氣很差，所以我很怕他，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都在長大，我慢慢意識到哥哥的不容易，哥哥也隨著逐漸地適應和變強變得溫和一點，我們的關係慢慢改善，直到最終親密得如同一起長大的兄弟。我們默契地忽略掉李元姐姐，忽略掉李元姐姐為改善我們關係作出的努力。

我至今都記得，李元姐姐為了改善我們的關係，曾經以第三方的身份協助我們簽訂了一份《和平相處合約》，李元姐姐稱之為《港灣計劃》。她先是詢問哥哥的要求，再來詢問我的。我一開始不敢說，已經完全被哥哥打怕了。李元姐姐一遍一遍地告訴我，她會假裝是自己不同意，而不是我的想法。那時候我雖然小，但卻明白我同李元姐姐的相識和相熟都是因為哥哥，離開了哥哥我們根本就不會有任何關係，那就說明他們是一夥的，姐姐根本不可能幫著我去爭取我的需求——儘管我當時的訴求極其樸素——打手板太疼了，不如都打身後吧。

李元姐姐在帶我出門吃壽司的時候對我說，「機會都是自己爭取來的，你現在還小，什麼事情都要依賴哥哥，可不代表你的意見就不重要。你可以嘗試著和哥哥協商，哥哥自己也是小孩子，而且他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沒有這樣被人特別溫柔地對待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怎麼做。你應該理解。哥哥不是願意做好哥哥，他只是有點不知道愛是什麼形式的。這件事情可能很難，但是姐姐會幫助你的。以後你可能會遇到很多不公平的事情，不一定每次都會這麼幼小，有一天你會強大到不需要我的幫助就能夠順利做到你想做的事情，甚至可以保護到你哥哥哦。」

我試探著表示了希望哥哥能夠不要總是凶我的事情，在三個人坐在一起交流的時候，我聽到李元姐姐說，「既然你們兩個沒有什麼別的要求了，那我要對你們一人提一個要求。首先是趙港，你不能給哥哥惹麻煩哦，要好好學習好好長大；其次是趙灣，你不能對弟弟這麼凶，小朋友不可以用凶的方式，他們會因為害怕你而不敢表達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你們對我提出的要求有沒有什麼異議？」

我搖搖頭，「沒有。我會乖。」

哥哥突然問了一句，「我這算凶嗎？換作是你，你呢？」

話音未落，哥哥已然起身離開，我不敢抬頭看哥哥，於是至今不知道哥哥那時的臉色。但我在那時候明白了姐姐沒有說謊，她的確是以自己的立場同哥哥說，而哥哥也並未想到是我的想法。

儘管那一天哥哥和李元姐姐兩個人有點不愉快，但那天之後，哥哥對我的態度也好了很多。在長大之後，我也習慣於維護自己既有的利益，不畏懼、不退縮、尋找辦法。而當李元姐姐拜託我幫她的家人掛專家號、找醫生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終於可以做點什麼了。

同時，我沒有告訴哥哥的還有一件事——在幫李元姐姐的家人挂號、看病之後的這些年，我和李元姐姐保持著聯繫，儘管聯繫很少，並且這些聯繫的多源自於我的拜年簡訊或者元宵節、中秋節的祝福簡訊，但至少能閑聊幾句。有時候一恍惚，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幼年時代，坐在哥哥的教室門口，只為了能多見幾次李元姐姐。那種不知所措和暗暗的期待在多年之後重新回到我的身上，就像什麼發著光的物什，舊年的記憶突然被開啟。

也正是在那次幫過李元姐姐之後，我的未婚妻也認識了李元姐姐，因為我的童年算不上是多麼快樂美滿，因此我很少跟她提及我的童年——她只知道我有個哥哥，幾乎沒有和我的家人接觸過。這大概也就是她會感激和珍視李元姐姐的原因吧，我當時只模糊地告訴她這是我的親戚。我的未婚妻甚至沒有問我這是我的什麼親戚，她已經打起來十二分的精神幫助李元姐姐了，有時候她看著我幫李元姐姐盡心儘力的狀態，會突然在我臉上親一口，然後說，「李元姐姐一定對你很好，我們也要好好對她。」

不如李元姐姐所願，我並沒能成長為一個很溫柔的人，也許是幼年時候缺乏了很多的關愛，我對很多的人情世故都很冷漠，除了做公益資助貧困兒童之外，我對其他幾乎全部的事情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的未婚妻說過很多次，但我沒辦法做到。

人情的淡薄和脆弱在我孩子時候就見過了，唯獨面對李元姐姐的時候，我不去考慮這種淡薄，不去計較得失。

(本章完)